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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葵花(曹文轩著)(2)

2012-11-19 
《青铜葵花》经历了漫长而艰辛的写作。在书中,曹文轩将苦难、大美、至爱三位一体,抒写了一个乡村男孩青铜和城市女孩葵花的故事。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曹文轩在向晨报读者再次问好的同时,也对他的新作颇为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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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葵花(曹文轩著) 去商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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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春天,一群白鹭受了惊动,从安静了无数个世纪的芦苇丛中呼啦啦飞起,然后在芦荡的上空盘旋,直盘旋到大麦地的上空,嘎嘎鸣叫,仿佛在告诉大麦地人什么。它们没有再从它们飞起的地方落下去,因为那里有人——许多人。
许多陌生人,他们一个个看上去,与大麦地人有明显的区别。
他们是城里人。他们要在这里盖房子、开荒种地、挖塘养鱼。
他们唱着歌,唱着城里人唱的歌,用城里的唱法唱。歌声嘹亮,唱得大麦地人一个个竖起耳朵来听。
几个月过去,七八排青砖红瓦的房子,鲜鲜亮亮地出现在了芦荡里。
不久竖起一根高高的旗杆,那天早晨,一面红旗升上天空,犹如一团火,静静地燃烧在芦荡的上空。
这些人与大麦地人似乎有联系,似乎又没有联系,像另外一个品种的鸟群,不知从什么地方落脚到这里。他们用陌生而好奇的目光看大麦地人,大麦地人也用陌生而好奇的目光看他们。
他们有自己的活动范围,有自己的话,有自己的活,干什么都有自己的一套。白天干活,夜晚开会。都到深夜了,大麦地人还能远远地看到这里依然亮着灯光。四周一-片黑暗,这些灯光星星点点,像江上、海上的渔火,很神秘。
这是一个相对独立的世界。
不久,大麦地的人对它就有了称呼:五七干校。
后来,他们就“干校干校”地叫着:“你们家那群鸭子,游到干校那边了。”“你家的牛,吃了人家干校的庄稼,被人家扣了。”“干校鱼塘里的鱼,已长到斤把重了。”“今晚上,干校放电影。”……
那时,在这片方圆三百里的芦荡地区,有好几所干校。
那些人,都来自于一些大城市。有些大城市甚至离这里很远。也不全都是干部,还有作家、艺术家。他们主要是劳动。
大麦地人对什么叫干校、为什么要有干校,一知半解。他们不想弄明白,也弄不明白。这些人的到来,似乎并没有给大麦地带来什么不利的东西,倒使大麦地的生活变得有意思了。干校的人,有时到大麦地来走一走,孩子们见了,就纷纷跑过来,或站在巷子里傻呆呆地看着,或跟着这些人。人家回头朝他们笑笑,他们就会忽地躲到草垛后面或大树后面。干校的人觉得大麦地的孩子很有趣,也很可爱,就招招手,让他们过来。胆大的就走出来,走上前去。干校的人,就会伸出手,抚摸一下这个孩子的脑袋。有时,干校的人还会从口袋里掏出糖果来。那是大城市里的糖果,有很好看的糖纸。孩子们吃完糖,舍不得将这些糖纸扔掉,抹平了,宝贝似的夹在课本里。干校的人,有时还会从大麦地买走瓜果、蔬菜或是成鸭蛋什么的。大麦地的人,也去河那边转转,看看那边的人在繁殖鱼苗。大麦地四周到处是水,有水就有鱼。大麦地人不缺鱼。他们当然不会想起去繁殖鱼苗。他们也不会繁殖。可是这些文文静静的城里人,却会繁殖鱼苗。他们给鱼打针,打了针的鱼就很兴奋,在水池里撒欢一般闹腾。雄鱼和雌鱼纠缠在一起,弄得水池里浪花飞溅。等它们安静下来了,他们用网将雌鱼捉住。那雌鱼已一肚子籽,肚皮圆鼓鼓的。他们就用手轻轻地捋它的肚子。那雌鱼好像肚子胀得受不了了,觉得捋得很舒服,就乖乖地由他们捋去。捋出的籽放到一个翻着浪花的大水缸里。先是无数亮晶晶的白点,在浪花里翻腾着翻腾着,就变成了无数亮晶晶的黑点。过了几天,那亮晶晶的黑点,就变成了一尾一尾的小小的鱼苗。这景象让大麦地的大人小孩看得目瞪口呆。
在大麦地人的心目中,干校的人是一些懂魔法的人。
干校让大麦地的孩子们感到好奇,还因为干校有一个小女孩。
他们全都知道她的名字:葵花。
2
这是一个乡下女孩的名字。大麦地的孩子们不能理解:一个城里的女孩,怎么起了一个乡下女孩才会起的名字?
