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交流声差没点让我昏厥过去。但很快交流声就消失了,仇红沙哑地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我是仇红……”
果然,不出所料!果然是仇红,她又打电话来了!我手忙脚乱地打开台灯,顿时,明亮的光线刺得我眼睛发痛,连眼泪都出来了。于是我只好紧闭着含着眼泪的眼睛慌慌张张地开口道:“原来……是我们的老朋友仇红小姐。不知道,仇红小姐……今天晚上给大家带来了点什么?”
“嘿嘿,可乐罐……”
“什么?!”我差点跳起来,心里一阵哆嗦。
仇红没有理会我,而是自顾自地讲开了:“我最近搬家了,搬到一个高层公寓里。”
这是什么意思?我心里暗暗纳闷。她搬家有什么关系?不过我并没有打断她的打算,或者勇气。因为我知道她说什么都是有目的的。
“我的那套房很高,在公寓的最高层,第二十九层。”
“公寓里有四部电梯,不过过了午夜十二点之后,就只有一部电梯可以用了。可能是节约用电吧,平时天花板上的路灯也关掉,只剩下墙壁上暗暗的壁灯……”
“那天我搬家,是凌晨两点左右,所以只有一部电梯可以用。”
“太晚了,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管理员都睡了,没有人可以帮忙。我一个人好不容易才把行李全部搬上电梯。”
“行李不少,把本来就很狭窄的电梯塞得满满的。我自己好不容易才挤上去,电梯门开始慢慢合拢。”
“眼看电梯门快关住,就在这时候,一只手伸了进来!”
“那只手遮住了电梯的感应器,于是电梯门又缓缓打开,我看见一个人站在外面……”
“我心里很害怕。但是我还是告诉他说不好意思,请他等下一班电梯,因为电梯里实在是站不下人了。”
“他看着我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可是,就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我看见他忽然裂开嘴,他在很可怕地阴笑!”
“我怕极了,好在电梯已经在动,在不断往上,我看着指示灯,……5、6、 7、8、9……”
“我提心吊胆的,生怕电梯忽然卡壳不动,更怕电梯钢缆会自己断了,就象那些恐怖电影里面常发生的那样。我听着电梯钢缆‘嘎嘎嘎嘎’的声音,心里不断地默念着;‘别,千万别……’”
“……17、18、19、20、21……”
“随着电梯的不断上升,我的心里逐渐平静下来。不管怎么样,不管那个人是什么来路,我是离他越来越远了,想到这里,我的心里更是一宽……”
“……26、27、28、‘叮——’,电梯到了。”
“电梯门打开了,但我却被吓得不敢走出去。外面一片漆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开灯,甚至连墙壁上的那种暗暗的壁灯也没有,只有透过窗户玻璃,地上有一层淡淡的月光。”
“就在我由于自己是不是该走出去的时候,我忽然听见有人走了过来。
‘哒、哒、哒……’是一个人的皮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忽然,我看见外面地板上的月光里出现一个人的影子,影子伴随着咣咣咣的脚步声,越来越大。我知道,那是他在慢慢走近。”
“我觉得嗓子眼象被堵住了,就象噩梦里那样,嘿嘿,想叫想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讲着讲着,仇红忽然发出两声冷笑。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知道,她是笑给我听的。
“我吓得连忙按下关门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任何效果。我吓得蹲在电梯的一角……”
“这时候,那个人从电梯门口一晃而过,他侧过头来,阴笑着看了我一眼!”
“那就是一楼的那个人!可是,我是乘电梯上到第二十九层的,他居然和我一样快!”
“我被吓得瘫倒在地,在一片混乱中隐隐听见有人拿钥匙开门的声音,接着的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有人发现昏倒在电梯里的我……”
“后来,我打听到,在二十九层,有很多单元是空着的。只有两个人住那一层,我在管理员那里查到了另一个人……”
“他叫……冯!小!涛!嘟——”电话挂断了。我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插上一首歌。
该死!搞什么?这个仇红!
不能不否认,这是一个很好的故事,只是,在故事的最后仇红又象第一回一样把我扯了进来。她想干什么?为什么每一回她都把我扯进去?我心里一片混乱,实在想不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我知道,她这样做一定有什么目的。
绝对不是开玩笑!我肯定,绝对不是开玩笑那么简单的。
因为,我也住在一个高层公寓里,也是二十九层。在我的公寓里,夜间也只能用四部电梯中的一部。
而且,在讲故事之前,仇红还提到了那个可乐罐子!那天我在噩梦里梦见的那个空可乐罐子!难道说那不是梦?难道那是真的?
