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湾就是这乱世中众多村落里的一个。虽然叫张家湾，但原住的张姓人已不多，随着“赵、钱、李------”的逐年增多，张家湾的姓氏差不多能编半本“百家姓”。说话也是南腔北调，有时还能听到“阿拉”和“丢那妈”的沿海音。
吃完饭，张卫想：“虽说我与姑娘只是萍水相逢，但进门也算是客，不能待慢了人家，哥嫂的房间既干净又美观，正好他俩又都不在家，对！就让她睡嫂子的床。”主意一定，张卫就指着哥嫂的房间对双燕说“姑娘，你在我哥嫂的房里睡吧，他们的房干净些，我那床像狗窝，我怕你笑话我呢！”“那你今晚和我住隔壁呀？”双燕虽未被蛇咬，已经怕井绳了，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看着张卫问。“是啊！”“那我不敢睡，我怕刚赶走了两只狼，又遇到一只虎！”张卫听了双燕的话先是一楞，知道姑娘误会了自己，转头一想，这姑娘与自己萍水相逢，素不相识，担心自己趁她之危，这也是人之常情。得！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就对双燕说：“那这样吧，我到厂里去将就一晚，明早顺便上早班，钥匙我带走了，明天早上你走的时侯帮我把门锁上就行了。”张卫说完；从院子里推出自行车，把工作服往肩膀上一搭，一边哼着样板戏中的唱腔“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一边慢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朝厂里走去。
张卫车间里有个叫“泥鳅”的正在上夜班，以前两人经常在一起喝酒，也算得上是哥们。“泥鳅”见张卫这么早就来接早班，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张卫的额头，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哥们，不是烧晕了头吧？才十二点就来接早班？”“家里有点事，没地方睡觉，想在车间将就一晚上，明天接早班。”“哦——，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小子打嫂子的主意，被赶出来了吧！。”“谁像你小子到处拈花惹草的，我是在路上捡了个姑娘回家，可人家怕我耍流氓不敢睡，想送她去住旅馆吧，又没有介绍信，没办法我只好跑到这里来将就一晚，明天顺便好接班”。说到女人“泥鳅”可来了劲，活也不干了，硬缠着张卫讲“故事”。张卫正愁没办法打发时光，就把送嫂回家、路遇亮女的事添油加醋当评书讲给“泥鳅”听。“泥鳅”听了嘻皮笑脸地说：“哥们，我看你是那光头唐三藏转世，哥哥我是成天到处找桃花运，撞得头破血流桃花瓣都没捞到一片。你倒好，整朵的'桃花'掉进怀里，你硬是往外抖！不是你那玩意有'见花谢'的毛病吧？”“泥鳅你娘的个脚！干活就耍滑头，你这是破坏抓革命促生产，老子开你的批斗会！”“泥鳅”平时就怕这老车间主任。听说要开他的批斗会，只好悻悻地干活去了。
“泥鳅”手上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心里老惦记着张卫说的那姑娘，脑子里一遍遍地勒着那姑娘娇美的脸蛋，玲珑的身段------，心里觉得像有把火在烧，烧得头晕晕糊糊的。他两只眼睛时不时地盯一眼张卫，每盯一眼心里就骂张卫一句傻B。骂着骂着“泥鳅”见张卫趴在桌子上半天没动了，估计他是睡着了。“泥鳅”一下子明白自己心里为什么火烧火燎：这正是老天爷在给我送桃花运哩！有了这色胆“泥鳅”就真的“包天”了。他蹑手蹑脚地从张卫的裤腰带上取下钥匙，贼似的闪身溜出了车间，跳上自行车，发疯一般地朝张卫家中奔去。
张卫虽然走了，双燕心里还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躺在床上想睡又睡不着，她顺手拿过一床棉被放在脑后，闭着双眼打盹。突然，她听到窗外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双燕像只受惊的免子，猛地坐了起来，双手合掌放在胸前，静静地听着窗外。脚步声在窗外停住了，“吱——”传来划玻璃的声音。“好哇！终于来了，难怪我妈经常念叼”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原来是想趁我睡着了再对我下手，这家伙不仅是条色狼，还是个尽装好人的狼外婆！”双燕断定是张卫趁黑夜偷偷溜回对自己图谋不轨，就悄悄地下了床想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可耳朵里又传来了开窗户的声音，她一急，赶忙弯腰钻到床下的角落，缩做一团，等待着厄运降临。
一个黑影像幽灵般从窗台爬了进来，他先蹲下身子，见屋里没有一点动静，便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按了一下手中的手电，就在亮光一闪的瞬间，黑影发现室内空无一人，心中一阵狂喜，伸直了腰朝床边的五屉柜和穿衣柜轻手轻脚地走去。他左手拿着打开了的手电，右手不停地在拉开了的抽屉里翻找着，手电筒的亮光像放电影一样在对面雪白的墙上投映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她叫水姣，是张卫家的邻居，年龄不大，手脚却不干净，闺女变成媳妇了，也没有改掉偷鸡摸狗的坏毛病。早上她听见张平出门时说要上连班晚上不回来，张卫送爱红回娘家时，水姣还在地头扯着喉咙喊：“叔叔送嫂子别往油菜林里钻哪，蜜蜂最喜欢锥又白又嫩的屁股哩！”笑得一帮婆娘前仰后合腰都伸不直。晚上水姣上完茅房正准备回屋睡觉，刚巧碰见张卫推着自行车出门，又笑嘻嘻地说“卫伢，嫂子不在家睡不着吧？这么黑了还出去疯呀？”“我上深夜班，去接班哩！”张卫不想和这婆娘瞎扯，就撒了个谎。
