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们都曾经是一只只蛹,努力地变成这人世间最美丽的蝴蝶,我们曾设想过这人世间的灿烂景色,结果看到的却是人世的斑驳,当风雨打湿了我们的翅膀,也许我们抱怨过,可并没有后悔,谁能阻挡我们变成蝴蝶?
我上高中时,有两个最好的女友,那时,我们三个被称为“三剑客”。三个人成绩优良,个子高高的,青乒乓球打得最好,安芭蕾舞跳得最佳,而我,写得一手好文章。
我们好到几乎形影不离,最疯的时候,三个人一起骑自行车去百里之外的白洋淀,是旷了课去的,回来后,老师家长一通臭批,可我们心里却美滋滋的。
学校的院子里有太多合欢树,我们三个常常坐在老树下托腮想心事,或者爬上古老的城墙上看落日。不久,一件大事发生了。
我的文章发表了!发在《少年文艺》上!当我看到写着我名字的读者来信时,发疯地找到她们俩,我们拥抱在一起,然后唱啊、跳啊、哭啊,兴奋地在操场上走着,一直走到天亮。
之后,我开始接到大量的读者来信。当然,这些信我是看不过来的。于是,我把其中一部分给了她们。我说,“如果信写得好,就帮我回吧。”于是,她们和我一样,有了自己的笔友。
那个写信的年代,那个两毛钱发一封信的年代,白纸黑字的情怀充满了素色的光芒,我们三个沉溺其中不能自拔。为此,我们三个都有了自己的初恋人生。当然,无一例外,全是笔友。
只是,青一直给石家庄陆军学院的一个军人写信。一年之后,我考到石家庄读大学,青落了榜,她给那个男子写信,“我们断了吧。”
那个男子急得快发疯了,不停地写信,那些信,青再也没有拆开过,她走了,去了广州,从此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那些信被转到了我的手上,我找到了那个男子。
在石家庄的过街天桥上,他不停地哭着,说青和他说好一辈子的。即使落榜,那又有什么关系?他不停地问我,青为什么要走?为什么啊?
他们只见过一次,他说,就这一次,青真的成了他心里的刺青。那些青写给他的信,他编了号,小心翼翼地留着。
一年之后,他转业回唐山,一直打听青的下落,但青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她嫁人了?出国了?还在读书?我们都不得而知。
安的爱情一帆风顺,她喜欢上了一个山西的大学生,她们在次年春天就见了面,然后就一直爱下去,爱到了结婚。
而这些,全因为我写了那篇文章。
我呢,认识了一个重庆男孩,然后是四年的奔波,来来回回,石家庄和重庆之间,到最后还是落花流水春去也。
十年之后,我们三人聚首了。
初看到青,我以为不是她,当年美貌如春花的她十分憔悴,她在广州结了婚,嫁了人。后来才发现那个男人在香港有太太,于是离婚。再次选择决绝地离开,一个人带着孩子回到了北方。
她说,“总要活下去!”在醉酒后问过她当年事,她说,“因为爱才选择离开,他那么出色,我觉得配不上他。要知道,有时候放弃也是爱。”我告诉青当年那个男子的泪水,她侧过脸,眼泪落了下来。
安仍然在太原,生孩子之后就胖了,变得唠唠叨叨,一张嘴就是老公孩子,打电话没完没了地说家常,她嫁的虽然不是王子,可是能一起牵手到老。安的丈夫我见过,非常深沉善良,安后来爱骂街,安一骂,他就嘻嘻笑着,说骂得真好听。
当我们三个再聚在一起时,孩子在叫着,男人们喝着酒,我们说,“吃菜吃菜,这个剁椒鱼头不错,新来的师傅做的,这个麻辣小龙虾不错,来,孩子们吃。”外面灯火辉煌,小城之夜分外绚烂,几乎没有人说到过去了,过去有多远了呢?远到似乎是前世了。
青没了工作,一个人带着孩子,偏偏身体不好,前几天检查出肾小球肾炎,要吃大量的药,我和安凑了钱给她,她什么也没有说,侧过脸去,哭了。
当她接到一笔巨额汇款时,呆了。是十万块钱!
我辗转查到那个寄钱的人,惊讶地发现,居然是当年趴在过街天桥上流泪的男子。如今,他在唐山开了一个矿,是地道的有钱人。我打通电话,他哽咽着说:“青春里经过的人、经过的事,一辈子也难忘。何况,我曾经爱过!”
电话这边的我,忽然间就流泪了。
是啊,我们都曾经是一只只蛹,努力地变成这人世间最美丽的蝴蝶,我们曾设想过这人世间的灿烂景色,结果看到的却是人世的斑驳,当风雨打湿了我们的翅膀,也许我们抱怨过,可并没有后悔,谁能阻挡我们变成蝴蝶?当蝴蝶穿过光阴,我们看到了鲜花、泪水、成功、坎坷、挫折……谁说往事如烟?往事并不如烟。蝴蝶都在努力地往前飞。
于是我们选择了一个最好的春日,一起回母校。
那些年轻的孩子看着我们,也是十六七岁的年龄,她们在我们身后窃窃私语,好像在嘀咕我们是谁。
我们坐在那枝繁叶茂的合欢树下,什么也没有说。
远处,是谁在唱:风儿在吹,鸟儿在叫,我们坐在花树下,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