那么说,就象我先前推测的一样,她当时是在现场!她看到了发生的一切!
可是,那是梦啊?她怎么能进入我的梦里?
我拼命压抑住自己心里的恐惧,拉开抽屉。果然,不出所料,里面有一个空可乐罐子!不,我不要去想它是哪里来的,怎么来的。我拿起空罐子,飞快地扔进脚下的垃圾篓子里。可乐罐冰凉刺骨,摸上去象摸到一把刀子一样,我打了个寒战。
正午休息,大家都出街吃饭,或者四处闲逛,剩下在办公室里的人通通都在打盹,我也拉了张报纸扣在脸上。
不过我却无法入睡。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太烦,我得好好理一理头绪,不然不疯掉才怪。
弄得我心烦意乱的主要还是仇红。当然,也许她不叫仇红,对,她多半用的是化名。毫无疑问这是个神秘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非常了解我。在第一次接到她的热线时,她通过讲故事的方式道出了我心底深处的困惑,和实际中遇到的困境,并且还给我指明一条路,而且还是很切实可行的路。我曾经分析这是一个很细心的听众,但现在我很难相信一个普通听众能做到这一点。至少,她应该于我有相同或者相似的经历。也许,她也是个业内人士?
或者,是个写小说的作家?据说作家都是这样去体验生活的。
另外,仇红又是怎么知道那个牌子和可乐罐子的事?也许仇红是个省医院的护士,那天跟在我和小奇身后?但那个牌子又是怎么自己进了直播间的桌子抽屉里的?
而那个可乐罐子就更没法解释了,我怎么回忆怎么觉得那是在梦里,虽然后来看见了轮胎旁边是有一个空可乐罐子,但可乐罐子数以亿记,要碰到巧合的可能性并不能算小。
想来想去,总不能是我老人家自己把这些东西往抽屉里塞吧?他妈的!
她打电话来讲第二个故事是什么意思?又象第一回一样把我扯进去,难道又是在给我指明一条路?问题是我现在还需要吗?实在想不通。难到仇红还是个省医院的心理医生,把我催眠了又让我把一切都忘了吧?而每次催眠我的方式就是通过热线电话?这也太玄了。我暗暗摇头,那现在全市少说也有十来万人跟我一样被催眠了。
现在小涛鬼话是越来越热,可是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都是仇红带来的!虽然有了她确实给节目增色不少,可却也让我胆战心惊。我实在不知道她是什么来路。回想起来当初创办节目时的热情恍如隔世,而后来为节目质量下降而绞尽脑汁的痛苦也是过眼云烟。但是,却又有新的麻烦和苦恼,现在小涛鬼话虽然火,广告收入也大大增加,我却有一种烟卷的感觉。我厌倦去编鬼故事,厌倦去接那些半大孩子的热线电话,厌倦这份曾经让我雄心勃勃,后来心灰意懒的工作。这一切都是仇红。有时候我在想干脆让那个仇红来当主持人得了。
但我惧怕仇红。尤其是每次接到仇红的电话。虽然是大白天,在人气鼎盛的办公室,可是,想起仇红可怕的声音,医院里的恐怖经历,抽屉里凭白出现的尸牌(那应该是尸牌?)和可乐罐子,依然让我不寒而栗。每次想到这里我都不愿多回想,我不愿让自己担惊受怕。就象卫薇薇说的,我不是个胆子很大的人。以前的我在讲故事的时候都把灯关上,这样在一个相对的黑暗封闭的环境中我才能找到灵感,可是现在我根本就不敢这样,因为怕得厉害。有时候,我甚至是怕自己口中说出的故事。真是奇怪,明明是我编的,明明知道是假的,可是就是害怕。
第二个让我心烦意乱的也是个女人——卫薇薇,我说不出对她的感觉。虽然最近我和她关系铁得不行,每天下班送她回家,中饭晚饭一起吃吃喝喝——当然是闭开同事耳目的情况下——可是我的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不,是不适。我总觉得,她这样忽然之间,在小涛鬼话成为大地娱乐台的招牌节目,在我成为当红NJ的时候,对我伸出和解的手,似乎没有什么巧合可言。尤其是到了现在,我已经觉得和她的关系已经甚至超过了普通同事或者朋友之间的友谊。但我自己却并不清楚该不该任凭这段关系就这样发展下去,我总觉得,她似乎是出于某种目的……也许是我多心了?
