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围铁泉,八面玲珑,重重晓色映晴霞,沥沥雷声飞瀑布。深涧中漱玉 敲金石。壁上……白云洞中紫藤高挂,绿萝垂碧草峰前。丹桂悬……(下缺)
于冰道:“此境真硕人之考槃,神仙之窟宅也!”又回首指一座大庙向城壁道:“此碧 霞帝君宫阙,为天下士女烧香祈福之所。我们就在此多留连几日,最是赏心。”随即走下庙 中,和寺主说明]借寓游览之意;又送了四两布施,寺上与了一间干净房屋。到晚间无人 处,于冰叫出超尘、逐电二鬼,吩咐道:“你两个领我符箓一道,去湖广荆州府总兵官林桂 芳衙门,打探河南虞城县秀才朱文炜并他家人段诚,投奔秀才林岱,看他那边相待厚薄何 如。如或未到,可从四川路上查问,务必访知下落复命。”二鬼去了。次日,于冰领城璧、 董玮在庙前后闲游。这座泰山也有好几处大寺院,并有名胜地,日日通去游览。次后,董玮 只在碧霞宫,惟城璧跟随于冰于深山穷谷中闲游。
一日,城璧向于冰道:“弟自到泰安,即心怀隐痛;每想起我哥哥惨死在那大盘岭上, 尸骸暴露,日抱不安!久欲向大哥前告假三四日,到那边寻找掩埋,奈我哥哥生前行止不 端,诚恐大哥见恶,未敢言及;今欲到那边走遭,不知使得使不得?”说罢,泪眼盈眶,不 胜凄楚。于冰道:“这是你极孝友念头,理该早说,怎么反怕我见恶起?但不知往返有多少 里数?”城璧道:“一去一回,约五百里。”于冰道:“我们日日寻山玩水,你既有埋葬令 兄念头,我即伴你一行。庙中吃用俱足,董公子也不用说知,我与你此刻即去。”城璧道: “这事如何敢劳动大哥同行?”于冰道:“不必世套。”两人缓步行去。城璧回身遥指泰安 州道:“此城即某年某月口,同某某等杀败官兵;彼时我哥哥已先有人背负上山,我们等候 官兵再来,复行交战处也!”于冰一边听城璧叙说旧话,一边行行止止,领略那高下峰岚泉 石树木的景趣。城璧无心观玩,惟有步步吁嗟而已。每到一山村,便指说道:“此某某等抢 夺牲畜饮食处也!”每见一平坦石径大树阴间,指说道:“此某某等背负我哥哥歇坐处。” 到了玉女峰,日已沉西,远见那大石堂,又指说道:“此其某等三十余人昼夜团聚,商议救 我哥哥处也!”二人到石堂内,于冰道:“此地便可寄宿。”城璧取出些面饼、馒首充饥。 皆因日日与于冰游山,常有一两天不回庙中时候,故于出庙时,即带在身边备用。至三鼓以 后,月上山头,于冰道:“趁此幽光,可以行矣。”二人出石堂,又走那迂回曲径,嵯峨危 岭,沿途流连赏玩;至交午时候,方看见大盘岭横亘于层崖绝壁之内。城璧痛泪交流,指说 道:“此弟同某某等杀透重围,由此而南,熟睡山神庙中破获,叠受刑伤,得大哥教援,今 日复到此也!”城璧上至岭头,四下一望,见白杨秋草,远近凄迷;碧水重山,高下如故。 追想他哥哥回首遗言,并众朋友舍命交锋之事,倍加伤感。同于冰西下至半坡中,到他哥哥 自刎处仔细一看,见有几段残骨,被狼虫弄得此东彼西,辨不出孰是孰非。当日是三人同刎 在一处,此时止剩有一个骷髅,城璧心肺俱裂,朝着那几块残骨连连叩首,放声大哭。于冰 也不禁感叹道:“人生世上,好结局,歹结局,忙忙碌碌奔驰一生,不过如此而已!任他王 公将相富贵百年,欲不为枯骨何可得也!我承吾师恩惠,将来似可免骨化形销耳!”于冰扶 城璧起来。城璧求于冰认他哥哥骨榇。于冰道:“我和你一样,从何处认起?”