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锅”桥
“打锅”是家乡驻马店一带的方言,本意即“达过”,指身体承受到了一定的极限而颓唐的样子,如“累打锅了”就是累坏了、累垮了。“打锅”桥,是家乡汝南县西肖屯的一个特定的地理方位,这里至今还流传一句谚语:“到了打锅桥,两腿就瓤条”。据说,负重的人们,走到了“打锅”桥这个地方就两腿瘫软,再也迈不动脚步了。
说起“打锅”桥名字的来由,还要回到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时,一到农闲,上级就号召大搞农田基本建设,平整土地、开沟挖渠、治河筑坝、修路架桥等都是当时农村工作的大手笔。1975年,汝南县韩庄公社刚成立,百废待兴,好多基本建设项目需要大量的沙子、石头和砖块。为了解决沙子、石头等原料,公社就下指标把任务下拨到大队,大队再按人口多少均摊给各个生产队,生产队再细分给各家各户。砖块也是必不可少的建筑材料,为大量烧制砖块,公社建了座大型的轮窑厂,而烧窑制砖要用粉煤,因此,拉运粉煤的任务也同沙子和石头一样,自上而下地逐级分指标、下任务。
这年初冬,我们西肖屯18户人家,接连几天完成了分配的拉运沙子和石头的任务。其后,又接到了往返300余公里,到平顶山拉运粉煤的任务。当时,我的父亲是生产队长,面对到平顶山拉煤这个重头戏,他召集队委会几位成员开会,根据连日拉沙运石大家普遍劳累的实际情况,如实分析队里18位男劳力的身体状况,决定了12户人家的男劳力一人一车前往平顶山,余下的几位男劳力和妇女一起,每天出工,以保持生产队的日常农活。我和五位十三、四岁的男孩,被称为队里的“半不大橛子”,我父亲征得家长们的同意,也让我们随往,目的一是以备机动给半途体力薄弱者助点力,二是让男孩子也锻炼一下,将来能在家里挑大梁。
记得我们18位“壮士”出征时,是一个满天星光的凌晨,父亲命生产队起灶架锅,让几位手艺巧的妇女烙饼、蒸馍。在小队保管室门前,烟雾弥漫,我们进行了一场畅快的大会餐,而后,父亲带领我们列队两行,站在主席台毛主席绣像前,高声齐诵几条毛主席语录,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按原定往返6天的计划,去时我们走了两天半就到了,这主要得利于去时拉的空车,两两结合可以一段拉车、一段坐车,再加之大多没出过远门,一路上欣赏豫西的风光,兴奋之中也打消了一些疲劳。到了装煤的地方,大家的精神状况很好,就在工作人员的指挥下,迅速装好煤,检查了车况后,在父亲的带领下,没做停留就启程返回了。
路途上,大家饿了就吃随身带的干粮,渴了就喝带的或随处找的凉水。可是,由于大伙都缺乏出远门计划分配食物的经验,不分顿次,饿了就吃,在返程走了一天半后,带的干粮就所剩无几了。这时,父亲才明白随便吃是不切实际的,应采取先少后多的原则,但是,已经晚了,父亲就让大家节省些。因为回来是重载,吃不饱就力气不足,第二天计划的50公里,走了一半就停下了,拉煤的队伍不得不延期返回了。
第三天,大伙早起在路边支起盆盆罐罐,自己烧火做了一些吃的,体力恢复了不少,就一气走了二十多公里,进入了驻马店西平县境内,在西平县城东郊休息一会儿后,父亲看看时辰还早,估算西平离家还有50余公里,就鼓励大家再走一程,就这样,我们走到天黑透,在一个不知名的野地路边,大伙儿在车子下裹着棉被睡了一晚。
第四天,太阳压山时,我们到了驻马店,队伍里已有人提议在驻马店过夜,因为这里离家还有15公里,平时步行也需两个多小时到家。但是,我们的行程已经超期,因为怕家里人过于担心,父亲就再三给大家鼓劲打气,说争取天黑时到家吃晚饭。车队没有停下。天黑了,我们走到了崔庄南边小草河桥,由于饥饿,大家实在没有力气了,就停下来歇息,父亲就派我们几个孩子,到收获过的红薯地里找些红薯爪子,大家就着小草河冰凉的水,吃下肚里一些,肚里不太饿了,大家就鼓起劲往家赶,不一会就走到郭庄前面的一座小桥上,这里离家还有一公里的路程。
刚到桥上,不知是谁长叹一声:“可到家了,实在走不动了。”随即看见一辆煤车停下,拉车人倒在地上,哼唉不止,后面的人见状,也纷纷停下煤车,只见一个个男劳力瘫坐在地上叹息连连。父亲看到此,也没说什么,就只身一人悄悄回到村子里。不久,只见村子里的妇女、孩子提着油灯,端来烙馍、煎饼和玉米粥,大家狼吞虎咽一阵,不大一会就恢复了体力,大家纷纷向父亲提议,要连夜把煤送到公社的轮窑厂。
静静的一夜过去了。第二天一上工,村子里就议论着男劳力在郭庄桥上“累打锅”的话题。不久,人们路过郭庄前的小桥就叫起了“打锅桥”,而西肖屯男人不下劲,在“打锅桥”上累“打锅”的赖名声,也从此在附近的村子里流传开来。
肖永成 2015.0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