水姣平时就羡慕爱红命好：嫁到张家上、下无拖累，两个工人按月往家里拿钱。每当看到张家添置新家具，水姣的眼珠子都红了，恨不得使个法子把张家的钱全部装进自己的腰包。水姣见张家今晚空无一人，就觉得发财的机会来了。她听到身边的丈夫已经发出了均匀的鼾声，便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拿上准备好了的工具，划破玻璃，拔开窗户的插销，钻进了爱红的房间。
正当水姣翻箱倒柜时，门外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水姣的头“嗡”的一下大了：“这个小畜牲，不是说上连班不回来的吗？怎么这半夜三更的又突然跑回来了呢？”水姣还以为是张平下班回来了。跑已经来不及了，她一步跨上床，扯过被子就把头蒙上，就像野鸡钻进雪地里——顾头不顾屁股。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心里直求神仙保佑自己能逃过这一劫。
脚步很轻，径直朝床边走来。一双大手从水姣露在外面的脚往上摸，水姣“刷”的一下惊出了一身冷汗，不停地扭动着身体。大手似乎肆无忌惮，急不可耐，一只手伸到她腰间摸索着解她的裤带，另一只手抓住她两只奶又揉又扯。水姣喊又不敢喊，叫又不敢叫，就像哑巴吞了一把黄莲，喉咙里本能地发出“呜、呜”的哀嚎声。“别出声！这种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顺从了我，我保证不伤你的性命，也不把这事说出去。”水姣欲哭无泪，打掉门牙只好往肚子里吞，她想“看来今天要想保住性命、要想不让全村人都知道自己没偷到财反赔了色的丑事，只能做一趟赔本买卖了，谁叫自己跑到人家的床上来了呢？”想到这里，水姣不再挣扎，闭上双眼僵尸般的躺在床上，听天由命了。
张平在一家小洒店喝了大半夜的酒，其实他心里十分苦闷，既希望能亲手抓到弟、嫂通奸的证据，又怕真的捉奸在床，自己没脸见人不说，也毁了这个家。不过他还是趁着酒劲摸索着来到了自己房间的窗下。一个男人呼呼的、沉重的喘息声和一个女子轻微的依依呀呀的呻吟声，透过浓浓的夜幕传了出来，床板也在发出嘎吱嘎吱的摇晃声，屈辱、恼怒、愤恨一齐涌上张平的心头，酒精带着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冲上了头顶，他恨弟弟猪狗不如，恨妻子水性扬花，恨他两竟然这样寡廉鲜耻、衣冠禽兽。愤恨使张平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将这两个正在寻欢作乐的忘恩负义的狗男女碎尸万段！他咬牙切齿地来到厨房，提起菜刀，怒狮般地冲进自己的房间，照准床上不停晃动的人影一阵猛砍。
叫声停止了，人影不动了，张平的手再也举不动刀了，他扔掉菜刀，摸索着拉开电灯，两具赤裸的血肉模糊的躯体像被剥了皮的青蛙一样映入他的眼帘，鲜红的血沿床边顺着被单滴到地上正慢慢地流淌开去。他迫不及待地翻过俯卧着的男人，仔细地辩认两张仰卧着的脸：“天哪！怎么会是‘泥鳅’和隔壁的水姣呢？”张平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要暴裂开的头，杀猪似的“哇哇”大声嚎叫起来。
张卫一觉醒来发觉腰带上的钥匙不见了，他以为是工友们跟他开玩笑，就大声喊道：“哥们，想抽烟好说，可千万别把我的钥匙弄丢了！”“我看见‘泥鳅’拿着你的钥匙出去了，到现在都没看见他回来呢！”青工小赵告诉张卫。张卫用力一拍脑门，借了辆自行车疯了一般往家里赶。
张平的嚎叫打破了张家湾黎明前的宁静，人们纷纷往张家跑，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使原本清新的空气变得格外刺鼻，人们蜂拥进张家堂屋，往里一看，胆大的像被孙悟空使了定身法似的，呆呆地站在地上动也不动，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胆小的“哇”地大叫了一声就往后跑。风急火燎地赶回来的张卫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蹲下身，抱住哥哥的双肩拼命地摇晃：“哥呀，这是怎么一回去事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呀？”张平被张卫摇晃得快要散架了，头在肩膀上晃来晃去的像拨浪鼓一样，他目光散乱，只是口中喃喃地说：“人是我杀的，人是我杀的。”“还有一个人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听说还有一个人，张平那散乱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张卫那张焦急的脸上，他吃惊地反问道：“还有一个？”“是啊，还有一个我带回来的姑娘！怎么不见了？”张平又懵了，围观的人更懵了：素不相识的一对男女为何赤身裸体暴尸张家？张卫从哪里带回个姑娘？为什么又不见了？人们议论纷纷，百思不得其解！
天亮了，大队、公社被张家发生的血案震惊了。几辆黄色的吉普车急速地开进了张家湾。几名公安人员驱散了围观的人群，闪光灯拍下了现场，凶杀的刀具装进了证据袋------。当公安人员搬走尸体，掀开床上的被褥时，发现了卷缩在墙角早已吓得昏死过去的双燕。
双燕苏醒了，昨夜的遭遇就像一场恶梦，她断断续续地向人们讲述了她所经历的一切，使这桩乱世凶杀案真相大白。一付铮亮的手拷拷在了张平的双腕上，两个公安人员架着他朝吉普车走去，悔恨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滴到沾满血污的衣服上，他挣扎着扭过头，朝为他送行的张卫和匆匆赶回、不知所措的爱红大声喊道：“兄弟，我错怪你们了！好好照顾你嫂子，来世我还做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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