纸包不住火,如果就这样和她处下去,早晚都得给知道。到时候难保不是个大绯闻,尤其是当初我和她还另有一段本市传媒界人所皆知的恩怨。让搞新闻的那帮子人知道了,绝对又是大书特书的好材料。如果等那一天出现了,又如何处理?思来想去,不得要领。
“哗——”报纸被人掀开,出现在我眼前的正是卫薇薇的俏脸。
“还睡?猪样!都上班了。”卫薇薇塞给我一个纸条,回头就走。我一笑,将纸条捏在手里,装成一副可怜象冲邻桌同事叫苦:“你看你看,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上班时间,请不要打情骂俏。”
“哎?”
同事们纷纷起哄:“哎什么?你们两个还以为能瞒大家多久?”
“就是就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末为。”
“啧啧,这就叫做欢喜冤家哪,想当初——”
我连忙道:“停、停——我没惹你们吧?”卫薇薇的可怜小脸红到脖梢: “你们不要乱说。”
“谁乱说了,昨天晚上你跟谁涮火锅来着?我亲眼看见,不要说冤枉你了。”
“是啊,那么急着解释,一看就知道有鬼。”
……
我抓耳摸腮,一时间找不到言语给自己解围。幸好这时候两个装修工人模样的家伙端着张大镜子往直播间走去。我问:“谁那么爱美,找了那么大面镜子干吗?”
邻桌讪笑道:“还能有谁?还不是你的好姐姐要头儿给弄的,说什么放在直播间里可以矫正口型。”
我看看卫薇薇,她冲我无可奈何地一笑。我打开手中纸条,上面有娟秀的四个字:“下班等我”。同事们还在不依不饶:
“算了吧,这理由头儿也相信。”
“我看是可以趁空闲梳妆打扮呀。”
“我看也是,果然是恋爱中的女人最爱美哦——”
“别岔开话题,还是先恭喜恭喜喽。”
“先别忙着道喜,让他们两个快快从实招来就算了……”
反正已经被知道了,就算没有这回事也有了,那么不妨干脆让它成真的。这是当初还在省大的时候小奇著名的口头禅。当那天晚上我从停车场出来,毫不在意地搂住被我花言巧语拐骗回家的卫薇薇钎细的腰身,走进我的公寓大门的时候,不由间想到好久都没有同小奇联系了,不知道他最近过得怎么样。给他打了几次电话,都打不通。这家伙,换号码居然也不给我说一声。
“你想干什么?”卫薇薇笑着想从我手臂中挣脱,但也只是装装样子而已,我毫不费力地夹紧她:“不白之冤不能白受。”
“有脸,好冤枉吗?”她捏着粉拳在我胸口轻轻地锤了一下。
“从现在起不是。”
每天回家,我其实都心里发怵,因为我害怕又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有卫薇薇在的时候,我心里的恐惧给冲淡了很多。但当我每天晚上送走她独自一人走向唯一能用的电梯的时候,心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个女人:仇红!想起她对那幢公寓的描述,想起她那个可怕的故事。我暗自揣摩,按照以前几次她讲故事的风格,也许,她这一回也并不是在说自己的经历,而是——在说我。
可是,好几天过去了,直到今天为止,我还什么都没有碰上。但我并不敢掉以轻心,而是越来越小心谨慎。越小心,心里越担忧,越担忧,越怕。
后来想起来,我在当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将仇红的话当作了事实。
走廊里灯火通明,一如往常。我心里舒了口气。虽然仇红描述的那幢公寓和我的公寓很相似,但除了电梯以外也有很大不同,至少,她说的那种昏暗的壁灯是没有的。而且顶楼的十八套房子也住满了人。
“你怎么不说话了?”卫薇薇好奇地看着我。
“唔……”
“嘿嘿,记得那天那次节目吗?”
“哪次?”
“就是那天仇红打电话进来说的那个公寓的故事。”
我心里一惊:“那又怎么样?”
“嘿嘿,不怎么样。看你吓得。”她倒是一脸的不在乎,据说人在热恋中胆子特别大,什么邪都不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卫薇薇续道:“不过我倒觉得她说的公寓怎么跟你家差不多呢?”
