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小传――杨佳 那是几年前夏季的一天中午,电视台的一场报告会深深的吸引了我,由此也认识了本文的主人公——杨佳。讲台上的她笑容可掬,举止文雅,不是由于听了她的报告,我很难相信她会是位盲人。
一 帆 风 顺 ―― 阳光和鲜花铺成的道路。1978年,全国恢复统一高考。年仅15岁的杨佳还正在上高一。在父母老师的鼓励下参加了高考,很幸运的进入了郑州大学英语系。入学后,同班的大哥哥大姐姐们见她每天早晨都早起跑步,每次都跑很久,谁也没当回事,这孩子有点儿毅力罢了。第一次考试,杨佳得了第一,大家还以为是撞上的,第二次她又考了第一,大家才觉得这小姑娘有点可怕。一些年龄比她大又不服输的同学想超过她,拼命地追,但总也追不上,于是便自我解嘲说:“咱不跟天才一般见识啦”。 熄灯之后,同寝室的人经常看到杨佳床头的烛光亮到后半夜。上大四的时候,年仅19岁的她因成绩优异提前半年毕业留校,两年后她考上了社会科学院的研究生,来到了北京,在这里又以优异成绩留校。教硕士,教博士。24岁的时候,当上了学院最年轻的大学讲师,30岁的时候,被评为学院当时最年轻的副教授。事业成功了,爱情也翩翩而至,同样一位成功的男士走到了杨佳身边。少年得意,青年得志,爱情事业双丰收的杨佳,谁也不会怀疑,她是上天格外垂青的宠儿,她人生的道路是阳光和鲜花铺就的。
黑 暗 降 临 ―― 当黑暗来临的时候,你做好准备了吗?说不清是从哪一天开始,杨佳觉得自己的视力有点不行了,先是上课时读课文读错行,继而又掉行,本以为是近视加重,没有当回事儿。后来在课堂上讲课时,听到下面叽叽喳喳的声音,猛然发现自己只读了半页纸便掀了下一页,就这还是没当回事,以为换副眼镜便可以解决问题了。最后还是她有次去图书馆翻目录的时候,翻了半天也找不到要找的东西,这才感到事情有点严重了。到医院进行检查,诊断书出来了,黄斑变性,失明将不可逆转,那年她29岁。杨佳不相信,她揣着诊断书又跑到另外一家医院,结果是一样的。杨佳站在医院的走廊上惊呆了。她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为什么让我失明?失明了,我怎么给学生上课?怎么上图书馆读书?是你们弄错了。”她不愿接受这个现实。杨佳从医院回来没有声张,她仍面带笑容去上课、开会,到图书馆借书。但是,当新办的借阅证递到手上,看着自己模模糊糊的照片,她的心像一下掉进了无底深渊里,禁不住泪如雨下。而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残酷的打击也接踵而至,她的婚姻随着阳光和色彩在她的眼前一起溃散,丈夫提出离婚,并带着她惟一的孩子不知所踪。病眼无泪,心里却在淌血。她在讲台上坚守,不肯倒下,周末和假期她不再去图书馆了,而是蹒跚地走在求医的路上。跑了一家又一家医院,重复着一句话:“我的眼睛还能 治好吗?”但是,医生回答她的都是沉默和叹息。所幸并不孤单,父亲在一侧,母亲在另一侧,于逆风中陪着女儿上路。 老两口儿腾出一间屋子,把女儿接回来,杨佳说我没事,真的没事。话没说完便撞在门框上,一闪身又撞了冰箱。她一只手捂着脑门儿,一只手伸平了摸索,还笑。她竟然一点儿也看不清楚了。父母呆呆地站在一边,已是老泪纵横。 杨佳四处求医,盼着奇迹的发生,奇迹却迟迟不见。视野越来越窄,由一片到一斑,由一斑到一丝,像舞台的大幕徐徐向中间靠拢。终于等到那个早晨,睁眼后一片空白;大幕拉严了。没有掌声,她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可是,真的就这样收场了么?屋里有早间新闻的声音,有父母轻轻走动的声音。母亲又起早为她熬药了。母亲为她熬了多少药?为了这些不能报销的药,母亲花去多少积蓄?她看不见父亲,却能听见他在翻报纸,又像找矿一样在找着偏方吗?母亲说父亲的头发白了,全白了。父母是为什么呢?从小到大而自己也一直是有出息又争气的孩子呀!现在,自己的眼睛永远也看不见了,怎么办?就这样变成一个让别人怜悯同情的盲人?不,我要做的事情还多得很。杨佳爬起来大声说,“妈,领我去一趟图书馆吧!”
迎 接 挑 战 ―― 上帝帮助那些自助的人。失去了视力,杨佳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读书了,在图书馆里,她在书架上和卡片箱上摸索着,向她过去熟悉的一切告别。然后,杨佳笑着摸母亲的脸,买个好点儿的收录机,不读书了,我要听书。 从此,她开始一箱一箱地购买录音带,她用原声带听各种有声读物,用空白带收录电台的英语广播,录音带买得多了,店里的老板感到奇怪,这是干嘛呀?买那么多的录音带还不要发票,以为是碰上盗版的了。后来知道了原因,不胜叹息,给了她一个出厂价。一段时间后,杨佳的房间里便到处堆满了录音带,杨佳在这些带子里找到了一个声音的世界,在这个声音的世界里又找回了自己。 除了听书之外,想要著书立说,杨佳还必须学盲文。学汉语的盲文难,学英语的盲文就更难了,但是杨佳不怕,而且进步神速。学了盲文就要用,她开始准备动笔了,想写一本《研究生英语阅读》,帮助研究生渡过英语阅读的难关,那是她失明前就想写的一本书。怎么写呢?母亲用厚纸板给她做了书写框,她在上边打盲文,结果因为用不惯,字母打得叠在一起,像缠作一团的细铁丝。于是重打。就这样咬着牙练下去,原稿增增减减,积了厚厚一沓。为了写书,她每天早上四五点钟就起了床,早早打开收音机,夜晚12点以前没睡过觉。人也瘦得皮包骨头,父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却从未阻止她。他们知道,女儿此刻正在与自己的命运交战,她不会放弃,也不能放弃。 得知杨佳的境况之后,许多亲戚朋友来家探望她。走进杨佳的小屋,大家都惊讶于这里的清贫。这是年轻女人的深闺吗?屋子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连黑色的收录机都泛着灰白色。房间里连一个衣柜也没有,暖气的回水管从屋顶穿过,挂着十几个衣服架子,上面挂着她全部的衣服。然而,从门口到过道,再从过道至卧室至阳台,蜿蜒不绝地摆放着许多纸箱子,箱子里面满满地装着录音带。杨佳知道每一盒带子的位置,平时任何人都不能碰,她说一碰就乱了,一乱就不能安心干事了。新书成了杨佳的寄托,有次晚上做梦,她梦见自己写的书出版了,她举着书在人流中叫卖:“看看我的书吧,我的书写得好极了,但我自己看不到,求求你们帮我看看吧。” 叫着叫着,她从梦中醒了过来,于是爬起来摸索着,把冰凉的书稿找到贴在心口上,泪水 忍不住滴了下来。 工夫不负有心人,让杨佳欣慰的是,她用汗水和泪水凝结成的书稿,得到了专家学者的高度评价,她的导师“中国应用语言学界第一夫人”李佩教授亲自为她的新书写序。杨佳满意了,她觉得自己付出的辛劳都得到了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