痛到深处
一日，读了季羡林老人的一篇文章《一条老狗》，其中有这样的句子：
到了家中，我才知道，母亲不是病了，而是走了，已经成殓，棺材就停放在屋子中间。只隔一层薄薄的棺材板，我竟不能再见母亲一面，我与她竟是人天悬隔矣。我此时如万箭穿心，痛苦难忍，想一头撞死在母亲棺材上，被别人死力拽住，昏迷了半天，才醒转过来。
季羡林写此文时已经是耄耋之年，距离母亲去世之日已经过去了七十余年，可是回忆起当时情景却依稀如在眼前，甚至有关细节都历数甚清，如若不是痛彻心扉，诸如“昏迷了半天”之类的情节怕早已随着季节的风尘而湮灭不见了吧？可是先生记忆犹新，此种痛楚实在是刻在了内心深处。
后来在《季羡林随想录》中有读到了类似的文字：“直到耄耋之年，我仍然频频梦到面目不清的母亲，总是老泪纵横，哭着醒来，对享受母亲的爱来说，我注定是一个永恒悲剧人物了。奈之何哉！奈之何哉！”这几句话为先生的上段文字做了很好地注脚。失去母亲的痛随岁月的流逝日久弥深，真是感人心怀。
前几天看一期报纸，正巧上面刊登了贾平凹的《写给母亲》。作者写母亲去世了，可是自己一直觉得母亲还在一样，生活的点点滴滴中好像都能看到母亲的影像，好长时间，他都不觉得母亲已经离自己而去，总觉得在某个瞬间，母亲自会前来。时间长了，知道母亲是真的去了，于是不禁悲从中来。
作者说，“我有了好吃好喝的，也不知道该送给谁去”。闻听此言，心头蓦地升腾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凉——这就叫“子欲养而亲不在”啊！作者用看似平静的笔触表达出了汹涌澎湃的痛感——当你做好了饭，想端给母亲时，却发现母亲和自己早已阴阳两隔，这种痛，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怎能够体会得出！难怪作者在文章的最后忍不住“热泪肆流，长声哭泣”。
又想起了龙应台的文章《如果》。这是她在父亲去世之后写的。说她在一次坐飞机的时候遇见了一位和父亲年龄差不多的老者，她写道：“我不敢看他，因为即使是眼角余光瞥见他颓然的背影，我都无法遏止地想起自己的父亲。父亲离开三年了，我在想，如果，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仅仅是一次机会，让我再度陪他返乡——我会做什么？我会陪着他坐飞机，一路牵着他瘦弱的手。”
可是，世界上哪有如果？
有一句尽人皆知的话叫“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若问世间什么事情最遗憾，非“子欲养而亲不待”莫属，这句话写尽了亲人离世之后子女心中的无限遗恨，而这遗恨的背后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痛呢？因为痛，季羡林欲死不能；因为痛，贾平凹热泪肆流；因为痛，龙应台不忍视人，只想着“如果”，可是，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是最深的痛，无法言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