“是么?”我随口应到。“叮——”电梯到了,我搂着她走进电梯,习惯性地紧盯着门。这是自从仇红讲完电梯故事之后我养成的习惯。电梯门在我的注视下慢慢地合拢。“看,不是没什么事吗?居然怕成这样,还是个大男人呢。”卫薇薇还在一旁讪笑,我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双手搂住她的腰。她伸出一只手构住我的脖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慢慢地,我感到我们的脸在逐渐靠拢;慢慢地,我看见她合上眼睛;慢慢地,她长长的睫毛开始颤动;慢慢地,她起伏不停的胸脯开始越来越热烈地摩擦着我;慢慢地,甜香的温热空气一阵又一阵向我袭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喘不过气来两个人才分开,我看着她的眼睛,摩挲着她的脸,她歪着头一笑,轻轻道:“我们……在哪里了?”
“天堂,宝贝儿,天堂。”
“我是说,恩?但是我们好象还在天堂的一楼呢?”说完娇声一笑,我也忍不住笑了。说得不错,忘按键了。于是我伸手向29字样的键按去。
“卡——”就在我的手指触碰那块键的一瞬间之前,电梯门竟然自动打开!
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女人站在电梯外面!
一股寒流贯穿我全身。“呀——”卫薇薇一声尖叫,钻进我怀里。我搂紧她,死死地瞪着面前这个女人,脑海里闪过两个字:“仇红!”
“哦?对不起。”女人大约是不好意思,垂下眼退后两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拼命地按下29号键。
电梯门终于又合拢了,并且开始慢慢启动上升。我长舒口气。这时候我才发现肩头有点湿,卫薇薇居然在小声抽泣。
“好了,好了,没事了。”我轻轻地拍着她的头。“别怕,别怕……”他妈的谁说热恋中的人不会害怕的?看看我怀中的这个女人,刚才还在嘲笑我的女人这会儿居然给吓哭了。
“恩……”卫薇薇轻轻地哼了一声,不在抽泣,但一言不发。我也沉默无语,因为我也害怕,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或者我自己。
“……4、5、6、7……18、19、20、21……”
电梯在我们的沉默中上升,看着不断往上跳的数字,我的心似乎也不断往上跳。我已经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
“叮——”二十九层到了。
门打开。我不敢动弹,因为外面居然没有灯光。平时灯火通明的走廊现在黑暗一片,只剩下淡淡的月光洒在地上。竟然和仇红的描述一模一样!难道——
“哒、哒、哒……”是一个人穿皮鞋走在外面!谁?谁在外面?
“哒、哒、哒……”声音越来越近,在怀里的卫薇薇在忍不住颤抖。
“哒、哒、哒……”
忽然,一个黑影出现在电梯外那片淡淡的月光中。那是一个女人的影子!我感到喉头一阵干涩。电梯门不知道为什么关不上!我死命地按着关门键和1号键,全是徒劳,毫无用处。
“哒、哒、哒……”黑影在慢慢扩大,她越走越近!她已经走到门口!
我敢打赌,她就在门外,只差两步她就能走到我的视线范围以内,但是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停住不动了。我死死地盯着门口地上的影子,她一动不动。
心脏猛烈地跳个不停,我大口地喘着气。
终于,她开始动了,但是是往后移动。“哒、哒、哒……”声音再次响起。
地上的黑影在逐渐后退。
“哒、哒、哒……”她似乎是在往后退,谁是这么走路的!一股又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哒、哒、哒……”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卫薇薇差不多给吓瘫得走不了路,我几乎是拖着她走进我的房间。一进房间我就飞快地反锁上门,然后将还在哆嗦的卫薇薇扔进被窝里,自己也合衣跳进去,闭上眼睛,搂着卫薇薇什么也不想,只是不断地告诉自己:“快睡,快睡……”却又竖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始终毫无异状。提在嗓子眼的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早已大汗淋漓,全身上下湿透了,卫薇薇也好不了多少,一股女人的幽香在我鼻子前飘来逸去,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哆嗦了,只是静静地躺在我怀里不作声。
“薇薇?”我问道。
“恩?”
“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停了一会儿,“在想以前的事。”
“什么事?”
“以前在省大里面的事。”
“省大?”
“恩,知道吗?其实我做你的听众好多年了。从省大的鬼故事开始。”
“哦?”
“只是,没有象现在一样……”
“那,当时又是什么样子?”
