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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第二卷)》在线阅读:第二十五章

2013-12-13 
  一场春雪过后,商洛山中天气骤暖。桃花已经开放;杏花已经凋谢;杨柳冒出嫩叶,细长的柔条在轻软的东风中摇曳。
    一场春雪过后,商洛山中天气骤暖。桃花已经开放;杏花已经凋谢;杨柳冒出
嫩叶,细长的柔条在轻软的东风中摇曳。
  自从去年七月下旬官军的几路进犯受挫以后,再没有组织力量进犯,只是用重
兵将四面的险关和隘口封锁,防止李自成突围出去,与张献忠互相呼应,并想将李
自成困死在商洛山中。李自成的将士们经过一个秋天和冬天,瘟疫已经过去了,不
但没有如郑崇俭所期待的军心瓦解,反而士气更旺,大家急不可待地要杀出山去,
大于一番。新近传来些不好的战争消息,说张献忠在玛瑙山大败,几乎被俘;又说
杨嗣昌限期三个月剿灭献忠,已经调集了几省的十几万大军云集在川、陕、鄂交界
地区,重新对张献忠布置好严密包围。李自成不相信张献忠就会给官军消灭,但是
也不能不考虑万一献忠不幸被消灭了怎么好呢?到那时,杨嗣昌岂不立刻将大军移
到商洛山来?他决计在最近突围出去,决不坐等杨嗣昌腾出了双手向他猛扑。
  他已经派出了不少细作,打探官军在商洛山周围的部署情况,以便决定一个巧
妙的突围办法。李自成由于自己的人马很少,希望不经艰苦血战就能够突围成功。
可惜,像这样的突围机会,似乎很难出现。他已经决定,倘若在一两个月内找不到
便宜机会,他拼着折损一部分将士也要突围出去。再留在商洛山中不仅是等待挨打,
而且粮食和布匹都十分困难,士气也会因长期坐困而低落。
  每天,他一面用各种办法探听周围的官军动静,一面抓紧时间苦苦练兵,准备
随时抓机会血战突围。
  今天早饭后,他像往日一样,骑马出老营山寨,观看将士操练,但是他挂心着
今天的一件大事。他早已知道,崇视和杨嗣昌一时没有兵力将他打败或困死在商洛
山中,已经将叛贼周山从山海关调回襄阳,由杨嗣昌召见一次,派来商州城中,设
计诱降他的手下将领,首先差人暗见袁宗第。宗第遵照他的密计,故意与周山暗中
勾搭,已有十数日了。昨天夜间,宗第悄悄地来老营见他,谈了话就赶快回马兰峪
去。当自成观看将士操练时候,心中等待着从马兰峪来的消息。他虽然平日对宗第
的武艺、胆气和机警都很信得过,但是也怕宗第过于蔑视敌人,可能一时粗心,出
现“万一”。于是他悄悄地吩咐一个亲兵,飞马往马兰峪去。
  去年秋后,袁宗第病好以后,仍旧坐镇马兰峪,与商州的官军相持。刘体纯从
开封回来以后,在老营休息几天,仍回马兰峪做袁的助手。今天早饭后,袁宗第把
防守马兰峪的责任交给刘体纯,率领五十名骑兵向商州方面奔去,要同叛贼周山在
约好的地方会面。
  周山和宗第是小同乡,在周山投降官军之前,二人关系较密。周山从关外调回
以后,除设法勾引李自成部下的小头目外,在宗第的身上下了最大的赌注。经过许
多曲折,他好不容易同宗第挂上了钩,近半月来不断有密使往还。周山同他约定在
今日会面,对天盟誓。袁宗第答应在盟誓后三天之内将李自成夫妇和刘宗敏诱至马
兰峪,一齐杀害,将三颗首级送往商州,而杨嗣昌同意保奏袁宗第做副总兵,以为
奖赏。
  他们约会见面的地方离马兰峪有十五六里,那儿山势较缓,有一片丘陵地带,
中间横着一道川谷。在大山中住得久的人,一到这里,会感到胸襟猛一开阔,不禁
叫道:“呀!这几天宽地阔!”据说在一千年前,这川中终年有水,原是丹江的主
要河源。后来陵谷变迁,这附近地势抬高,河流改道,就成了一道干涸的川谷,长
不过十里,宽处在一里以上,而窄处只有几支。官军和农民军有个默契,双方暂以
这道川谷为界,倘有一方面的游骑越过这个界线时就发生战斗。离川谷两边十里以
内,因地势不够险要,双方都没驻兵,只有游骑活动。
  他们事前约定,为提防泄露机密,来川中会面时各自的身边只许带一个亲随,
其余的亲兵不能超过二十人,而且要离开半里以外。周山原是极其狡猾的人,他既
希望袁宗第真心投降,也防备自己上当。在今早他正要出发赴会的时候,突然有一
个被他勾引的小头目自马兰峪逃来,告诉他袁宗第决非真降,要他小心。他顿时改