城璧又商酌 掩埋之法,于冰道:“只有将大小残骨收拾在一处,用石块遮掩罢了。”城璧道:“此不过 假借一时,日久必为狐兔巢穴,究不免风吹雨洒之患。”于冰道:“你也虑得甚是。”想了 一会,说道:“你且下岭去,容我裁处。”城璧下至半岭,听候作用。于冰在岭头拣了块平 正地方。口诵咒语,喝声:“本山土司到!”须臾,土神听命。于冰道:“掩埋骨殖,人皆 有恻隐之心;烦于此处,率领阴兵,挖一大坑,将岭前岭后骨殖尽皆收放在里面,用石上掩 埋。”土司领命,传齐属下阴兵,顷刻收拾完妥。土神去了。于冰叫城璧上岭验看,见残骨 俱皆拣拾干净。又见岭东边起一大堆,于冰相向城璧道:“令兄同你众友,俱入此冢矣!” 城璧连忙拜谢,在冢前痛哭叩拜。两人下岭,复回旧路,本日仍宿玉女峰石堂。
次日,于重山环绕之地,见半山腰有一座庙宇,约略不过两层院落。城璧道:“大哥缓 行几步,我去那庙中吃碗水解渴。”于冰道:“我同你去到庙中少歇。”商人走至庙前,城 璧叫门,里面出来一小道童开门,让二人入去。刚走到院中,只见从后院又走出个道人来, 两下里六只眼,彼此一看,各大惊异。那道人先问于冰道:“尊驾可是冷先生讳于冰的 么?”于冰才要相认,城璧抢行一步,拉住那道人问道:“你不是我表弟金不换么?”那道 人乐得打跌道:“不是我是谁?”三人皆大笑。不换道:“我做梦也再不想到二位在此地相 会。”一手拉了于冰,一手拉了城璧,让入东房内,彼此叩拜就坐。不换道:“冷先生一别 三年有余,容颜如旧,怎么二表兄几月不见,便须发白到这步田地?我都不敢冒昧相认。” 城璧笑道:“自有黑的日子!你且说怎到此出了家?”不换道:“千言难尽!”便将城璧那 晚走后如何吃官司,如何蒙知府开脱,如何卖房产,如何在山西招亲,如何费了二百余两、 挨了四十板,几乎打死。城璧笑了笑。又说到救沈练之子沈襄,并分银百两语,于冰连连点 头道:“此盛德事,做得好。”城璧道:“我口渴得狠,若无茶,凉水也罢。”金不换连忙 着小道童烧茶。城璧又道:“你怎么跑到此地出家?”不换道:“我屡次自己考验,‘妻财 子禄’四字实与我无缘,若再不思回头,必遭意外横祸,不如学二位,或可多活几年。打算 着冷先生云来雾去,今生断遇不着;或与表兄相遇,亦是快事!岂期今日还得见面!”说着 流出泪来。又道:“我自与沈公子别后,原要去西湖见见势面;路过泰安州,闻此山内有许 多好景所在,因此入山游走,客居白云岭玉皇庙中。不意生起病来,承庙中老道人昼夜照 拂,才保住性命。我一则感他情义,二则看破世情,送了他二十两银子,拜他为师;此处这 关帝庙,也是他的香火,他着我和这小道童居守。这便是我出家的原由。”于冰笑道:“你 两个于患难中,一家救了个公子,真是难表兄难表弟矣!”说话间,小道童送入茶来。城璧 道:“苦海汪洋,回头是岸,老弟此举极高!你与我大哥原是旧识,今又出家即成一体,嗣 后不必称呼冷先生,也学我叫大哥为是,快过来与大哥叩拜。”于冰连忙止住道:“我辈道 义相交,何在称呼叩拜。”城璧道:“大哥若不受他叩拜,是鄙薄他了。”不换即忙叩头下 去,于冰只得相还,就坐。不换去后院收拾出素饭来,又配了两盘杏干、核桃仁,请于冰过 口。饭毕,道童点人茶灯来,城璧方细说自己别后话。又道:“假如我彼时不口渴,便要走 去,岂不当前错过?可见我辈遇合,自有定数。就在此多住些时,也和在碧霞官一样,只是 董公子主仆尚在那边悬望,老弟须索与我们同行。”