“还好啦。不过有一回我室友给我讲了一个篮球场闹鬼的故事,那是你想出来的?”
“恩哼。”
“后来……听说……有人真的见过,我当时都以为是真的了。不过和现在比起来,小巫见大巫了,是不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你的功力也见长啊?”她居然开起玩笑来,但我却一点心情也没有,因为我又从她的话中感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只是又是偏偏想不起来。她笑着接着道:“不过幸好当初在省大不认识你,要一直这样被你吓到现在,不被吓死才快……”
“等等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皱眉打断她。
“怎么了?”
“你说说刚才你说什么?”
“刚才?我说幸好当初不认识你……”
“不是这个,再往前。”
“我说和现在比起来当初那些故事都不算什么。”
“也不是这个,还在前面。”
“我说篮球鬼的事,好多人说是真的。”
我“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你说好多人都说是真的?”
“是啊?又怎么了?”她眨巴眨巴眼睛,“都是说说而已,我就没有遇见过。”
我明白是哪里不对了!
不是仇红!是故事本身!
当初我编了故事,后来就有人信以为真;现在仇红讲故事,我却真的遇上了!
而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她讲故事在前,我遇见怪事在后!就象当初我编故事在前而他人信以为真在后一样!
从我口中说出的故事是否可以成真,这已无从考证。但从仇红口中说出的事,却真的应验在我身上。
难道,这种事情可以预言?
我没有把这个告诉卫薇薇,躺在床上,默默地吸着烟。卫薇薇没有睡,不过看起来她已经不再害怕了,因为她正用手指在我胸口划圈,弄得我直痒痒。于是我准备再吓吓她:“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呀,不要说了。”她划圈的手指一顿。
“怕了吗?”
“恩,”一顿,“不过,还好。”
“怎么?”
她伸出手搂着我:“因为,有你。”
我有点感动,埋下头看她,被汗渗湿的头发贴在她的脸上,我用手帮她理好:“热吗?”她开始在我胸口写字。
“有点。”
“把衣服脱了,好好睡吧。”
她默然半晌,手中依然不依不饶地在我胸口写字,我掐掉烟,另外一只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她抬起头嫣然一笑:“你想干嘛?”
忽然间我发觉她一直在写什么了,那是三个字:“我爱你”。
一瞬间,心里的恐惧消失得干干净净,一股另外一种同样强烈的欲念将我占据
和卫薇薇在一起,心里不再那么厌烦。也许人就是这样,如果生活中只有一种情绪,那么久而久之就会厌倦。只有不断地增添新的元素新的感觉,生活才能继续。我开始在想,自己以前的那种恐惧和接踵而来的厌倦,也许都是工作的压力造成的。上个星期和卫薇薇一起的可怕经历被后来两人的浓情蜜意悄悄地侵蚀抵消了。但在这件事上,我和她都心照不宣,平时谈笑只涉及到进我家门之后,对于之前电梯里的事两人绝对都守口如瓶,甚至在只有两人相处的时候也决不提及。也许,那是因为两人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得不秘密的私下交往,因而在压力下面而共同产生的幻觉?
虽然在我看来和卫薇薇发展快得有点出乎意料,但在众人眼里却似乎是理所当然。不管怎样,我和卫薇薇已经是台上公开的秘密,虽然现在知道的人还不算多,但迟早都有天下大白的那一天。但我已经不再惧怕被人知道,卫薇薇也是一样的态度。天下大白又怎样?反正知道的人已经够多了,总不能要我们分手吧?
开玩笑,我们俩可是台上的两大支柱,大地台的收听率全在我们俩身上。惹毛了老子甩手不干走人就是,带着卫薇薇去写恐怖故事赚钱不也一样?再说以我们俩的实力,到哪个电台不一样?山不转水转,到时候看谁受得了。
走进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邻桌就捧张报纸摇头晃脑起来:“小涛鬼话鬼话成真,主持人小涛再次亲身遇鬼,不是冤家不聚头,今日恩爱哪知当日势同水火……”
靠,这是哪门子报?我一把夺过来,一看:“中共中央主席胡锦涛会见津巴布韦总统”,翻一面:“小布什下定决心,波斯湾剑拔弩张。”再翻一面:“姚明赢了,NBA疯了,巴克利傻了……”下面一张巴克利亲吻驴屁股的照片。
吓我一跳,他妈的,原来是蒙我的。罢了罢了,让你们去闹,闹得习惯了也就不闹了。真他妈的少见多怪。咦?小涛再次亲身遇鬼?再次?他怎么知道我又遇见怪事了的?这事除了卫薇薇可没别人知道。我将报纸扔还给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两句,就看见卫薇薇从台长办公室里出来,“头儿找……”她指指身后台长办公室的门冲我使了个眼色。
“头儿,找我?”
