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弯弯曲曲的街道,一直往深处延伸,街道的尽头显得窄小、幽深,一个挑着竹筐的老人,慢悠悠地从街道深处走出来,他高声吆喝着,“卖秧苗子哟——卖秧苗子哟——”那声音传到老街的石墙上、木门上,又折转回来,在清幽的街面上回荡。
一家挨着一家店面,大都关闭着,有几家虚掩着,有一户人家的门很破旧了,上面蜘蛛拉了网,一把古老的铜锁紧紧地锁着,门的拉手也是铜的,两个很大的圆环,很讲究。铜锁和铜环,似乎有着某种默契,在静静地诉说着一个久远的故事。
青石板的街面,刚刚洒了一层雨水,很光滑。脱了靴子走在上面,冰凉的,光溜溜的,说不出的舒坦和惬意。十几年前,我在县城边上一所学校读书,经常来老街买一些生活用品,那时候,青石板一直铺到街道的两侧,如今,只有街道中间很窄的部分留了青石板,两侧都铺上了水泥。街道两旁的店铺也拆掉了木门,换成了卷闸门或者推拉门。
老街最有看点的就是各种店铺和摊点。我曾经沉迷于老街琳琅满目的商品,一次次流连忘返。记忆最深的是那些门口摆放的玻璃小柜子,里面摆满了皮筋、头绳、头花、发夹……还有一些耳环、戒指之类的小饰品,都是些仿制品,价格便宜,看了让人爱不释手。一次次来买、来看、来试,心情特别好,每次都有些小收获。过了很多年,还经常梦见自己穿得花枝招展的,撑着一把小花伞,在老街上转悠,买了一个蝴蝶发夹,又惦记着一款珍珠项链,走了很多路,又折回去买,梦里都听见自己笑出声来了。
带着几个外地的朋友去老街,他们不看那些新装潢的商店,却在一家篾匠店里转来转去,一位画家朋友看中了篾匠店里的箩筐,坚持要买两个,篾匠问,买这个回去装稻谷吗?画家说,装画画用的材料,上面再买一个木头的锅盖,就是简易的茶几。美观大方。再买几样篾器,挂在墙上做工艺品。若是摆上一对竹椅或者竹床,这样的客厅该是多么富有诗意啊!
老街上的老茶馆里,永远都是热闹的。那些老人好像一直那么坐着,聊着,喝着茶。他们并不住在老街上,大多是从附近的村庄上来,清早挑了菜或者其他农作物来,卖掉了,并不急着回去,就聚集在茶馆里。叫了一壶茶,从腰间取下黄烟筒,慢腾腾地上了老烟叶子,再不缓不急地点上。茶馆里也没什么讲究,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说话很随意,乡间趣事、街上奇闻、家长里短……在这里汇集成一壶酽茶、一缕云烟、一句笑谈。
木匠铺子开了多少年?老街很多老人都说不上来,有好几代人经营这家木匠铺子,乡下人接媳妇嫁女儿,都要来木匠铺置办几样家什。涂了红漆的木箱子、木盆子、木水桶、木火桶……城里人家办婚事,讲究排场,却不置办这些日用品,似乎少了点什么。不像乡下的风俗,买几个大红木箱,上面摆上木盆、木桶,热热闹闹的。
老街的电影院已经关闭很多年了,一堵石墙坍塌了,那扇2米多高的大门上还镌刻着曾经的辉煌。木门旁边有一扇小铁窗,铁栅栏的周围被无数的手臂磨得光溜溜的,铁窗外面的空地已经长出了一人多高的蒿草,好像很多人拥挤在铁窗前排队买票。
老街沉寂了,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落寞、孤单地徘徊着,甚至有些迷茫,不知老街的归宿会是在哪里?那紧闭的木门上,铜锁是否锁得住过往的时光?
穿过老街幽深的巷子,蓦然回首,一幢高大的建筑挡住了青砖黑瓦的老屋,挡住了青石板街道,挡住了老街的喧哗和吆喝,好像老街只是保存在时光中的图片,我们无法再折转身去,寻觅老街的店铺和故事。只能轻轻地闭上眼睛去想,去回味,去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