不换道:“这何须二哥吩咐。但深山中 安可令道童独守?就是玉皇庙老道人,我须亲去与他说明;我不过后日午间,定到碧霞宫 了。”于冰道:“看你这光景,是决意要随我们。但我们出家,与世俗僧道出家不同:世俗 出家,除诵经、烧香、礼拜神佛外,便要谋生财养命道路;我们出家,须将‘酒色财气’四 字看同死灰一般。忍饥寒自不必说,每遇要紧关头,将性命视同草芥;若处处怕死贪生,便 不是我道中人了。与其到后来被我看破,将你弃去,就不如此时不与你同事为妙。你可着实 勘酌一番,休到后来我们不要你时,你抱恨于我。”金不换道:“人若没个榜样摆在前面, 自己一人做去,或者还有疑虑;当日大哥若不是舍死忘生,焉能有今日道果?我如今只拿定 ‘不要命,三字做去,将来有成无成,听我的福缘罢了!从此后若有三心二意,不舍命修 行,定教天雷诛死,万劫不得人身!”于冰道:“人只怕于‘酒色财气’四字把持不定,你 适才说出‘不要命’三字,这就是修仙第一妙诀。一个人既连命都不要,那‘酒色财气’皆 身外之物,他从何处摇动起,我明早同连二弟先行,在碧霞宫等你,你须定于后日午间要 到;若是过了时刻,便算你失信于我,你须记得清楚。”不换连声答应。三人坐谈了一夜。 次日,又吃了早饭,不换送出庙来。于冰同城璧走三十余里,见一处山势,甚是险恶; 林木长得高高下下,遍满沟壑;四围都是重崖绝壁,止有一条盘道可行。于冰暗诵灵文,向 山岔内用手一招,又向盘道上指了两指;复走了二里多地,见路旁有一株大松树,形同伞 盖,随于树根上画符一道,又拘来一个苍白狐狸,默默的说了几句,那狐狸点头去了。城璧 问道:“适才两次作用是怎么?”于冰笑而不言。走至对面岭上,于冰又拣了两块大石,也 各画符一道,然后下岭。城璧忍不住又问。于冰笑道:“金不换我前后止见过他两次,也看 不出他为人。止是你投奔他时,他竟毫无推却;后被他女人出首到官,他又敢放你逃走,这 要算他有点胆气。途间遇着沈襄,他竟肯将三百多银子分一半与他;一个种田地的人,有此 义举,也是极难得的了。然此二节,不过做的可取而已;世风虽说凉薄,象他这样人,普天 下也还寻得出一头半万个来。若说因他有这两件好处,便和他做同道,我教下至少也可收二 三千人,连吾师火龙真人都被我遗累矣。我也不敢说我将来定做神仙,但看见人有几件好 处,便行渡脱,这神仙也不值钱了。理合试他一试,看他要命不要命?”便将如何试他的法 子,说了一遍。城壁听了,连连摇头,道:“他一个才出家的人,那里把持得住?我想后来 这两层试法,还是幻术,不至伤命;若头一次,是真要命之物,万一伤生,弟心上何忍?” 于冰笑道:“我岂坏人性命之人耶!”城璧又道:“假如他贪生怕死,过几日又寻我们来, 该如何裁处?”于冰道:“我也不好当面拒绝他,只用想一件事差他去,即与之水别矣!金 不换那个人,外面虽看得伶牙俐齿,细看他眉目间,不是个有悟心人,日后入道颇难,若再 心上不纯笃,越发无望,不如速弃,可免将来坠累;似你虽出身大盗,却存心磊落光明,我 就不用试你了。”城璧听了弃绝金不换话,心上甚是替他愁苦。不言两人回碧霞宫,与董玮 诉说埋骨殖等语。