“恩,坐下坐下,坐下说。”
“什么事?”我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去。
“恩,这么说吧。”台长打住官腔,“我是先听别的同事说过这事,刚才又跟卫薇薇了解了一下,你,在和卫薇薇处朋友是不?”
我耸耸肩:“是哦。”
“别,你也别这态度,”头儿看出我明显的抵触情绪,“都是成年人,恋爱婚姻是个人自由,我也不是反对。只是,我们搞的行业特殊,是传媒业,消息传播得快,有什么风吹草动都是从我们这里传出去的。我是说,你们处朋友,我没有任何个人意见,但是,绝对不能带到单位上来。如果影响了工作,这样的影响绝对是负面的,而且,不仅对同事对工作,还要面向大众。”
“明白。”一通屁话。
“恩,在工作中,还是得一切照旧,公事公办。”
“这个自然。”
“另外,我会尽力安排好你们的工作时间,毕竟,这不是个坏事。你们俩都是我们大地娱乐台的当红主持人,你们俩关系好了,对大家其实都是有好处的。
你们都还年轻,前途无量。最近市上统计了一下全市十二家电台所有栏目的收听率。”头儿拿出一叠纸,慢吞吞地打开:“小涛鬼话是名列全市第二,排在交通台的信息频道栏目后面。”
这倒很出乎我的意料。尽管从这几个星期以来的收听率来看,我对小涛鬼话的收听率很有信心。我心里清楚就算在全市排小涛鬼话的收听率也决不算低,但万万没有想到会高到这种程度。不管怎么样,这倒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一时间我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看头儿又翻了一张纸:“音乐宝典也榜上有名,排名第十一。进入前十的栏目,不是新闻栏目就是经济信息之类的。娱乐栏目就你一个,另外卫薇薇的音乐宝典排名也是相当高的。当然,我们是娱乐电台,娱乐节目当然是我们的强项。但是能在众多好手中脱颖而出,不能不说,你,还有卫薇薇,都是非常优秀的主持人,按照你们年轻人的说法叫NJ。当然,在感情方面,都是人,都有感情上的需要。但我希望你们,不要因为感情而荒废了蒸蒸日上才起步的事业。”
这叫软硬兼施?我站起身来:“是,多谢台长理解和支持。请放心,我一定尽力做好本质工作的。”
“恩。”头儿点点胖脑袋,又道:“对了,别忙走。最近市上还搞了个评选优秀新闻工作者的活动,我已经把你和卫薇薇报上去了。你们俩,可别让我失望。”
“是。”
“行了,没事了。哦?对了,听下面有些人说什么你撞鬼了?”正事说完,头儿放下拉长的脸。我连忙道:“哪有的事。你别听他们胡扯。最近我和卫薇薇都要被他们吵疯了。”
“呵呵,那就好了。”
头儿就是头儿,一手棒子一手帕子,连哄带骗又敲打,让人不服不行。只是,那事儿……居然连头儿都知道了?
“……喂,这位听众你好。”
“¥#@$%^*&……”又是怪异地交流声!我知道,仇红来了!她又来了!我已经逐渐可以分清楚,仇红打电话进来时的交流声和其它那种把电话放在收音机旁边那种共振的声音并不一样。每次她打电话进来时的声音,好象……是一个人歇斯底里地尖叫声。在黑暗之中,我只感到一阵阴寒渗进我的心里,让我全身汗毛全部竖立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阴沉沉的笑声,“喂,嘿嘿嘿嘿……”不用多听我也知道,那是我最怕的一个人,一个我的听众。
“……知道我是谁吧?”
“仇……红?”我一惊,胆囊一阵抽搐。
“嘿嘿,不错。”
“仇红小姐……今天又要给大家带来什么?”