变办法,派出一支伏兵,等待在会面时活捉宗第。宗第从马兰峪出发时尚未发现寨
中逃走一个小头目,没料到事情已经起了变化。他仍按原来计策,在会见地点还有
两里远就叫四十名骑兵留下,不使周山看见,到必要时出来接应。在离会面地点半
里远的地方,他遵照约定把另外九名弟兄留下来,只带了一名亲兵去见周山。他想,
原来约定各人可以带二十名亲兵停在半里外,他现在留在半里外的还不足十个人,
大概可以使周山格外放心。他很相信自己的勇力和武艺,也相信自己的好战马,压
根儿不把周山放在眼里。周山虽然也只带一个亲兵立马在川中等他,但二十名挑选
的骑兵在相距不到百步的地方一字儿排开,弓上弦,刀出鞘,如临大敌。另外五十
名骑兵和二百名步兵埋伏在不到半里远的山窝树林中,一百名步兵埋伏在川谷的两
边,只等一声锣响就从林莽中跳出来截断宗第的退路,将他活捉过来向朝廷献功。

  一到川里,袁宗第就看清楚周山有赚他就擒的诡计。这时如若他把手一招,那
留在背后的九名亲兵就会立刻策马追上他,但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毫无畏惧地向
周山缓辔走去。在李自成的老八队中,袁宗第不但是一员了不起的骁将,而且以孤
胆英雄出名。在起义之初,他在自成的部下还不大为人所知,一次在作战时单鞭独
骑冲人官军阵中,手擒敌将而归,获得全队上下的尊敬。在甘肃真宁县湫头镇歼灭
朝廷名将曹文诏一军的著名战役中,曹文诏虽然已被包围,但厮杀了半天还没有结
果。前闯王高迎祥非常焦急,问谁能斩了曹文诏的掌旗官,夺得大旗回来。高闯王
一语刚了,袁宗第飞骑而出,背后连亲兵也不带一个。曹文诏所率领的是几千名关
宁铁骑,虽然死伤惨重,但士气未衰,在土冈上布成一个圆阵,轮番休息,以待洪
承畴的援军赶来。曹文诏下马坐在圆阵中央,正与几个亲信将领计议,忽然听见一
阵喧嚷之声,猛抬头,只见一员敌将手使铁鞭,已经冲入营门,挡者披靡,马快如
飞,一瞬间冲到面前。曹文诏大惊,立即上马迎战。但他刚上马,袁宗第已经一鞭
将他的掌旗官的脑袋同头盔一齐打碎,夺得大旗,回马而去。袁宗第刚杀出官军营
门,官军从背后炮箭齐发,把宗第射下马来。曹文诏追到,来不及伤害宗第性命,
刘宗敏大吼一声赶到,截住曹文诏厮杀,同时高迎祥和李自成督率两三万骑兵从四
面发动猛攻,冲开了官军圆阵。曹文诏左冲右突,不能杀出重围,眼看就要被俘,
在慌急中自刎而死。他的全军也被歼灭。战役结束后,高迎祥摆宴庆功,亲自敬袁
宗第三杯酒,拍着他的肩膀说:“汉举,你真是一员虎将!”从此,袁宗第在高迎
样统率的联军中就以虎将出名。如今他看看周山背后的几十名骑兵,从鼻孔里轻轻
地冷笑一声。
  周山左手揽辔,右手提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缓辔而来的袁宗第。他看见宗第
头戴钢盔,身穿铁甲,外罩紫羔皮猩红斗篷,左腿边挂着竹节铁鞭,背上插着宝剑,
另外带有弓。箭,实在威风凛凛。他虽然看见宗第把不上十名的亲兵留在半里外,
只带一名亲兵来川中同他会面,一面暗中感到高兴,一面仍不免心惊胆战。两马相
距不到十步,周山勉强赔笑拱手说:
  “汉举哥,一年多不见,你近来好呀!嫂子也好吧?”
  宗第拱手还礼,笑着说:“彼此,彼此。子高,你带来这么多人站在背后,弓
上弦,刀出鞘,吹胡子瞪眼睛的,什么意思?看样子你不是来同我会面私谈投降的
事,是赚我‘单刀赴会’,好捉我去献功吧,是不是!”
  周山的心中怦怦乱跳,哈哈大笑,回答说:“汉举哥把我周子高看成了什么样
人!请千万不要多心。古人说,有文事者必有武备。弟虽无害兄之意,但也不得不
防备兄有害弟之心。倘若你确有投降诚意,就请在此歃血为盟,对天发誓,共擒自
成夫妇和刘宗敏,为国除害。”
  “公鸡、白酒可曾预备?”
  “已经预备齐全。”
  周山向后一招手,从那二十名骑兵中走出两骑,一人仗剑提酒,一人拿刀提鸡,
来到他的左右。站在他背后的亲兵也一手仗剑,一手擎着盘子,催马来到前边。这
是按照周山的预定计策,看周山举杯为号,同周山一齐动手,活捉宗第;如不能活
捉,就趁他措手不及时将他杀掉。这三个人都是从许多人中挑选的彪形大汉,武艺
出众。袁宗第一看见这种情形,心中暗暗骂道:“好小子,原来玩的是这个诡计!”
