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之童年——我的猪呀我的羊
小时候，我曾经两次饲养过“大型牲畜”。
你知道我说的“大型牲畜”有多大吗？
也就一只羊和一头猪。但当时在我们孩子们的眼里，它就大地没法说了。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农村还处在人民公社时期，生产资料属于生产队统一所有。牛呀、马呀、驴呀这些大牲畜都是在生产队里的饲养室里饲养的，没有哪一家能养得起这些大牲畜。我说的那些猪、羊之类的对于广大农户来说，就是大得不能行的大件东西了。
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猪，因为猪比较贱，不挑食，好养活。剩菜剩饭什么的都可以喂猪，不会浪费东西。夏天，放了暑假的学生娃儿，闲地没事儿干，就去偷个李儿摸个瓜什么地，家长就会让孩子打猪草，一来有了喂猪的饲料，二来也可以拴拴孩子们的野性。一头猪养到年关，卖了出去可以换点过年的钱。条件好一点的人家，就把猪杀了，拿到集市上卖点，自己留点过年。杀猪的时候，就是孩子们欢腾的节日，且不说猪头、猪下水可以解解馋，单是那热热闹闹的劲儿，就够孩子们疯地了。
那时农户饲养地都是家猪，就如同我们现在说的家鸡一样，家猪比较笨，说它笨，一是它长地慢，肥肉多。二是它行动笨拙，有的老母猪因为多次生产，肚皮都拉着地了，走路时踱着方步，慢慢腾腾地晃悠，你可以想见它有多么地笨了。品种猪极其稀少，只有国营农场饲养几只。当时有一种品种猪叫长白猪，它通身洁白，体形呈流线型的，看一眼就特别舒服。因为它只作为种猪，农村里见不到。我父亲不知打通了哪路神仙，从农场逮回了一头品种长白猪小猪崽，垒了一个简易猪圈，我们家就喂上猪了。开始我还比较新鲜，只要是喂猪的事儿，母亲叫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时间长了，我也就没有了耐性，后来所有喂猪的活儿都由母亲一人来承担了。我最多做一些辅助性的活儿，比如，烧猪食儿，打猪草，或者是给猪圈里拎点水叫猪打泥。你知道猪打泥是怎么一回事儿吗？我还得给你费劲解释解释：在有水有泥的水坑或池塘里，水脏水净都无所谓，反正要有水有泥，猪拱在这泥水里，一个翻腾一个翻滚地滚来滚去，身上顿时涂满了污泥——我们农村人称之为猪打泥。到现在我也没有明白这是要干什么，要么是为猪降温？要么是给猪防蚊虫叮咬？总之，我在夏天里要有一件重要的小活儿就是让猪打泥。
母亲要去我姥姥家走亲戚了，走时把所有的家务都安置停当，又特别关照我，不要忘了给猪打泥。
母亲走的第二天中午，天像是犯了神经似地发热。丢下饭碗，我们这一群野孩子就撒欢似地跑到村后的柳叶河里洗澡去了。一会儿打水仗，一会儿掏螃蟹,早忘记了时间。正玩地尽兴，我突然想起要给猪打泥了，赶紧窜上了岸，一溜小跑回到家。气喘吁吁地赶到家，立即把猪从猪圈里赶了出来。这家伙从没有放开撒过欢儿，我这一放，它就狂奔乱跑起来。我一看着急了，在它的后面紧跟紧撵。我越是紧撵它越是狂奔，一会儿把我逗地一头火儿。我心想：你这畜牲，难道我治不了你，今天你不打泥看你行不行！所以我是拚了小命在后面死劲地撵，它呢，也是拚了小命似地在前面狂奔。最终，它还是斗不过我，被我赶地上气不接下气，结果，一头钻进了坑里。我也舒了一大口气，它在水里喘，我在岸上喘。
结局可想而知，跑地满身大汗的猪，突然被凉水一冲，当晚就呜呼哀哉了。
过几天母亲回来了，事情已经成了这样，印象中她没有责罚我。但是，我的这个经典段子在我们村里流传了许久。
养羊的事儿发生在1975年8月的洪水过后。
1975年8月中旬，驻马店地区连降暴雨，那雨大的好像天漏了一样。在18日，大概这日子不会错的（我游历石漫滩水库，在七五·八大坝遗址上，有一个台历雕塑，好象就定格于这一天），我们上游的石漫滩水库决了口子。洪水直泄而下，我们的村子当晚就被夷为平地。
洪水过后，家家户户都搭起了简易的草棚房子，说是房子，也就能遮风挡雨罢，很低矮，一抬身就会碰到头的。本要盖新房子，但在1976年7月28日唐山发生了大地震，接下来盛传我们这儿也要地震，政府组织家家户户防地震，这个简易草棚正好派上用场，此时，它就易名为“防震棚”了。当时还有好多小插曲呢。为了报警，晚上睡觉时就在桌子上反着放一个瓶子，瓶子倒了，就是有震情了，不管睡地多香，都会从被窝里一跃而起，冲出棚外，迷迷糊糊地一看，什么动静也没有，原来不知是哪只老鼠撞倒了瓶子，大家虚惊一场。
这一年，我们家养了一只羊，是绵羊，很值几个钱，当时绵羊比山羊价钱高。
又是母亲去我姥姥家了。
就我们弟兄几个在家，我是老大，要担当起一家之主的重任。文革刚刚结束，方圆几个村子的治安不好，今天这家丢窝鸡，明天那家丢只羊。我们哥几个都胆小如鼠，这么值钱的绵羊当然不敢放在外面过夜。到了晚上，我们就把它给拴到了防震棚里了，也可以说拴到了我们的客厅里或者说是卧室里了。
那天，我们蒸了一锅窝头，放在案板上。
谁知，绵羊的头挣来挣去竟伸到了案板上。晚上，这家伙把一锅窝头报销了一半。清晨起来，绵羊开始发撑了。
羊是反刍动物，怎能吃那么多面食呢？
结果，为了饱餐一顿，绵羊也呜呼哀哉了。
爷爷知道后，剥了羊皮，把羊肉拿到集上卖了。
母亲回来了，爷爷把这些告诉给母亲，母亲也没有问我。
畜生没有饲养成，倒是落下了一生的抱怨。每当流线型的长白猪和憨憨厚厚的大绵羊闪现在我的眼前，我就会因为我的固执和不经心而愧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