“那是一个漆黑的下着大雨的夜晚,我在省大三教上面的自习室里面。雨下得好大,打得教学楼旁的树叶哗哗的响。”
象上一回一样,她直截了当的自顾自地开讲了。这是她的风格?不过听她一起头,我心里惊惧之心慢慢放下,既然她已经来了,不管会发生什么都在所难免了,还是先听听她说什么吧。
“忽然之间灯全部灭了,不知道为什么灭的。因为三教自习室从来都是通宵开门的。”
“于是同学们都站起来收拾书包,准备离开。”
“我也跟着大家一起下楼,但走到门口我就不走了,因为外面的雨实在下得太大了,雨水溅在地上弹出的水花都已经渗到三教里面来了。”咦?听到这里我不仅不再害怕,竟然还差点笑出声来,因为我记得省大三教的故事是我遍的。这家伙居然搬到这里来讲,她不知道原创作者就是我么?我苦笑着摇摇头,好好,让你讲让你讲。
“我在那里等啊等啊,等着雨小,但是偏偏雨就是不小,而且还象要越下越大。”
“有雨具的人都走了,只剩七八个没有雨具,跟我一样的还在大门口徘徊。
有几个男生终于忍不住了,冒着雨跑了出去。”
“又隔了一会儿,那几个女生也有朋友或者男朋友送雨具来。于是,就只剩我一个人在那里等。”
“后来我站累了,就摸黑找了间自习室坐下。就在这时候,我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
“是有人在外面说话!谁这么晚了还在这里?我吓的簌簌发抖。”
“脚步声越来越近,是朝我这间教室走来的!我钻到墙角,将书包抱在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忽然我听到一阵笑声,是一个女人‘咯咯咯咯’的笑声,我被吓得差点叫出来,连忙用手捂住嘴,因为我听说,如果遇见鬼的话,一定要藏起来,不能让它找到你。
“脚步越来越近了,我这才听清楚原来还不止一个,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原来外面是一对男女恋人,我松了一口气,真是自己吓自己。”
“那个女孩子忽然说道要去上厕所,于是他们就往楼上走。”
听到这里,我打开台灯不由得摸出支烟点上,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会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仇红的讲述让我彻底回忆起了这个故事。这个故事是我讲的,但是——我瞟了眼才装上的镜子,镜子里面的我面无人色,额头上的汗珠应着台灯灯光闪闪。我被自己吓了一跳,这是我么?仇红略带沙哑的声音还在继续:
“对了,我忘了说明一下。三教是幢很大的教学楼,一共四楼,男厕所在一三楼,女厕所在二四楼。三教是一个回字型的建筑,中间有个小花园。而楼梯在回字的一个角上面。”
“我听见他们朝厕所走去,那个男的说:‘就在这层解决好了。’那个女的撒娇道:‘不要,万一有人呢?’于是他们便朝楼梯的那个角走去。”
“我忽然有个恶作剧的念头,他们刚才吓得我这么惨,我小小的报复一下也没有什么的,我想。嘿嘿嘿。”
仇红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但这一次我没有惊讶了,我已经隐隐预感到她要讲什么。
“于是我就悄悄地跟着他们走,他们一点都不知道后面还有个人跟着,还在打情骂俏。”
“我跟他们上了二楼。黑暗中有一点樱红悬在半空中一明一暗,那男的在厕所门口抽烟,女的一定在厕所里了。”
“于是趁那个男的被对着我,我一下子窜进厕所。”
“那个女的在厕所里,雨衣挂在外面。我忽然有了个点子,于是我轻轻地把雨衣穿在身上,走了出去。”
“我挽着那个男的,故意走得很快,一下子就把那个男的引开厕所了。那个男的很奇怪:‘你怎么把雨衣穿上了?’”
“我压低声音哼道:‘冷……’”
“那个男的没有再怀疑,搂着我往楼梯走去。”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走到角上,楼梯竟然不见!没有楼梯!”
“‘我们是走错了吧?’那个男的对我说,我只好点点头,心里其实已经开始害怕了。因为我记得清清楚楚我们没有走错。楼梯应该就是在这个角!但我又不能说话。我心里祈祷但愿是我记错了,毕竟那天没有路灯一片漆黑。”
“于是我们又往回字的下一个角走去。还是没有!”
又瞟了眼镜子越看越恐怖。台灯光线不好,只能刚好看到自己的脸,硕大的直播室的其他地方通通是黑漆漆的。这更让我感到恐怖,谁知道在背后这片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我感到背心开始发凉,是出的冷汗。该死的卫薇薇!整个什么狗屁镜子,真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
“那个男的开始急了,我也一样,我们开始小跑起来。”
“走到第三个角上。还是没有楼梯!那个男的还在自欺欺人,他说:‘我们是不是方向反了,绕了一圈?’我只好又点点头。其实,哪有同时两个人都错了的?”