他对自己背后的一名亲兵使个眼色,便催马向前几步。他的亲兵也催马向前,紧靠
他的左边,手握双刀,圆睁怒目,注视敌人。袁宗第的马头同周山的马头相距不过
三尺,勒马立定,故意装做不曾在意,说道:
  “快拿血洒!”
  立刻,周山的亲兵们就马鞍上斩了白公鸡头,将鸡血洒在酒中,捧到他和周山
的两个马头的中间。就在这大家紧张得要停止呼吸的片刻,那个捧着盘子的亲兵平
日深知袁宗第是李闯王手下的有名虎将,禁不住双手震颤。宗第微微一笑说:
  “别害怕,今日我们是结盟嘛,又不是打仗。子高,请举杯,我同你对天明誓!”

  周山也说声“请”!刚伸出一只手端起杯子,袁宗第的手已经像闪电似的从盘
子上离开,拿起十二斤重的竹节铁鞭打死了周山的一个亲兵。第二个刚到身边,又
一鞭打下马去,脑浆开花。宗第的亲兵在同时冲上前去,砍翻了一个敌人。周山举
刀向宗第砍来,宗第用铁鞭一格,只听当嘟一声,那把鬼头大刀飞出一丈开外。他
正要策马逃跑,被宗第追上,用左手一抓,擒了过来。但一瞬之间那十八名骑兵已
经冲到,将宗第团团围住,要夺回周山。同时,锣声急响,周山埋伏在一里外山坳
中的步兵和骑兵发出一声呐喊,齐向川中奔来。
  近来,李自成利用商洛山平静无战事,将各营将士轮番抽调来老营操练,凡没
有轮到抽调的都在驻地加紧操练。每次抽调来老营的只有三百人,同老营的部分将
士混合一起,操练五天。在五天里边,不但操练骑射和诸般武艺,更着重操演阵法,
目的是要将士们养成听金鼓和看今旗而左右前后进退的习惯,在战斗中部伍不乱。

  今天当闯王来到演武场时,操练刚开始不久。李过站在将台上,手执令旗,正
在指挥骑兵变化队形,由圆阵变为方阵。自成站在将台上观看,觉得还是不够迅速
和整齐。近两三年,老的战马死伤大多,新添的战马平素缺乏训练,只惯于腾跃奔
驰,飞越障碍,不习惯列队整齐,随金鼓声进退有序。骑兵操演毕,李过下令叫大
家全都下马步操,让将士们熟悉金鼓和旗号。果然,改成步操,在变化队形时就整
齐多了。自成叫双喜和随他来的亲兵们都参加队伍步操,重新从闻鼓前进和闻锣而
退这一个最基本的动作开始。李过手中的令旗一挥,数百人的部队变成了一字长蛇
阵。令旗又一挥,将台下鼓声大震,数百人整整齐齐地大步前进,并无一人左顾右
盼。除刷、刷、刷的脚步声外,一点儿人语声和轻轻的咳嗽声都没有。这一批人是
三天前才调来操练的,其中有少数是新弟兄,已经有这么好的成绩,使闯王满心高
兴。
  校场的尽头是一道干涸的小河床,每当山洪暴发时就成了洪流,一到干旱时就
滴水不见,只有大大小小的无数乱石。近来西北风连吹几天,把附近高处的积雪吹
到了干河床上,加上打扫校场时也把雪抛了进去,所以如今河床中看不见乱石,只
见白雪成垄成堆。当横队走到校场尽头时,李过手中的令旗一挥,鼓声突止,锣声
代起,横队转身而回。他手中的令旗又向上连挥两下,向左右摆了三摆,横队变成
三路纵队,继续在鼓声中向着将台前进。当纵队进到校场中心时,李过向李闯王问
道:
  “要他们停下来变化阵法么?”
  闯王问:“除圆阵和方阵以外,还学会了什么阵法?”