再说金不换将庙中所有大小物件,开了个清单,和小道说明去意。那道童因不换性气平 和,从未大声说他一句不是,直哭得两泪千行;不换也甚是难过,与道童留了几百钱,又叮 嘱他莫出庙门,明日便有人来看你。别了道童,已申刻时分,他怕山路难走,强行了三十来 里,估计日色已是将落时候。正走间,猛见攀道上堆着有两间房大一物,有丈余高,青黑 色,细看似有鳞甲在上面。不换甚是惊诧,又走近了数步,仔细一看,原来是条大蟒,不由 得毛骨悚然,欲要回去,已与于冰有约,大时便为失信,着他将来看不起;别寻道路,两旁 皆层崖绝壁,无路可行,偏是这蠢物又端端正正,围团屈在这攀道中间,心上大是作难。没 奈何,又往前抢行了几步;再一看时,也不知他身长多少,其粗倒有两团(围),真是天地 间至大罕见之物,倍觉心惊。又见他分毫不动,心疑他是个死的。少刻,见那蟒似乎动了两 动,心上便怕起来。四面一望,天色比前又暗了些,心上越发着急,猛想起昨日与于冰说的 话,有“不要命”三字,便自己冷笑道:“死生各有定命,若不是他口食水,此时也遇不着 他;若是怕伤了性命,做个失信人,不但跟随不得姓冷的,连玉皇庙也不必出家,还了俗, 岂不是正务!”有此一想,便胆大了十分,大踏步直向大蟒身边走来。相离不过四五步,猛 见那蟒陡将脑袋直立起,有七八尺高;又将长躯展放,甚是雄伟,但见:
口喷火焰,舌尖上挑起腥风;目放金光,牙缝中吹出毒气。身腰蜒蜿似龙,而无四足; 鳞甲参差象蛟,而少一角。尾摇则山动峡折,头摆则石翻树倒;真是吞一象而不足,吃数人 而有余。
只见那蟒张着血淋淋大口,向不换吞来。不换忍不住“呵呀”了一声,急忙向一山凹内 一躲。谁想一脚踏空,滚下崖去,被几株树根架住,不至滚到山底。头脸身手,擦破了好几 处。扒起来定神了片刻,向崖下一望,约有四五丈深。又见两三步中,有一株极大的核桃 树,急欲上那树去避蟒,见山面甚侧,惟恐再滚了下去。于是半走半扒,挨到树前,攀踏了 上去。止上了三丈余高,便看见那蟒将一块房大的石头缠绕住,张着口在石下来回寻觅;再 看那大石,正在他滚下去山凹左边,才明白他在石上缠绕的意思。又恐被那蟒看见,急将身 隐藏在树枝重叠之内,只见那蟒又回着头,折着尾,一段一段,将所缠大石次第放开。然后 展开长躯,夭夭娇娇,向攀道行了几撺,又回过头来,将大石看了看,方奋力一撺,投南边 山湾深涧中去了。不换在树上看得明白,心喜道:“若不是一脚踏空,那一滚几滚得妙,此 时早在他腹中,不知成怎么个苦况!”又待了一会,方敢下树。再看天色己是黄昏时候,此 时进退两难,惟有向前路急走。
约行二三里,见路旁有一间房儿,连忙推门入去,里面寂无一人。炕上倒有旧布被一 件,地下还放着些盆碗等类。不换道:“这是有人住居的所在!莫管他,且喘息片刻压 惊。”又想道:“我从这条路也来往过两三次,倒没看见这间房儿。”又说道:“既无房主 人,我且乐得睡他一夜,明日只用日时左近,便可与冷大哥全信。”跳下地来细看,昏黑之 中也看不清楚;随手乱摸,倒摸着火石、火简、火刀三件,在一处放着。随即打火照看,见 地下有灯台,点了灯,将门儿顶住。却待要取被子睡觉,听得门外说道:“是谁在我屋内, 还不快开门!”不换道:“房主人来了!”连忙跳在地下,将门儿开放;门外走入个少年妇 人,手提着个小布袋儿;虽是村姑山妇,却生的是极俊俏人才。但见:
面皮现两瓣桃花,眼睛含一汪秋水,柳时眉儿弯同新月,樱唇小口红若丹砂;云髻峨峨 斜插山菊数朵,金莲窄窄飘拂麻裙八幅;粗布为衣,益见身材俏丽;线绳作带,更觉腰肢不 肥。信矣!深山出异鸟,果然野树有奇葩!
