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善两口子三年生了仨儿子,分别取名大驴、二驴、三驴。
大驴十八岁那年,刘媒婆给他说了个媒,两个年轻人见面后,彼此都比较中意,双方父母也没啥意见,福善便备了一桌酒席,算定了亲。
黄土洼人从老辈起,有早结婚早生子的习俗,说这样可以四世同堂。大驴也不例外。第二年,福善便备了礼物,托刘媒婆去女方家催婚。亲家母说:“闺女大了不可留,留来留去结怨仇。闺女早晚是大驴的人,只是亲家必须给俺闺女盖四间大瓦屋,房子盖好了,啥时候想接媳妇儿俺啥时候送闺女。”
刘媒婆把亲家母的话捎给了福善,福善尽管不愿意,但想到就是盖了房屋,媳妇儿家又挪不走,还是他福善家的,况且这些年他手里也攒了一些钱,起四间瓦屋不成问题,便答应了亲家母的要求。
福善在自家老宅的西边起了四间瓦屋,把大驴媳妇儿娶进了门。
大驴媳妇儿进门不到仨月,就提出分家。福善不想分,怎奈大驴媳妇儿铁了心要分,大驴也没说不分,福善只得分,大驴小两口如愿地得到了那四间大瓦屋。
自从大驴小两口分开另过后,福善老两口心里就没畅快过。这天,老两口坐在院外的大槐树下乘凉,几个孩童在不远处玩耍,边玩边唱着歌谣:花喜鹊,叫喳喳,娶了媳妇儿不要妈;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福善心里一震,就有点不是滋味,妻子的眼睛也有点潮。福善毕竟是个男人,心肠硬些,就指着大槐树上的喜鹊窝劝妻子:“小喜鹊长大后也要另立门户,何况人呢。别往心里去,只要孩子们过得好,分开就分开。”妻子抹了一把眼泪说:“道理俺懂,可猛一分开,俺这心里真有点拐不过弯儿。”福善又劝:“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慢慢就中了。”
光阴在日升日落间流淌,二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刘媒婆也给二驴说了一门亲,很快便举行了定亲仪式。一年后,福善又备了礼物,托刘媒婆到女方家催婚。亲家母说:“闺女也老大不小了,早晚都得出嫁,早出嫁,早生子,早得济。只是亲家为大儿媳妇儿盖了房子,也得为俺闺女盖四间大瓦屋。”刘媒婆把亲家母的话捎给了福善,福善尽管不愿意,可想想大驴是自己的儿子,二驴也是自己的儿子,不能偏一个向一个,便求村支书批了一处宅基地,又起了四间大瓦屋,把二驴媳妇儿娶进了门。
福善老两口的高兴劲儿还没过,二驴媳妇儿也说要分家。老两口不愿分,可二驴媳妇儿非要分,二驴也没说不分。老两口无奈,还是分了,四间大瓦屋顺理成章地归了二驴小两口。
繁重的农活,使福善老两口暂时忘掉了两个儿子分家的不快,可这天两人锄完地回村时,又碰到那几个孩童在村街上玩游戏,边玩边唱:花喜鹊,叫喳喳,娶了媳妇儿不要妈;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妻子的脸立时由晴转阴,回家后倒头便睡。福善劝道:“小锅饭,吃着香,放点葱花儿闹嚷嚷。有小锅饭吃着,现在谁家的孩子还想和父母一起过日子?再说咱累死累活挣钱为了啥?还不是为了儿子们?他们过好了,咱做父母的才算尽到了责任。”妻子想想也是,气慢慢地消了。
晨风暮雨,春去秋来。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三驴也该娶媳妇儿了。刘媒婆给福善捎信说:“亲家母知道你给大儿媳妇儿、二儿媳妇儿都盖了房,说也得给小儿媳妇儿盖,只要盖起四间大瓦屋,就送闺女出门。”
福善清楚地知道自己为儿子盖房、娶媳妇儿已拉下万把块钱饥荒,可为了三驴能娶回媳妇儿,自己就是不吃不喝也得盖房。
福善又去找支书,让支书再给批块宅基地。支书说现在上级明文规定禁止在耕地上建房。福善像霜打的茄子,低着头往家走,心想只有在老宅上盖房了。福善借了钱,扒了老屋,又起了四间大瓦屋。
福善费劲巴力地把三驴媳妇儿娶进家门,可不出仨月,三驴媳妇儿也闹着要分家,还要像大嫂二嫂一样独住一个院子。三驴也没说不分。福善犯愁了:这家一分,俺老两口住哪儿?妻子承受不住这一打击,呜呜地哭起来。这一哭把福善激怒了:“你个臭娘儿们,当初我说生俩算了,你非要再生一个。这下好了,自己作的孽自己受吧!”
妻子被福善一骂,哭得更伤心了。福善低着头吸闷烟。过了好大一会儿,妻子才止住哭。福善也平静了一些,对妻子说:“三个儿子都是咱亲生的,不偏不向,都住四间瓦屋。我想好了,咱俩去住村里的机井房。”
福善老两口住进了机井房。机井房前有棵大杨树,大杨树上有个喜鹊窝,每天喜鹊都在枝头“喳喳”地叫,仿佛有报不完的喜。每当听到这叫声,福善怎么也喜不起来,只想把喜鹊窝戳了,好像他住机井房怨花喜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