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牙记
清明时节没有纷纷的雨，而是春光无限，我却老老实实地宅在家中，为那颗刚刚弃我而去的牙而“断肠”。
说起那颗摇摇欲坠久已的牙齿，话可就长了，要追溯到儿子在襁褓中的时候。儿子未满百天，我便上班了。儿子呢，有时婆婆帮忙带，有时姐姐帮忙照顾，但很多的事情还要我亲力亲为。
记得那天寒风萧瑟，我正在井边忙得热火朝天。那时乡镇上还没有自来水，要从压水井里汲水。我将压水井的杆上上下下按得飞快，想让水出得更猛。眼看就要到时间了，我得赶紧把儿子的尿布洗了。我湿淋淋的手上残留着洗衣液，特别滑。当我狠狠地将井杆压下去的时候，悲剧就在一瞬间发生了。我的手从井杆上滑落了，井杆狠狠地反弹起来，打在我的嘴角。一时间感觉不到疼，但血滴滴答答地流下来。那声巨响和震动让我怀疑我的牙齿被打掉了。我赶紧往乡卫生院跑去。到了那里，下嘴唇缝了八针。还好，门牙和它的邻居虽受到了重创却依然坚守着岗位。
嘴上的伤愈合了，疤痕倒也不明显。可重创过牙齿却不甘寂寞，时不时地动一下，让我倒吸凉气。它们似乎在提醒我爱惜和呵护它们。
其实，我像鸟儿爱惜羽毛一样爱惜它们，可最终还是无法挽留。
拔第一颗牙是在几年前，对那支撑门面的大门牙我是万分不舍，可它让我一阵一阵钻心地疼，白天疼，晚上也疼，吃饭疼，说话都疼。是可忍，孰不可忍？
终于在一个暑假，我狠下心将它拔了。那个断掉的大门牙的牙冠拔起来相当轻松，如一棵朽木，轻轻一碰就掉了。可拔牙根就不那么容易了，树干朽了根却扎得极深。打过麻药，可“老虎钳子”和牙根摩擦的刺耳声音还是令人心中悚然。就像一头猛兽正啮咬骨头，听着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医生费了半天劲终于把牙根拔出来了。那一刻，我发誓这辈子我都不拔牙了，绝不！
时过境迁，我渐渐忘记了拔牙的痛与恐怖。就在这时，一同受伤的门牙的芳邻（从医生那里了解到它叫“侧切牙”）开始闹起了革命。一再地疼，且摇摇晃晃。终于，我战战兢兢地去牙科看看，医生轻描淡写地说拍片子看看，如果断了就得拔掉。很不幸，它当真断了。医生还建议我将那个戴了几年的活动大门牙换成烤瓷牙。毕竟是面子工程，也得讲究一点。我不禁有点动心。可我给自己找了不拔牙的借口——上班没时间。
终于在清明节走进牙科。长痛不如短痛。何况这不仁的家伙令我已忍无可忍。我好吃好喝地侍候着它，它不领情，还时不时地疼。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干脆，我将你除掉。
躺在专用椅子上，戴着口罩的医生已准备好了一切。头顶上的灯打开了，发出刺眼的光，我赶紧闭上眼睛。其实，也是怕看见那些武器似的治牙工具。“别紧张！放松点！”医生平静而温和地说。我想他大概在鄙视我的胆怯，我无法掩饰内心的惴惴然。“打点麻药哈！有点疼，忍一下！”我很配合地忍着疼打了麻药。我期待自己很快麻木，最好连意识一起麻木。等清醒过来，那颗让我苦恼的牙已不见了，该多好！
可我的头脑是清醒的，自然是清醒的。眼睛虽闭着，耳朵却醒着。轻微的断裂声，我知道那是牙冠与牙根离别的声音。从此，它也将与我无一丝相连。接下来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我想牙医对一个词一定感触很深，那就是——根深蒂固。不知他用什么东西夹住我的死死不肯出来的牙根。他拼命往外拽，跟它有仇似的。我尽量让自己想别的，可想来想去都是树被连根拔起后留下的一个丑陋的巨大的坑，就像被拔掉牙根的牙床。
有麻药的帮助，可还是疼。我举手示意，医生不理我，或许是没注意到，或许是正拔到关键的时候。终于，又使劲一拽，牙根出来了。医生说：“你看，一截牙根，早就断了的。”我胡乱点点头，根本不敢睁开眼看，尽管我不舍得它。
拔了牙，对着镜子瞄了一眼，我被镜子中的家伙吓了一跳。急忙找来口罩戴上。匆匆逃回家。
刚逃回家，好友打来电话，约我爬山。我挂掉她的电话，发条信息给她：“刚拔了牙，现在的我成了无齿之徒，决定宅家。在这春光明媚的清明节深切缅怀弃我而去的牙齿。”好友回复：“坏的不去，好的不来。注意消炎，好好休息。”
发信息给老公汇报我的“面子工程”的进展，老公回复信息：“你牙疼，我心疼！”呵呵！
忍了一天，第二天去装了临时冠。可怎么着都感觉别扭，站在镜子前自言自语：“还是原装好啊！”儿子故意作对似的，笑嘻嘻地说：“也未必！组装车就很棒！”嗨！臭小子！我这牙还不是因为你！正准备咬牙切齿，连忙停住了。要是咬坏了牙，岂不摊上了大事儿！得！我还是笑对生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