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在科教中心四楼最东头的教室监考,心头一直暖暖的,因为那宽大的房子曾经是我们的教室。尽管由于学校增设新校区,这幢楼空出来不做教室已三年有余,可是透过细小的浮尘和油漆斑驳的门窗,我依稀看见当年的眼泪与欢颜,仿佛听见我们的歌声与叹息。
故地重游,总是要被太多东西所打动,在时光的罅隙里,我让自己的心回到过去——
在领导和同事们的帮助下,第二天,孩子们开了门,我终于走进了教室。
孩子们的泪眼布满血丝,冷冷地看着我,充满敌意。
我说:“我真的很幸运!3个月以前,我还在一座小城工作,因了校长的厚爱,我来到省城,但是,我来得晚了一些,我来的时候,你们都已经开学了,我没有课教了。我默默地等待。我等了不多不少正好90天,遇见你们,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机缘巧合!今天,看见你们如此珍惜与
有孩子悄悄擦干泪看着我。
我接着说:“让我们齐心协力,把我们的班级建设得更好。我郑重承诺,我用全部的爱心和智慧,陪你们到2006年6月26日中招考试结束。27日,我把更加完美的你们还给
孩子们都擦干了眼泪。
我们开始上课。
我们开始新的征程。
我用了两天的时间,准确无误地记住全班74个孩子的名字,孩子们莫名惊诧:“你是不是吃了什么超快速记忆的灵丹妙药?”
我故作神秘:“是啊,猜猜这药的成分!”
孩子们面面相觑。
我笑:“这灵丹妙药成分很纯粹,五分喜欢,五分用心而已——嘘,这是你们的
就这样,孩子们和我的心越来越近了。
每一天的晨光里,我听见孩子对我说:“老师,早上好!”
每一天的暮色中,我看见孩子跑过来:“老师,再见!你慢点走啊!”
每一节课堂上,我看见孩子们求知若渴的眼眸;时不时的,我还听见他们探求问题时洪亮清晰的声音——他们决不因为我是老师就轻易放弃自己的主张,哪怕面红耳赤,哪怕孤军奋战。他们小小却坚韧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绝不迷信老师和书本。只要自己是对的,就一定坚持!
我陶醉在孩子们赤诚的关照里,陶醉在教学相长的氛围里,也陶醉在自己对孩子们的爱心里——我不得不承认,这样别具一格的相逢,如此美好。
某一天寒冷的傍晚,突降大雪,孩子们亲热地提议:“老师,咱去打雪仗吧?”
“好啊,好啊!”我欣然前往。
可是,来到操场,尚未站定,就有大大小小的雪球从四面八方飞将而来——莫名其妙地,我的眼镜模糊了,头发湿透了,可怜我一个热血热肠的单薄女子,就这样中了自己学生的“奸计”和埋伏。更为悲惨的是,有人从背后偷袭,劫掠了我辛苦擦拭干净的眼镜,我虽然也扔出去几个雪球,但眼前白茫茫一片,视物不清,事实上不起丝毫作用,完全丧失了反击能力。1米76的刘毛毛笑着告诉我:“他们都怂恿我绊倒你,我念你可怜,就不落井下石了——不过你要记得,你欠我一份人情,如果你以请吃饭的方式来偿还,我是乐意接受的!”
可以想象,我当时在茫茫雪地里是怎样的狼狈,因为孩子们齐刷刷地休战了。我听见他们“咔嚓、咔嚓”踏着积雪飞奔而来,听见他们唧唧喳喳在我耳边絮叨:“老师,老师,别生气啊!”“老师,老师,逗你玩啊!”
他们一边说着逗乐的话,一边细致入微地替我擦掉身上的积雪,为我整理衣衫——亲爱的孩子,我怎么会生气呢?我的心里只有感激啊,你们可知道,多年以后,我依然会幸福地记得,在那一场纷纷暮雪里,你们没有把我当作高高在上的教育者,而是把我当作亲密平等的朋友,让我品味雪天里的快乐,而我,又是怎样心甘情愿地被你们团团包围,被温暖、平等和爱团团包围!