  “会三叠阵,还不很熟。”
  “不用操演阵法,令他们转身前进吧。”
  李过又将令旗连挥两下,纵队重新变成一字横队;令旗又一挥,横队迅速后转。
当横队又进到校场边时,李过正要挥动令旗,却被闯王用手势阻止,因而司锣的小
校不敢鸣锣,而司鼓的小校只得继续擂鼓。旗鼓官心中惶惑,频频偷看李过眼色。
李过明白叔父的意思,用严峻的眼色瞥旗鼓官一眼,说道:“用力擂鼓!”旗鼓官
马上从司鼓的小校手中夺过鼓槌,拼命擂得鼓声震天。
  谷可成是这三百人的领队将官,手执小令旗走在前边。当他面朝着将台时,他
随时依照李过手中的旗号指挥部队;当他背朝着将台时,便根据锣鼓声指挥部队。
这时听见鼓声继续催赶前进,他同将士们都疑惑李过也许没看见已到了校场边沿,
不能再前。人们互相望望,有的人还回头望望,原地踏步,等待可成下令。可成回
头连望两次,看见李过的令旗对他一扬,他恍然明白,也把令旗一扬,大声喊出口
令:“向前走!不许回顾!”横队举着明晃晃的武器走进河床,踏上雪堆。这些雪
堆一般有半人深,浅处也有膝盖深,下边是大小不等的乱石。部队走过去相当困难,
不断地有人跌倒,但跌倒了就立刻爬起来继续前进。因为鼓声很紧,而谷可成又高
举着令旗走在前边,所以没有人敢再回头望或左顾右盼。横队过了河床,一边走一
边整好队形,继续向高低不平的荒原前进,直到听见锣声,才向后转。回来时,因
为河床上已经踏出雪路,没人再跌跤,队形也较为整齐。随着李过的令旗挥动,横
队又变成三路纵队,直到将台前边停下。
  闯王脸色严峻,走下将台,先把双喜从队伍中唤出,狠狠地踢他一脚,喝令跪
下,随即又喝令谷可成和他手下的几名亲随校尉一齐跪下。他对双喜和谷可成等一
干受责罚的将校看了一眼,然后望着全体参加操练的将士说:
  “自古常胜之师,全靠节制号令。节制号令不严,如何能临敌取胜?平时练兵,
不但要练好武艺,也要练好听从号令。人人听从号令,一万个人一颗心,一万人的
心就是主将的心,这样就能够以少胜多,无坚不摧。岳家军和戚家军就是因为人人
听号令,所以无敌。临敌作战时倘若鼓声不停,前面就是有水有火,也得往水里火
里跳;若是鸣锣不止,前面就是有金山银山,也要立刻退回。在擂鼓前进时,若是
有人回顾,就得立刻斩首。当大小头领的回顾,更不可饶。为什么要立即斩首呢?
因为正当杀声震天、矢石如雨的时候,有一人回顾,就会使众人疑惧,最容易动摇
军心。特别是你们做头领的,弟兄们的眼睛都看着你们,关系更为重要,所以非斩
不可。”他又看着谷可成等人说:“今日只是操练,不是临阵打仗,再说我事前也
没有三令五申,所以我不予重责。以后操练时只要擂鼓不止,再有回头看的,定打
军棍。起来吧,继续操练!”
  李自成跳上乌龙驹,准备回老营。那马近来特别有精神,也特别调皮,现在一
经主人骑上,便振鬣嘶呜,前腿腾空,后腿直立,好像要腾人云霄而去。闯王左手
勒紧辔头,右手用力抽了两鞭,才使它倔强地打个转身,落下前腿,但还要在地面
上刨着前蹄,不断地昂首喷鼻,声如狮吼,过了片刻才安静下来。自成让马头对着
将士们,又说道:
  “总之一句话,你们要练成习惯,在战场上只看旗号,只听金鼓。倘若旗号和
战鼓催你们前进,就是主将口说要你们停止也不许依从,就是天神口说要你们停止
也不许依从。大家肯依照旗号金鼓进退,就是大家共一双眼睛,共一双耳朵,共一
个心。能够操练到这等地步,不论官军如何众多也不是我们敌手,纵然被包围得铁
桶相似也能冲破,比武关险要十倍的地方咱们也闯得过去。大家不要只看见咱们眼
前被困在商洛山中,只有几千人,马匹不全,有些马还不是战马。只要渡过这一段
苦日子,一切都会有办法。不要几年,我们会有几十万精兵,一个精兵会有两三匹
好战马,轮番休息。可是光有人有马也不行,还要训练成节制严明的部队。日后遇
到像汉水和淮河这样大河,对岸有敌兵防守,不用浮桥,不用船只,只要令旗一展,
战鼓一擂,万骑争渡,没一骑敢踟蹰不前。高闯王在世时候,我们常常谈论有朝一
日一定要操练成这样精兵,可惜他死得太早了。今后我们要是不能继承高闯王遗志,
不能练成这样一支精兵,我们还有什么出息?打的什么江山?说什么救民水火?连
我这个‘闯’字旗也就别打了!”
  自成说毕,勒转马头,把鞭子一扬,乌龙驹向山寨奔去。双喜的肚子里含着委
屈,同亲兵们策马跟随。回到老营,自成命李强立刻点齐三十名亲兵,随他出发。
高夫人觉得诧异,问道:
  “有什么事,这样紧急?”
  他说:“汉举今日上午要活捉周山,到如今不得马兰峪消息。我怕他恃勇吃亏,
亲自去看看。”
  高夫人没再说话,赶快把他的绵甲取来,帮他穿上。
  袁宗第用左手把周山按在马鞍上,右手挥舞铁鞭,打得敌人纷纷倒下。他的九
名亲兵已经飞驰来到,同敌人展开混战。敌人虽然没有了周山指挥,但他们多是周
山的死党,拼命要夺回周山,并且仗恃人多,眨眼间大队援军就会赶到,所以厮杀
得非常凶猛。宗第的目的在擒周山,趁着大队官军未到,大吼一声,连打死两个敌
人,对左右亲兵们说了一声“随我来”!自己在前开路,挡者不死即伤。他的马快,
四蹄腾空而去。敌人因顾虑保全周山,不敢施放乱箭。周山虽然也是个大个子,自
幼练过武艺,但被袁宗第一只左手按在马鞍上,动弹不得。他向宗第恳求说:
  “汉举哥,难道就不念昔日的交情么?”
