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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的花朵(作者吴梦川) | |||
完美的花朵(作者吴梦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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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花木棉。
“花家三姐妹”的故事听说过吧?花木棉,花木槿,还有一个地球人都认识,大名鼎鼎的花木兰哪。
先说我吧。花木棉,光听名字,就知道我多丰富了,有花,有木,还有棉,大自然最美丽的三种物质都让我占齐了。
我迷恋世间的花朵。
我比地球上任何一只蝴蝶或蜜蜂都更狂烈地热爱花朵,我爱尘世间所有的花,包括没人喜欢的谎花和毒花。但我从不折花,不用花儿装饰打扮自己,因为花儿就长在我脸上啊。人们说,只要我开口一笑,就是一朵盛开的美丽的花。
我喜欢树,喜欢佩戴木质的饰物。
我挂檀木的小挂饰,玲珑的弯弯月,清凉温润,熨帖肌肤,弥漫出一种神秘的来自热带雨林的浓郁芬芳:我别樟木的小发卡,各种各样的树叶形状,椭圆的、柳叶的、锯齿的,和我的头发亲密纠缠,它们能发出特殊的香味,驱赶讨厌的苍蝇蚊虫;我戴楠木的手镯,雕刻的精致花纹,各种镂空图案,轻巧空灵,里面有涌动的清泉、深山的白云、时间的纹理。
我永远只穿棉质的衣服。
棉质的衬衫和长裙,棉质的帆布球鞋。我常常把它们弄得皱皱巴巴的,显得不太好看,可是我只喜欢棉质的衣服,柔软,舒服,透气,穿上它们我才能安静温驯,像个乖孩子的模样。
这就是我,花木棉。不妨再加深-下印象,跟我一起念吧:
花,花,花木棉的花:
木,木,花木棉的木;
棉,棉,花木棉的棉。
知道吗?木棉就是一种花。
但是很遗憾,我没见过木棉花,我只能活在我的想象里。
听说北方没有木棉花,木棉开在南方,大朵大朵的鲜红,像盛开的火焰,满树燃烧的勇气和热烈。
这是我的表姐花木槿告诉我的。木槿表姐从小跟着爷爷奶奶在西南边陲长大,那座偏远的城市地下深埋着丰富的矿藏,春天来时,满城开满繁茂热烈的花朵,就是我的木棉花。
我喜欢听表姐讲她的童年,听她一遍一遍描述那些开在记忆里的木棉花:某个晴朗的春天早晨,她背着书包去上学,穿着花格子棉布裙,梳着两条麻花小辫,雪白的过膝长袜,圆头黑皮鞋,那样乖巧,干净,美丽。她在城市的街道上走着,哼唱着歌儿,一边仰着小脸去望开在路边的木棉花,望着望着她就笑起来了,因为她想起了一个叫木棉的女孩,她的远在北方的小妹妹,她觉得木棉花就是她的妹妹,妹妹正蹲在树上望她笑呢。于是她望着那些花儿,一边在心里叫着木棉木棉,一边笑得更开心了。
木槿表姐描述这些远去的生活情景时,我真是喜欢得心痛啊。于是,我就要她一遍一遍地讲,不停地讲;我呢,就一遍一遍地听,真是百听不厌啊。
后来,应我的再三要求,表姐凭借她的记忆,为我画了一幅木棉花。她说,木棉啊,记住啦,这就是你,你的花。
我如饥似渴地看着画纸上的木棉花,我觉得它并不太像我,因为我不是火焰,我不热烈,但我顶喜欢那种像火焰的花,我的花。
我也喜欢表姐,喜欢木槿花。
木槿花我见过,那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那时我们家还住在一个像乡村的院子里,院里有棵好高好高的大槐树,树上有好多好多鸟雀,白的黑的灰的,唧唧喳喳飞来飞去,树下就种着一棵木槿,细细的树干,长长的枝条,密密的宽叶,很淳朴的花树。现在的城市繁华热闹,土地和天空都让楼房挤占完了,地面被打磨得光光溜溜的,再也没有一角裸露的泥土,所以也就没人种木槿了。
木槿花开在春末夏初,花期很长,但花朵的生命却很短,有人形容它是“朝开暮落”,早上开了,晚上就落。那种紫色的花朵,看上去很单薄,很忧郁,尤其是寂静无人的早晨,你看到它们纷乱凄凉跌落满地的时候。
但是,表姐花木槿却是我所见过的世上最热烈奔放的人。
2
我的木槿表姐丰富多彩琳琅满目,拥有无穷无尽的热烈奔放。
她热烈奔放地对你笑,热烈奔放地拥抱你,说热烈奔放的话,穿热烈奔放的衣服,吃热烈奔放的食物,做热烈奔放的事情。
大人们都说我表姐很现代很开放,小孩们则说我表姐很酷很拽很
“High”。
木槿表姐出生于1979年12月31日,一个高度浓缩的时间,像岁末的流星划破夜空摩擦出辉煌短暂的光芒。表姐曾用一种悲壮的语气,说她是七十年代最后一个人,前不沾村后不着店,念天地之悠悠啊。
我和表姐相差整整十岁,我出生于1990年1月1日,九十年代第一个人,我的时代才刚刚开始,我有点儿春风得意啊。
表姐对这个时间差似乎特别在意,有时候,她会用羡慕而沧桑的语气说,木棉,十年啊,隔着多少风云激荡,多少万水千山。那一刻,我觉得我的木槿表姐好像是有点儿老了,于是突然就对时间心生敬畏。
关于一个人究竟隶属于哪个时代?我认为不能单从时髦新潮的穿着打扮来判断,也不能只从日常生活的言行举止来断定,而应从她的内在精神气质来分析。表姐热爱过去的艺术,尤其热衷经典艺术,比如印象派的绘画,帕瓦罗蒂的唱腔,Nirvana的摇滚音乐。特别是罗大佑的歌曲,还有乡村民谣,她会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唱:“水车不停不停地转动,将那流水灌进田垄中”;“夕阳染红了大地,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等等等等,这些歌听多了会让人精神恍惚,产生时空转换的错觉。
我觉得表姐骨子里对农耕文明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对山川自然更有一种近乎归宿感的热爱,对精神的依赖胜过物质,对机械、速度、信息、高科技怀有中度恐惧和轻度抵触,高度厌恶塑料制品、现代游乐设施以及一切人造微缩景观。
表姐还是一个极其执著的人,从不轻易抛弃自己的信念和理想:十年前爱唱的歌,十年后依然还唱;十年前爱过的人,十年后依然藏在心问;十年前认定的事,十年后依然坚持。别看她生活在大都市,又会开车又会电脑还会炒股,那并不能说明她就是一个摩登的现代人,恰恰相反,她身上反映出来的却是一种显著的遗民气质。
遗民是个什么概念呢?打个比方吧,当八十年代来临,她就属于已经过去的七十年代;当九十年代来临,她就属于刚刚过去的八十年代了。说得通俗点儿,就是没法完全跟上现时代的步伐,总隔着或远或近的一段距离。遗民气质又有什么显著特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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