春天来了,孩子们拉开玻璃窗,邀我一起看窗下绿得发亮的树叶儿;伸长脖子嗅花墙上蔷薇的芳香;搞古诗背诵接龙比赛;师生同时同题写作;上台演板,谁写的字不工整,他们就学着我的腔调:“写~~~~的呦——”
后来,水上漂在随笔中写:“我们有一个75人的家,当家人是我们的大姐。我们本来应该叫她妈妈,不叫她妈妈不是因为她没有尽到妈妈的职责,而是因为她实在太不成熟,达不到‘母仪天下’的水准……”
老四看见了,哑然失笑,传给大脸,大脸觉得有趣,又传给小杰,然后是小黑、阿戚……这篇随笔就这样在孩子们中间传开,还不时夹杂嬉闹声:“她——实在太不成熟……
“嘻嘻……”
“嘿嘿……”
“呵呵……”
当此时,我恰好走进教室,看见大家笑作一团,立即好奇心大作:“又有什么好玩的话题呀?说来听听,资源共享啊!”
佳嘀咕:“一下课就来和我们疯玩,真不成熟!”
“是啊,实在是不成熟!”若干人应和,所有人朝着我皮笑肉不笑。
我做委屈状:“我都奔四的人啦,还说我不成熟,我不活了——给我根面条,让我上吊吧;或者给我块豆腐,让我撞死吧!”
老四冷冷地看着我:“那你就更不成熟了!”
孩子们大笑。前仰后合的,匍匐在桌上动弹不得的,钻到桌子底下的,蹲在地上起不来的,剧烈揉肚子的,种种姿态,用《口技》里的话说就是:“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我乖乖示弱:“我错了,不该贪恋死亡,我一定好好活!史铁生说:‘死是一件无需着急去做的事,是一件无论怎样耽搁也不会错过的事。为什么不活下去试试呢?’”
老四还是不依不饶:“史铁生还说过:‘微笑着,去唱生活的歌谣。’”
孩子们不笑我了,改去崇拜老四了:“你懂这么多!”
临近毕业了,有一周我们都没有按部就班地复习,而是共同研读一些有趣而别致的文学作品。我们开心的笑声在楼道里回响,引来了不少老师驻足。我和孩子们,好一个骄傲!直到今天,每每相聚,大家都会对此津津乐道,回味无穷。
六月,市电台音乐频道为孩子们录制了一首原生态的《栀子花开》——
栀子花开 So beautiful so white
这是个季节 我们将离开
难舍的你 害羞的女孩
就像一阵清香 萦绕在我的心怀
栀子花开 如此可爱
挥挥手告别欢乐和无奈
光阴好像流水飞快
日日夜夜将我们的青春灌溉
栀子花开啊开栀子花开啊开
像晶莹的浪花盛开在我的心海
栀子花开啊开栀子花开啊开
是淡淡的青春纯纯的爱
孩子们动情地唱着,泪光闪烁。他们走上前来,拉着我的手,抚摸我的头,擦干我的泪,围在我身边,久久不愿散去——那一刻,我是孩子,他们是大人。
那个夏天,我搜遍了《栀子花开》的原唱何炅所有的歌,听了一遍又一遍。我感激孩子们,感激《栀子花开》,也连同何炅一并感激。
然后,我们把教室打扫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把一个整洁美观的教室留给后来的人们;我们给校园里的每棵树、每朵花都浇了水,它们一定知道,有人爱它们;孩子们拉着我,走到校门口,面向母校,面向我,深深鞠躬。
如今,孩子们已经长大。他们高三那年,暑假前的最后一次国旗下演讲,是我和留在本校读高中并担任学生会主席的莹莹共同发表的;孟阳和小黑读高中时就是党员了;梦梦在她18岁生日的夜晚给我发来短信:“今天,我已长大,不忧,亦不惧!”念大学后,她和当年我安排的同桌通儿成了一对恋人,他们生日恰好在同一天,一不留神,我还成了红娘,好戏在后头呢;雅婕总是叮嘱她的医生妈妈多多关照我的身体;佳悄悄献了400CC血,后来还组织了献血队;小祎出国演出了;老四的文章又发表了;毛毛非要认我做干妈;烨走出困境了……
七个月,210天,从拒绝我到接纳我再到深爱我,孩子们走过一段漫长的心路历程。而后,他们的爱与关怀,一直萦绕在我身边。
站在昔日的教室,虽已是人去楼空,却并不孤单,偌大的心房里,回忆在一点一点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