  宗第回答说:“老子今日只论公事,对你这个该死叛贼,还有什么私交可讲!”

  过了川谷已经半里路了。这时,袁宗第身后的十名亲兵死伤殆尽,几百敌人猛
追不放。因为左手在按着周山,他不能取弓箭射杀追兵。他的留在一里外的四十名
骑兵被周山埋伏的二百名步兵截住,正在混战,不得过来。他想着只要能杀开一条
血路再走不远,自己的人马赶来接应,他就可以将周山交别人送回山寨,回头来杀
退官军。但是他的战马正在飞奔,突然中箭,狂跳起来,转个身栽倒下去,把他和
周山都抛到地上。周山趁势在地上打个滚身,滚出一丈开外。袁宗第迅速从地上跳
起,追赶的骑兵已经冲到相距只有三十步远。为首的是一员敌将,手执长枪,伏着
身子,准备马到跟前便一枪将他刺死。袁宗第从地上跳起来的时候本有意追上周山,
将他一鞭打死,但就在同一个刹那之间,他知道来不及了,便以快得像闪电般的动
作取出弓箭,把敌将射下马去,又连着两箭射死了两个敌人。敌骑惊骇,踟蹰不前。
前边的三匹战马因无人收住缰绳,已奔到宗第身边。他抓住一匹战马飞身骑上,大
喝一声,举起铁鞭,向敌骑丛中冲去。
  袁宗第的那四十名骑兵经过一阵恶战,已经杀散了伏兵,剩下的不到一半,由
小校白旺率领,奔救宗第。虽然袁宗第单人独骑,但是他杀起了性子,勇气百倍,
简直不把官兵放在眼里。刚才因为左手用力按着周山,没法痛快厮杀;现在他一手
使鞭,一手使剑,猛不可挡。他一路挥舞着鞭和剑直穿敌军而过,到了川里,救出
了两个身负重伤、仍在同一群敌人死斗的亲兵。他带着他们,重新杀回,恰遇着白
旺所率领的骑兵杀到,会合一起。他向白旺问:
  “你剩下多少弟兄?”
  “还剩下十七个人,派了一个人回去搬兵,十六个人跟在身边。”
  “好,随我来,縻住①敌人,不让他们跑掉!”

  ①糜住——用绳子拴住牲口不使跑掉。此处作“拖住”解。

  在宗第想来,这时候如果他率领左右人突围出去,奔回马兰峪,当然十分容易,
但是这样就太便宜了敌人。他决定拖住敌人,等候援兵。估计自己的大队骑兵在半
个时辰内就会赶到,撑过这一阵,胜利稳在手心。由于他自己的人数很少,又全是
骑兵,只利在开阔地方流动作战,于是他在前开路,又杀回川中。
  官军的步骑兵都集中在川中,那一股被白旺杀退的步兵也回到川中,企图把袁
宗第四面围定,将他捉到。宗第率领着他的一小队骑兵在敌人中穿来穿去,使敌人
只能呐喊逞威,不能近身。他拿眼睛到处寻找,多么希望再看见周山,然而却寻找
不到!片刻间,周山又出现了。骑着马,带着大约三百名生力军回到战场。原来他
从袁宗第的手中逃脱以后,骑着马回去调兵,走不到二三里,遇到一位守备带着一
营步兵前来增援。他的胆子壮起来,勒马而回。已经有点疲困的官军见了援军来到,
士气复振,喊声震天,鼓声动地,从四面向袁宗第的小股人马紧围上来。宗第一眼
看见周山,眼睛一瞪,差点儿眼眶瞪裂,胡须戟张,大骂一声,正要杀开官军直取
周山,却听见白旺在背后说道:
  “将爷,莫大意。咱们人马太少,快出水吧。”
  袁宗第向左右一看,看见这一刻又损失了几个弟兄,而余下的也多半挂彩,便
打消了再捉周山的想法,回答说:
  “好吧,随着我撤到那边小土岭上,縻住龟孙们。沉住气,咱们的人马快到啦。”

  说毕,他在前,白旺在后,率领着十几个骑兵杀开一条血路,突围出去,撤到
不远的小土岭上。官军尾追不放,呐喊着向小土岭上进攻。这里地势狭窄,敌人的
人马拥挤,互相妨碍,登时被宗第等射死射伤了十几个人。但周山和几个敌将看袁
宗第的身边已经只剩下十来个骑兵,多半挂彩,他们督战更凶,并且悬出重赏,鼓
励将士们活捉宗第。宗第等的箭已快射完,惟一的好办法是冲下土岭,再次突围,
把官军引向马兰峪近处。他们正要行动,闯王到了。
  李自成率领着双喜和三十名亲兵疾驰了二十里路,来到了马兰峪。刘体纯正在
命令一百名骑兵站队,看见闯王来到,慌忙禀报:
  “闯王,我汉举哥去会见周山,怕要吃亏了。”
  “你怎么知道他会吃亏?”