那妇人入得门来,将不换一看,也不惊慌,问道:“你这道人,是从何时到我屋内?” 不换将遇蟒逃生,因天色已晚,始敢到此苟延片刻。“若早知是老嫂的住宅,我便拼命往前 路去了,望老嫂恕罪!”那妇人听罢,粉面上落下泪来,将手中布袋放在地下,让不换坐在 炕上。自己也坐在一边,说道:“我男人日前打柴,也是与那蟒相遇,被他伤了性命。客人 是有福的,便逃得出来。”不换道:”原来如此!老嫂适从何来?”妇人道:“我男人没 了,连日柴米俱无,我又无父母兄弟;今早到表舅家借米,恳求到日落时候,方与我半袋粗 米。此身将来靠着那个?”说着,又泪痕乱落。不换道:“老嫂若住在平川,便可与富户做 点生活度日;这深山中,不但妇人,便是男子,也独自过不来。我不伯得罪老嫂,何不前行 一步?”妇人道:“我也久有此意,只是妇人家难将此话告人。”说罢,做出许多娇羞态 度。好半晌,又说道:“似我这样孤身无倚,客人若有个地方安插我,我虽然丑陋,却也不 是懒惰人,还可以与客人做点小生活,不知客人肯不肯?”不换道:“我若不是做了道士, 有什么不肯?”妇人微笑道:“你只用将道衣道冠脱去,便就不是道士了!”不换道:“好 现成话儿!我与其今日做世俗人,昔日做道上怎么?况我四海为家,也没安放老婆处。”妇 人听了,便将面孔放下,怒说道:“你既然愿做道士,就该在庙内守着你那些天尊,三更半 夜到我妇人房中做什么?就快与我出去,喂大蟒去!”不换道:“便喂了大蟒,也是我命该 如此,我就出去喂大蟒去!”跳下地来,却待要走,被妇人从背后用手将衣领揪住一丢,不 换便倒在炕上。扒挣起来,心内作念道:“不想山中妇人这般力大!亏他还是个娇怯人儿, 若是个粗蠢妇人,我稳被摔死了!”妇人又道:“你不必心中胡算,任你怎么清白,但你此 时在我屋内,我一世也不得清白了。”说着,便将被子展开,向不换道:“你还等我与你脱 衣服么?”不换道:“我倒不意料他们山中妇人是这般爽直,毫不客套!怪道独自住在此 地,原来是等野羊儿的。”说罢,又跳下地来。妇人又怒道:“你敢走么,你道我摔不死你 么?”不换道:“完了!”又见妇人神色俱厉,心上有些怕他;没奈何复坐在炕上,两人各 不说话。好一会,妇人换做满面笑容,到不换身边放出无限的媚态,柔声艳语,百般勾搭。 不换起初坚忍,次后欲火如焚;又想起对于冰发的誓愿,自己无可摆脱;每到情不能已处, 便用手在自己脸上狠打,打后便觉淫心少歇。妇人见他自打,却也不阻他;过一会,又来缠 绕,这一夜何止七八次。直到天明,妇人将不换推出门去,不换和脱笼飞鸟一般,向前面岭 上直奔。
刚走到岭下,一抬头见岭头有两只虎,或起或卧,或绕着攀道跳跃。不换道:“怎么这 条路上与先大不相同,蟒也有了,虎也多了?”在岭下等了有一个时辰,两虎没一个肯去; 再看日色已是辰时左近,又想道:“日前冷大哥言修行人每到要紧关头,视性命如草芥;我 今午若不到碧霞宫,冷大哥也未必怎么怪我;只是我初次跟他学道,便失信于他,且我又自 己说过‘不要命’的话,等这虎到几时?吃便随他吃去!”想罢,放开胆量,一步步硬上岭 来;也不看二虎的举动,只低了头走路。至走到岭上,四下一望,那两只虎不知那去了。不 换心喜之至!下了岭,与老道士众人话别,交了器物清单,到碧霞宫时,日已午错,城璧正 在庙外张望。看见不换走来,大喜。不换道:“昨日今朝几乎与二哥不得相见!”两人入 庙,同到客寓。于冰满面笑容,迎着不换说道:“着实难为老弟了,好!好!”不换心内惊 讶道:“难道他已知我遇蟒遇虎等事了?”于是和董公子大家礼拜就坐。城璧道:“怎么此 刻才来?”不换将途间所遇详细诉说。城璧笑道:“你这一说,我更明白了。你昨日遇的 蟒,却是真蟒;遇的妇人,……”活未完,于冰以目示意,城璧不敢说了。不换又问,城璧 道:“我是和你说顽话。”自此三人日日游览山水,也有与董玮同去的时候。于冰又着城璧 传与不换导引呼吸之法。只因心悬朱文炜主仆,二鬼尚未回来,只得在泰山等候回音。正是: 埋兄同返烟霞路,古刹欣逢旧日人; 设险中途皆解脱,喜他舍命入仙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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