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葡萄成熟时
站在窗前，对面露台上的那一架绿茵扑入眼帘，一嘟噜一嘟噜的葡萄甚是喜人。不知葡萄的藤蔓何时变绿的，不知叶子何时舒展的，不知那一粒一粒的小葡萄何时挂上的。一串串风铃样的葡萄突然就静默地在那里了，而且开始泛着诱人的紫色。
女主人在葡萄架下仰望，目光在葡萄上久久停留，似乎在看葡萄是否熟了。这一幕将我的记忆唤醒。只是，站在葡萄架下摘葡萄，已是很遥远的从前。
从前，小院里有两棵葡萄，一棵是紫葡萄，一株是青色的葡萄，她叫那青葡萄为玛瑙葡萄。她不爱吃葡萄，说太酸，却对那两棵葡萄呵护有加。
每每在冬天，我都会断言那两株葡萄死了，因为那枯藤根本看不出任何生命的迹象。而她总说：“活着呢！只要根活着，葡萄藤就不会死！”
冬去春来，在我的半信半疑中那枯藤上果然就鼓起了芽苞。很快，叶片就像小孩子紧攥的拳头舒展开来。当绿叶挂满藤蔓，我便盼着它开花挂果了。一直想仔细地端详一下葡萄花的模样，可一直在迷迷糊糊中就错过了。往往讶然发现一粒粒葡萄挨挨挤挤地挂在藤蔓上时，才想起葡萄的花。可那时已香消玉殒。之模糊记得葡萄花是青绿色的小花，与枣花有几分相似。这让我想到整日忙碌的她，无论我怎样在记忆中搜寻也忆不起她年轻过。也许她的青春就像那总被人忽略的葡萄花吧！
她常常给给它们浇水，检查长势。在她的悉心呵护下，葡萄一天一个样，水灵灵的。我们开始巴望着，开始念叨葡萄什么时候熟。
葡萄成熟的时候正好是暑假，无论是我求学的时候，还在毕业参加工作后，每个暑假都可以吃到最新鲜的葡萄。先熟的是那青色的玛瑙葡萄，这种葡萄愈到成熟愈透亮。弟弟性子急，只挑个大的葡萄，扔到嘴里，酸得挤眼伸舌。我不这么蛮干，搬来凳子站在上面，仔细看那些是剔透的。摘下来，轻轻一吮，果然酸中有甜，非常可口。
她便笑我是个馋猫，一边数落，一边却帮我扶着凳子。有时，她仰着头仔细瞅，然后指给我看那些熟了。有时，她会递来剪刀让我剪下一串串成熟的，吃个过瘾。看我吃得酣畅淋漓，她便眯着眼笑，一副很知足的样子。我让她也吃，她便摆着手说酸倒牙，她不爱吃。
现在想来，溺爱有很多种方式，这何尝不是一种爱呢？在我突然明白这份暖暖的溺爱时，我是眼中不由得蒙上了一层雾水。
很多的时候，当我们明白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过去。她突然就去世了，在九月的清晨。藤蔓上已没了葡萄，稀伶的叶子也开始枯黄，憔悴得让人不忍目睹。
站在枯藤下仰望，似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馋猫，给你剪刀！”心中惊喜，蓦地回首，可已物是人非。于是，泪无声地缓缓地、缓缓地淌下来。她去了，永远。她就是我的母亲，这个世上最爱我的人。
从此，我很少再吃葡萄。那一串串饱满的，即便红得发紫的葡萄也吃不出了从前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