  “真糟,我们营中有一个人不见了,我想他一定是逃往周山那里。”
  “逃走的是什么人?”
  “一个叫薛治国的小头目。前几天他做事犯了错,挨了袁将爷一顿鞭子。今早
天刚明他带七八个弟兄出寨砍柴,他自己追赶一只獐子进树林深处,随即不见了。”

  自成的心中一惊,忙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是刚刚知道的。弟兄们打完柴,到处找不到他,想着他说不定是给大虫吃
了,赶快回来向我禀报。我想,既然说看见獐子,山上就不会出现老虎,这婊子养
的准定是逃走了。我现在赶快点齐一百骑兵,前去接应汉举,免得他吃了周山这小
子的亏。”
  闯王的浓眉一皱,心中全明白了。两年前在千军万马中他同这个小兵(那时还
不是头目)见过一次面。问过姓名和家乡居址,如今并没有忘记。他知道薛治国是
周山的邻村人,断定他是挨打后怀恨在心,逃往周山那里去,把袁宗第假意愿降的
实情泄露。按他逃走的时间算,距此刻已经有两个时辰。而到官军驻守的山口不会
用一个时辰。闯王这么一想,更替宗第担心,又向体纯问道:
  “汉举去的时候带多少人马?”
  “只带了五十个人。”
  “二虎,你多带一点人马,随后赶来。我先去了。”
  李自成匆匆说毕,对乌龙驹狠狠地抽了一鞭,飞奔出马兰峪。才跑了大约五里
路,忽然东北风送过来战鼓声和喊杀声,分明有几百人厮杀,使他大吃一惊。他在
乌龙驹的臀部又猛抽一鞭,跟着骂道:
  “他妈的,果然上当了!”
  随即又遇见了那个回来搬兵的骑兵,问明情况,闯王更加替宗第担心,继续挥
鞭飞驰。离开官军有两百步远,李自成勒住乌龙驹,拔出花马剑,用眼睛将整个战
场扫了一遍。他看出来袁宗第虽然身边人马所剩无几,却杀得敌人不敢近身,暂时
并无危险。他要等待着刘体纯的大队骑兵赶到,所以不急于投人战斗。“双喜!”
他叫了一声,回头对养子吩咐了几句,使他飞马而去。尽管他的心中又愤怒又激动,
而乌龙驹也急得喷着响鼻,刨动前蹄,但是他勒紧缰绳,注目战场,脸上的神色异
常镇静。那些距他较近的官兵虽然从来没有看见过他,但是他一出现,大家望见那
匹高大的旋毛深灰战马,那位身穿蓝色粗布箭袍,敞开胸襟,露出绵甲,头戴农民
们常戴的旧毡帽,气宇不凡的魁梧大汉,就断定他必定是闯王无疑,登时引起来一
阵恐慌。随即距离较远的周山和他的一伙人都听说了,仔细张望,看明白果然是李
闯王和他的乌龙驹,这恐慌就更大了。自从杨嗣昌到襄阳督师,对湖广、四川、陕
西和河南各地官军严申军令,凡临敌畏缩者,副将以下斩无赦,副将以上参劾治罪,
所以周山只好硬着头皮立马在几百将士的背后督战,没有立刻逃避。另外的一群官
军将校,虽然久已被闯王的威名所震,但是一则怕违反军律二则眼见闯王的身边只
有二三十个人,仗恃他们的人马众多,希望侥幸一逞,取得朝廷重赏,所以决定对
袁宗弟围而不攻,并力来进攻自成。战鼓擂得震耳欲聋,原来是呐喊“活捉袁宗第”,
忽而变成“活捉李自成”了。袁宗第和左右的人一看见闯王来到,大为振奋,高声
欢呼。白旺和弟兄们都急着要冲下土岭同闯王会合,但宗第一摆头,不许大家动。
凭着跟随闯王作战的丰富经验,他一看闯王并不杀过来接他突围,而是派双喜飞马
离开战场,心中全明白了。他对左右的人们说:
  “不要急,待会儿叫你们杀个痛快。”
  李自成立马路上,巍然不动,只对背后的亲兵们嘱咐说:“看见后边尘土起时
立刻禀我!”官军拥拥挤挤地向他呐喊,叫嚣,却不敢一直向他冲去。他们小心谨
慎地前进几步又停下来,看看他没有动,再试着前进几步。当官军小心地进到一百
二十步以内时,闯王的亲兵们都急着想射死敌人,但是他命令说:“敌人不到五十
步以内不许放箭!”大家只好怒目注视敌人,引满不发。李自成的巍然不动,使敌
人增加了畏惧和惊奇。在前边的一位敌将特别不放心,生怕闯王纵马冲来,他自己
逃避不及,于是他和他的左右亲兵一齐对着闯王射箭。但因为有的人气力不够,箭
射不到,有的人虽然勉强射到,箭力却减弱了。只见闯王不慌不忙,花马剑在阳光
中频频闪动,将速度减慢了的流矢打落地上。敌人震骇,停止射箭,既不敢前进,
又不肯后退,迟疑一阵,决定从侧面包围自成。这时李强小声对闯王禀道:“已经
望见尘土起了。”自成吩咐说:
  “前进十步,每人射出一箭!”
