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里,我的第一个跨栏冠军是1996年的上海市少年田径锦标赛乙组冠军。当时我的成绩是15秒7,年龄是13岁。
跨栏的栏分为两种:中栏和高栏。中栏又称“少年栏”(当时我跨的就是中栏),高91.4厘米,而高栏的高度为1.067米。显然,跨中栏要比跨高栏容易,成绩也就自然好得多。
真正接触高栏,是从投到孙海平门下开始的。当时我除了身体素质落后一大截之外,技术动作也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比如跨栏时的手臂挥摆动作。光纠正这一项,师父就花了无数的功夫。但那个时候,不管师父给我加多少量,训练多么苦,我都忍着,因为我觉得既然进了一线队,那就要对得起父母,更对得起自己。
5月份,全国少年田径锦标赛在河南拉开帷幕。由于那时孙指导带着其他队员出去比赛了,所以带我去的是方水泉教练。在那里,我在手忙脚乱中得到了第一个全国冠军。
由于预赛和复赛都进行得特别顺利,当时的我有些飘飘然,认为自己的实力高人一筹,冠军已经在向我招手微笑了。
这种上海话叫“神志无知”的状态,很快让我尝到了苦头:就在决赛马上开始之前,大家都站到了起跑线上的时候,我却发觉自己竟然把号码布给忘在运动员休息室了!
“没有号码布,就不能让你参加比赛!”裁判铁面无私,一点不肯通融。我的汗刷刷地流了下来,如果就这样失去比赛资格,那该多丢人!
看台上的方指导发现我在那里和裁判交涉,已经看出了有些不对,再看到我用手摸自己的胸口,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好个方指导,不愧是运动员出身,转身就往休息室里狂奔,只花了4分钟,飞快地取来了号码布。我也连忙迎了上去,两人颇像电影里那种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相向狂奔。方指导气喘吁吁,把号码布递给我,就说了两个字:“快去!”然后我转头又是一路狂奔。
2分钟后,发令枪响了,幸运的是,我还是拿了第一名,但成绩有所下降,是14秒56。
这是我的第一个全国冠军。它对我而言最大的收获是,让我明白,永远不能自我感觉太好,越是重大的比赛,越是要细心。
时间很快到了2000年,我17岁了,不能再参加少儿组的比赛。10月份,我获得了参加世界青年田径锦标赛的资格,比赛地是在智利的圣地亚哥。
这是我第一次出国比赛,我觉得最重要的肯定不是名次或者成绩,而是一种经历。原先跑道两旁站的都是黑眼睛黄皮肤的中国人,现在两边都是比我强壮得多的黑人选手,我紧张死了,连小腿肚子都在发抖。
当然,发令枪响以后,还是把一切紧张都忘到脑后。我最终获得了第四名,并创造了自己当时的最好成绩:13秒87。
那次以后,我才真正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这么大,天底下的高手还有这么多!可是我也对自己说:“刘翔,没什么好怕的!”
后来出去比赛多了,能见识各国选手的一流水平,也能切身体会到,黄种人在短距离田径赛项目上的落后。有时候,你甚至会感受到一种歧视。
我永远也忘不了,2000年11月的法国里昂室内田径大奖赛。
那次比赛,有6名选手进入了60米栏的决赛,我在第5道。发令枪响,起跑,发力。奔跑中,我隐约听到身旁有几声异响,直觉告诉我,有人摔倒了。我当时无暇顾及,冲过终点后,才听师父说,原来第6道的美国选手,在第一个栏就摔倒了。这时,我和他不约而同地向巨大的电子屏幕望去,想看看这次究竟跑了多少时间,但屏幕上显示出的一切让我和师父目瞪口呆:“第五道,刘翔,没有成绩!”
我一下子就傻了:“摔倒的不是美国选手吗?怎么我被取消成绩了?”师父跑到裁判那里去交涉,但裁判一口咬定是我摔倒了。
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那一刻我感到的只有愤怒!裁判那略带不屑的眼神已经证明了一切:在他看来,中国人,甚至黄种人,是不可能在这个项目上取得好成绩的,更别说第三名了,所以摔倒的肯定是中国人。
那次比赛是没有电视转播的,我有什么证据证明摔倒的不是我?还好,师父很早就养成了自带摄像机,拍下比赛过程的习惯。通过摄像机,一切真相大白,裁判红着脸向我道歉。我并没有过分责怪他,但这件事对我的触动很深:凭什么黄种人在这个项目上就一定要被别人看低?我刘翔以后一定会证明给你们看,黄种人绝不会比别人差!
这一幕一直印在我脑海里,雅典夺金之后,我激动地说:“亚洲有我,中国有我!”这句话,也算是我为当初暗暗立下的誓言,作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