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梅姐虽然嫁离了小李村,但我们还种着家里的两个人田。我父母大哥去世之后,父母的田地都归嫂子耕种,她与我们也不再往来。花姐嫁在邻村,平时有什么事情都是她电话通知我们。这次就是花姐打电话告诉我们,小李村拆迁了,让我们去村里看看自留地征用款的发放。
一路上,我和梅姐讲着小时候总看到嫂子和父母吵架,然后放草灰在饭锅里的事。梅姐说,这种人不能讲,一讲就生气。我们一家什么都让着她,我们姐妹三人,哪个不叫她大姐,她从不把我们当妹妹看。梅姐越说越火,我笑着说,我们在背后不都是叫她黑子。梅姐也笑了起来,真的,也佩服她,都黑出名了。
姐,黑子有多少岁了?
五十五了。
啊!五十五啦,也老了,不知她还勾不勾男人?
估计勾不了,听说她和村卫生室的赵华医生把结婚证都办了。听说赵华比她大十岁,老婆生病去世了,家里的儿子早成家立业,他一个人就住在村卫生室里,她去他那儿看病,有人的时候,她坐在椅子上与人闲聊紧着别人先看,等到人走了,就剩下他俩,她拉起他的手,摁在乳房上。你看,我这里不舒服,里面好像有硬快,你摸摸看。赵华虽是医生,脸还是热了。她看赵华迟疑着,说,我们俩人一起过吧,你没老婆,我没男人,我给你焐被窝。
我和姐一路说着黑子的事,一路笑着。
行至村委会门口,看到一个抱着孩子的二十五六岁的小妇女,她头发凌乱,长得挺结实。她盯着我们看,想跟我们搭话又不好意思的样子。正当我们要进大门的时候,她说,你们是姑姑吧?我是志平的对象,黑子是我的婆婆。我们感到诧异!她又说,刚才听人家说你们是姑姑。我以前和志平处对象的时候,听婆婆说,公公没有兄弟姐妹。我平时一直住娘家,这边事情很少知道。后来,听村里人说起你们,本来早打算认识你们,一直没有机会,哪知在这里遇见了。这次拆迁,我婆婆竟然不肯给我们房子,说我们一直住娘家,没侍候她。叫我怎么侍候,她又没有七老八十。她说,这次拆迁要货币,不拿房子。若是她不给我们拿套房子,将来我们从娘家搬回来住哪儿?
我和姐在那儿听着侄媳妇连珠炮似的话,真不知说什么。小媳妇又说,我到村里来,就是请求村干部出面调解的。她若不为儿女着想,到她老时就叫她孤独无依。我这次回来,没让她沾孩子。她能这样,我的儿子就没这个奶奶!侄媳妇一脸愤愤然,我对侄媳妇说,你也不要急,和她好好说。你们结婚后一直住娘家,她也孤闷,或许是吓吓你们。我和梅姐相视一笑。黑子过去对自己的婆婆恶语相向,现在她的媳妇也这样待她,也是报应。
亲情的绝裂是最让人痛彻心扉的。这么多年,黑子一点都没消散她的霸气。作为女人,她也是弱者,她没有漂亮的容貌,均称的身材;她没上过学,虽然巧舌如簧,也多是蛮不讲理。侄媳妇又说,今后我还要请姑姑们到家里玩,常走动。我和梅姐听了,心里都一热。
后来,我和姐去村委会,我们看到了黑子。赵华的卫生室就在村委会的隔壁,她正站在门口和一个妇女说话,拍手跺脚的样子,说着还用手把脸上的头发撩开,让那妇女望。她的皮肤现在不是太黑,我顺着她撩起的头发,一瞥她的脸,真是白里透红。那红像学生作业本上的红勾勾,深深浅浅的几条,让人乍一看,显得狰狞,像西游记里的老妖精,还穿着鲜红的薄棉袄。我们正在想要不要喊她。平时,也有人劝我们,如果看到她,作为小的,低个头先喊她一声,她不会不理睬的。我们之间没有大仇,就是气她虐待过父母。我和姐叫了声大姐。她哎了一声,笑着说,一会就在这边吃饭。
女会计边拿出账本让我签字边说,为你们这几千块钱,你大嫂每天往这里跑,我们没理她。我跟她说,人家父母的房子土地全给了你,你就不要再为这点钱来闹。她生气了,说我们瞎眼了,不帮村里人却帮出嫁的外人。梅姐说,她要真想要这钱,可以跟我们说,我们肯定给她,但是她不能把我们当外人。女会计把钱给我之后,说,你们看到你大嫂没?她和儿媳打架,脸上被儿媳抓得满是血口子。我说,儿媳这样待她,她肯定伤透了心。女会计说,现在啊,她不知怎么想通了,带着儿子媳妇去拆迁指挥部重新签了协议,总算化解婆媳之间的矛盾……
我和梅姐不知说什么,两人相视一笑,把四千块钱推给女会计。姐说,麻烦你转给我嫂子。如果这几千元能换回已失去的亲情,就是一件值得我们去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