  弟兄们立刻同闯王催马前进,射倒了拥挤在前边的一批敌人。敌人的前边队伍
拥挤着惊慌后退,冲动后边的敌人站立不住,纷纷后退。倘若李自成乘机进攻,敌
人就会陷于混乱,互相践踏。但是自成乘机挥队退走,转过山脚,把袁宗第等撇在
小土岭上。官军十分诧异,随即想着李自成准是因自己人数太少,不敢久留,所以
射出一阵乱箭,掩护逃脱。于是他们的勇气陡增,狂呼追赶。追了半里多路,转过
小山脚,看见闯王和他的二三十个亲兵立马等候,大家又疑惧起来,相距百步以外
不敢再向前进,只是擂鼓呐喊。自成嘱咐亲兵们,听见背后的马蹄声立即禀报。没
过片刻,李强告诉他已经听见了马蹄声,而他自己也隐约地听见了。
  李自成张弓搭箭,对敌将虚拟一下。敌将估计自己距自成在一百二十步外,他
的前边还有很多人,并不十分在意,只顾鼓励士兵前进,不料闯王手中的箭已射出,
中箭落马而死。自成乘着敌人惊慌,接着又射一箭,从那个走在前边的小校的喉头
穿过,小校登时倒下马去;那箭又射到路旁的岩石上,砰的一声,火星乱迸,有巴
掌大的一块石片飞落两尺以外,箭也从岩石上跳回来一尺多远。敌阵登时大乱,前
边的将士争路奔逃,互相拥挤,互相践踏;后边的将士立脚不住往后涌退,不可禁
止。自成又连射几箭,恰好刘体纯率领着一百名骑兵奔到,于是他收起弓箭,把花
马剑向空中一举,那乌龙驹不等催促,狂嘶一声,腾跃向前,冲入敌人的乱军里边。
他的亲兵和刘体纯率领的骑兵一声喊杀,紧紧跟着他冲入敌军,无情地砍杀起来。
袁宗第在小土岭上看得清楚,大声喝彩说:“好啊!这才杀得痛快哩!”他把铁鞭
一挥,率领着弟兄们冲下土岭,一路往敌人的后边砍杀,活捉周山去了。
  周山一看见刘体纯率领的援兵赶到,闯王开始进攻,知道官军的溃败已不可免,
不等袁宗第杀到面前就带着死党策马而逃。在他后边的官军一哄而散,跟他逃命。
他们逃过川去不到一里远,被李双喜分率的一支骑兵截住去路,杀得四散,有的又
奔回川冲。周山带着几个人落荒而逃。双喜离开大队,认定周山盔上的红缨死追不
放,他的背后也只有几名骑兵跟随。这一带尽是丘陵和丛林,地形复杂,对逃跑的
人比较便利。双喜在追赶中射死了三名敌人,但周山的马快,骑术精熟,总是追赶
不上。后来周山的死党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他单人独骑逃命,而双喜身边的骑
兵有一人中箭,几个人因马力不济落后,只剩下两骑相随。在跳越一道一丈多宽的
山沟时,周山稍微迟疑一下,转瞬间双喜赶到。双喜大叫:
  “周山小子休想逃命!”
  周山并不答话,回射一箭,正当双喜向鞍上俯身躲箭的一刹那,他趁机策马跃
过山沟,然后一边绕着山脚逃跑一边回头说道:
  “双喜儿,回去告诉闯王说,我永远不会落在你们手里!”
  话刚落音,他的战马突然跳起,倒了下去,把他摔到地上,摔伤了一只胳膊和
脸孔。他赶快爬起来,顾不得伤疼和脸上流血,窜进树林逃命。双喜策马跳过深沟,
追到死马旁边时,已经看不见周山了。双喜下了战马,从死马的身上拔出他的箭,
插入牛皮箭袋,留下一人看守三匹战马,带着一人进树林寻找周山。为着提防周山
躲在树背后射出暗箭,他们分开走,相距几丈远,耳听八方,眼观四面,慢慢前进。
搜索了两座小山包,不见周山的踪影,正在奇怪,忽然看见一棵大树后露出来盔尖
上的红缨。双喜用剑尖一指,同他的亲兵从两边悄悄前去。相距只剩几丈远,他一
个箭步纵身向前,同时大喝一声:“不许动!”谁知大树那边并没有人,而是周山
施的狡计,把他的盔放在一块石头上。双喜看见石头上有用指头蘸血留下“来日算
账”四个字,才知道周山带着伤逃脱了,又恨又失望。
  从远处传过来一阵锣声,又仿佛听见有人在呼唤。双喜带着亲兵走出树林,看
见刘体纯正带着一群骑兵来找他。体纯叫他说:
  “双喜,快回去,已经鸣锣收兵啦。”
  “不,二虎爹,周山这小子还没有找到哩!”