这是一个长得干干净净的女孩。这是一个文静而瘦弱的女孩。
这个女孩没有妈妈。她妈妈两年前得病死了。爸爸要到干校,只好将她带在身边,一同从城市来到大麦地。除了爸爸,她甚至没有一个亲戚,因为她的父母都是孤儿。爸爸无论走到哪,都得将她带在身边。
葵花还小,她不会去想像未来会有什么命运在等待着她、她与对岸的大麦地又会发生什么联系。
刚来的那些日子,她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
好大一个芦苇荡啊!
好像全部世界就是一个芦苇荡。
她个子矮,看不到远处,就张开双臂,要求爸爸将她抱起来。爸爸弯腰将她抱起,举得高高的:“看看,有边吗?”
一眼望不到边。
那是初夏,芦苇已经长出长剑一般的叶子,满眼的绿。爸爸曾经带她去看过大海。她现在见到了另一片大海,一片翻动着绿色波涛的大海。这片大海散发着好闻的清香。她在城里吃过由芦苇叶裹的粽子,她记得这种清香。但那清香只是淡淡的,哪里比得上她现在所闻到的。清香带着水的湿气,包裹着她,她用鼻子用力嗅着。
“有边吗?”
她摇摇头。
起风了,芦苇荡好像忽然变成了战场,成千上万的武士,挥舞着绿色的长剑,在天空下有板有眼地劈杀起来,四下里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
一群水鸟惊恐地飞上了天空。
葵花害怕了,双手搂紧了爸爸的脖子。
大芦苇荡,既吸引着葵花,也使她感到莫名的恐惧。她总是一步不离地跟随着爸爸,生怕自己被芦苇荡吃掉似的,特别是大风天,四周的芦苇波涛汹涌地涌向天边,又从天边涌向干校时,她就会用手死死地抓住爸爸的手或是他的衣角,两只乌黑的眼睛,满是紧张。
然而,爸爸不能总陪着她。爸爸到这里,是劳动的,并且要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爸爸要割芦苇,要与很多人一起,将苇地变成良田,变成一方方鱼塘。天蒙蒙亮,芦苇荡里就会响起起床的号声。那时,葵花还在梦中。爸爸知道,当她醒来看不到他时,她一定会害怕,一定会哭泣。但,爸爸又舍不得将她从睡梦中叫醒。爸爸会用因劳动而变得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细嫩而温暖的面颊,然后叹息一声,拿着工具,轻轻将门关上,在朦胧的曙色中,一边在心里惦着女儿,一边与很多人一起,走向工地。晚上收工,常常已是月光洒满芦荡时。在这整整一天的时间里,葵花只能独自走动。她去鱼塘边看鱼,去食堂看炊事员烧饭,从这一排房子走到另一排房子。大部分的门都锁着,偶尔有几扇门开着——或许是有人生病了,或许是有人干活的地点就在干校的院子里。那时,她就会走到门口,朝里张望着。也许,屋里会有一个无力却又亲切的声音招呼她:“葵花,进来吧。”葵花站在门口,摇摇头。站了一阵,她又走向另外的地方。
有人看到,葵花常常在与一朵金黄的野菊花说话,在与一只落在树上的乌鸦说话,在与叶子上几只美丽的瓢虫说话…… 。
晚上,昏暗的灯光下,当爸爸终于与她会合时,爸爸的心里会感到酸溜溜的。一起吃完晚饭后,爸爸又常常不得不将她一人撇在屋子里——他要去开会,总是开会。葵花搞不明白,这些大人白天都累了一天了,晚上为什么还要开会。如果不去开会,爸爸就会与她睡在一起,让她枕在他的胳膊上,给她讲故事。那时,屋子外面,要么是寂静无声,要么就是芦苇被风所吹,沙沙作响。离开爸爸,已经一天了,她会情不自禁地往爸爸身上贴去。爸爸就会不时地用力搂抱一下她,这使她感到十分的惬意。熄了灯,父女俩说着话,这是一天里最温馨美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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