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景两个字真好听。
那时的光景呢?还年少?还青葱?
那时,一定是最美好的时光呀——记得上大学时,满大街唱卡拉OK的。拉出条线来,一个录音机,一个耳麦……围着三五个人。后来才挤到KTV里,非常VIP,加上大拉菲小拉菲,价格非常不菲了。
那时还写情书。
上世纪90年代,没有电脑。等着情书降临。每天跑下去几次问:有我的信吗?问得收发员都烦了。
还听齐秦和王杰。声音里的孤独和狂妄令人一生不忘: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嘶吼里,全是对青春的质问。
有男生,痴迷我们宿舍女生。每天抱吉他来楼下唱,一唱几个月,被人称为情种花痴。到底女生动了心,毕业时跟他回了小城,后来生了一对龙凤胎。问及楼下弹吉他的事,他胖了的脸上笑了:那时真浪漫呀。
那时流行罗大佑的《恋曲1990》,乌溜溜的黑眼睛和你的笑颜……怎么也难以忘记你容颜的转变。刚出锅的新歌,带着怀旧的温度。到十几年后唱,歌厅里的小朋友正唱五月天和苏打绿,问:这老年人谁呀?后来他和周华健李宗盛成立纵贯线,我私下以为,是老不得已。过时了,或许联合起来还有市场?
那时一个女孩子绝望地暗恋着辅导员。因为辅导员的确是帅而且有才情——再也没见过那么帅的男子,高,瘦,一笑倾城。其实所有的女孩子几乎全被他收服了——至少心是收服了。可是,只有她说出来了。
她跑去给他洗袜子、白衬衣,跑去唱歌给他听,是这首《恋曲1990》。后来每听到这首歌都想掉眼泪。那辅导员爱上一个美国回来的女孩子,两个人很快结婚了。暗恋的女子居然退了学,为了爱情退了学。
多年后见到她,仍然一个人。
爱一个人,真的可以爱一生吗?
同学聚会,一起到歌厅唱歌。只要有她,就没有人敢点这首《恋曲1990》。“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也不凋零的花……”那天我微醉,唱那首《爱的代价》,一边唱一边觉得眼角湿。而她躲在角落里,早就泣不成声。老了。
到歌厅里,大多数歌星不知道是谁呀,专点怀旧版。车里,CD里都是90年代的歌。爱怀旧了,总是招集几个同学吃个闲饭,聊聊过去……人一开始怀旧,心就老了。
看一个杂志上对齐秦的访问,标题是:我结婚不会告诉王祖贤。曾经如此热恋的恋人,一个去国外修行,一个天命之年仍然打拼。而且,他的小爱人小他二十几岁,正是当时我们迷恋他的年龄。
于是想问:她,懂得他吗?那发自心底里的嘶喊?懂得吗?问了又觉得傻了——那时的光景早就过去了,与她何干?他老了,她还年轻,他用她回忆年轻,够了。一颗老心,泡在光阴的水里,怎么样才能苏醒过来?她大概就是那催化剂吧?
一天收拾旧物,翻出许多旧信来。真多呀,这么多的旧信。有的写得极厚,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废话,写不完的话,还附上小诗。信纸都泛黄了,好多字看不清了。有的人,好多年都没有音讯了;有的人,成了陌路;有的人,即使还在联系,也会忘记那曾经的热情。我可曾写过如此绵长而热烈的信吗?有时酒场上会开玩笑说:你给我写过情书呀。对方就笑了,一脸坦荡:那时我多年轻呀。
一饮而尽,为了好时光。
前几天,又去石家庄。多年前刚到石家庄,惊讶于火车站的大。如今又过火车站:它怎么如此矮小,应该翻新了……那时每到周末,都会去看河北省博物馆,现在住在它对面的国际大厦,透过窗户看着它:真矮真小呀,居然不如家乡的博物馆大呢。
从前总是坐14路往母校绕一圈,如今早就人去楼空了……连怀念都觉得多余了。于是倒在国际的大床上,抱着一本书,沉沉睡去。是夜,梦到仍然少年。挤在14路上,去解放碑和好友照相。春光灿烂,红裙子飞起来……醒来知道是梦。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发了一会儿呆,眼睛微微的涩,那时的光景,永远不再来了——仅仅因为,那时,就是那时。不是此时,不是现在,更不是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