  “没找到也只好拉倒,赶快归队!”
  双喜不敢坚持,随着大家策马而去。过了一阵,恨恨地骂出一句:
  “唉,真他妈的狡猾!”
  战场上死尸枕藉,兵器扔得到处都是。几匹倒在血泊中的战马尚未死讫,有的
企图挣扎着站起来却又倒下。义军死伤的有四十多人,而几百官军只有少数逃走,
大部分都被歼灭了。其中有跪下投降,哀恳饶命的,但因为义军正杀得火起,又加
上痛恨周山,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他们多数杀掉。
  袁宗第的两手和两袖溅满鲜血,斗篷被刀剑和枪尖划破几处,还被箭射穿了三
个窟窿。战争一结束,他就同闯王下了马,分头寻找自家的死伤将士。他们吩咐弟
兄们把已经死去的弟兄抬到一处,凡是尚未断气的就吩咐人抱l战马,立即送回马兰
峪山寨医治。在死尸堆中,宗第找到了一个叫做钱照新的亲兵,身上带了十几处伤,
但还在出气和呻吟。他的周围躺着十来个敌尸,有一个敌尸压在他的腿上,显然在
他负了重伤之后又同这个敌人扭打,使敌人跌倒在他的身上,最后被他杀死,而他
自己也死过去,隔了许久才苏醒转来。宗第不待左右动手,立即跪下一条腿,把钱
照新从血泊中抱起来,放在膝上,连声呼唤:“小钱!小钱!”听见答应,袁宗第
赶快撕开官军抛下的旗帜替他裹住流血的伤口,并脱下自己的斗篷将他包裹,派人
将他送回马兰峪。
  等受伤的弟兄们运走之后,袁宗第下令将全体阵亡弟兄的尸首驮在马上,把敌
人大小军官的首级割下,连同敌人的武器和盔甲搜罗一起,运回山寨。因为粮食和
物资艰难,那些已经死的和受了重伤的战马也都剥了皮,肉和皮全都带回。但是他
的五花马是个例外。他吩咐十来个弟兄用大刀在川中刨一个坑,把它埋葬。本来应
该赶快整队凯旋,就为要埋葬五花马,耽搁了时间。闯王很能体会宗第的心情,也
不催促。临大家出发时,宗第又亲自割下来两颗敌人首级,摆在马坟前边,折了三
棵草插在沙土中权当烧香,然后才上马而去。
  从去年七月以后,半年来同官军不断有小战斗,但像今天这样一次痛快地歼灭
敌人几百人却是少有。当人马凯旋进马兰峪山寨时,寨门外点着鞭炮,响着鼓乐,
将士和百姓夹道欢迎,争看带回的俘虏和首级。李自成派人立刻回老营报捷,并吩
咐由老营传知全军。他自己留在马兰峪,抚慰伤号,赶在黄昏前亲自同袁宗第督率
众人把战死的弟兄们埋葬在山坡上,并把敌人的几十颗首级摆在坟前祭奠。宗第因
为死了许多老弟兄,在胜利的欢乐气氛中一直心情很沉重,这时再也忍耐不住,对
着弟兄们的新坟墓痛哭失声。闯王虽然一向遇事冷静,但今天阵亡的多是随他出生
人死多年的老弟兄,也不禁挥泪不止。祭奠完毕,他带着双喜和亲兵们返回老营去。

  马兰峪是闯王平日常来的地方,每次离开这里都不让袁宗第送他,顶多送到寨
门而止。今天宗第送他出寨很远,他却不说叫他“留步”。约莫走了三里多路,到
一个转弯的地方,自成勒住乌龙驹,宗第也停住了。宗第总想着自成会狠狠地责备
他,一直等候着这一时刻的来到,所以一停下来,他就挥退了跟随的人,不等自成
开口就抢先说:
  “李哥,我没有听从你的话,粗心大意,损伤了不少人马,没有捉到周山。你
骂我吧,你不管怎么罚我都行!”
  闯王苦笑一笑,说:“我本来要狠狠责备你的,不过既然你自己也明白不该粗
心大意,我就不再多说了。吃一堑,长一智,今后知道遇事三思就好。幸而今天没
有把你自己的老本儿赔上;要是赔了你的老本儿,那关系可就大啦。”看见宗第噙
着愧悔的眼泪不做声,他接着问:“汉举,你不会料到就在今日早晨你手下有人投
奔周山吧?今后得小心啊!”
  “我做梦也没有料到。我日后逮住他狗日的,活剥他的皮!”
  闯王同袁宗第又谈了几句话就分手了。一进老营寨内,他就命人将他平日备用
的一匹枣骚骏马立刻给宗第送去。老营将士因今天打了胜仗,十分高兴,蜂拥出来
迎接他。可是他不像将士们那样高兴。他一则为损伤了一批老弟兄心中难过,一则
暗想:杨嗣昌用周山这一计既然不灵,下一手是不是向商洛山大举迸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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