“于是我们往第四个角走去,那个男的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因为厕所就在第四个角旁边,所以第四个也是第一个!”
“我感到被我挽着的手在发抖,那个男的忽然甩开我的手,加快速度小跑了出去。于是我只好默默地在后面跟在他后面跑。嘿嘿嘿嘿……”
仇红忽然发出一连串的笑声。我忽然觉得很冷,因为我感到一股异样的东西正从电话的喇叭里面传出来。瞟了电话一眼,电话还是电话,没有什么不同。但喇叭上黑洞洞的蜂窝不可思议地让我感到害怕。
“跑道第四个角,还是没有楼梯,那个男的不由地停住脚步。他脸上有豆大的汗珠。”
“我慢慢地跟上去,正想告诉他事实,忽然听到一阵女人的声音,是那个厕所里的女孩子。只听那个女孩子可怜地叫道:‘姐姐,把我的雨衣还给我。姐姐,把我的雨衣还给我……’”
“‘你!你是谁?!’那个男的豁然转向我,他的脸已经被扭曲的不成样子!我又何尝不心惊肉跳!我连忙喊道:‘别怕别怕,我是人!我只想开个玩笑,我是人……’那个男的说:‘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连忙解释:‘我刚才是自习,后来停电了本来想走的,但因为没有雨具,只好在这里躲雨,正好碰见你们来了,别害怕,我只想开个玩笑。我叫仇红,新闻系的今年大四……’”
“忽然砰的一声,厕所门被推开,只见一个女人的身体从厕所里爬出来,她一边扭曲着身体,一边叫道:‘姐姐,求求你,把我的雨衣还给我,把我的雨衣还给我……’”
听到这里我不由地打了个冷战,似乎真的听到了那个女鬼凄凉的声音。
“‘啊——’”仇红忽然发出一声尖叫,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听她又道:“我和那个男的同时尖叫起来,我一下子躲在那个男的背后,那个男的本能的用手护着我。那个女孩子抬起头,我们看见她脖子上被紧紧地勒着跟皮带!她早就被勒死了!”
“这时候那个男的忽然转身,一把把我推开,他指着我说:‘大四的早就毕业,上个月就已经开始实习了,你怎么会还在这里自习?你也是鬼!你杀了她!’”
“嘟——”电话断了,仇红沙哑可怕的声音消失了,很明显,和上次一样,这是仇红故意挂断的,因为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我连忙“啪啪”鼓掌道:“好,非常好。非常经典的鬼故事。不知道各位听众朋友听懂了没有,这是以一个女鬼的身份描述的鬼故事,让我想起了去年好莱坞女星妮可基曼主演的经典恐怖片《THE OTHERS》,非常好非常棒,很新颖的角度。大家想必已经知道了吧,这个女鬼在厕所把这对恋人中的女人杀死,然后准备将男的戏弄一番再加害,不料那个刚死不久的女孩就已经变成一个冤魂,而且是一个让鬼都害怕的冤魂!非常好的构思非常好的创意,而且体现出了恶有恶报的主题,在这里小涛都不知道如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佩服之情了。好了各位听众,今天的节目时间到了,谢谢仇红小姐在节目的最后时段给我们献上的经典故事,让我们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
祝大家今晚能睡个好觉,哈哈。这里是大地娱乐台,这里是每周一四晚十一点四十五播出的小涛鬼话节目,我是主持人冯小涛,我们星期四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不见不散。”
我几乎没有用脑袋思考,连珠炮一样说完上面的话,一把关掉麦克风,插上最后的广告,冲出阴暗闭塞让我毛骨悚然的直播间。
这个故事是我原创的,任何一个在省大的和我一届的校友都一定听说过在三教里面那个雨衣鬼的故事。那只是当时的我一时心血来潮时偶然的灵感释放。只是,在我的故事里,我是以自己作为故事主角,在带着女朋友去三教的时候撞到了偷雨衣的鬼。而仇红却将故事篡改了,改成以那个雨衣鬼的角度来讲述这个故事。
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她的语气阴沉而凄厉,好象真的就是那个雨衣鬼复活一样让人心惊肉跳。
她是在……表明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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