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书记
——我的阅读成长史之一
书非借不能读也，是袁子才的名言。对此，我也有同感。
小时候，在我居住的村庄里，读书人是珍稀动物，200来人的偌大村落只有两个上过高中的。其中一位小名叫海子（与著名诗人海子同名）的，离我家最近，听说他有一本《西游记》——我们老家人有一句谚语：看了《西游记》，一辈子不生气。我特别想读一下那本充满梦幻色彩的书，就几次三番地找海子借。海子却总是摇头，笑着说你看不懂。但他越是这样说，越让我心痒难耐，后来经不住我执着地缠磨，就把那本厚厚的、用牛皮纸包了书皮的《西游记》递给了我，时间限定在三天。
当我怀着巨大的惊喜冲回家，坐在桌前准备阅读的时候，突然发现已读三年级的我竟然有那么多不认识的字！那是一本竖排繁体的书，比如猪八戒的外号“呆子”，在书中是“獃子”，我根本猜不出那是个啥字。好在我父亲虽然只读过一年书，却认识不少繁体字，在他的指导下，我连猜带蒙囫囵吞枣地读完了那本《西游记》。
这一次的阅读经历，让我眼界大开。尽管那只是半部残书——只有上册且后面缺了几页，尽管有很多“拦路虎”影响阅读，但其中的神奇故事、美妙词句。依然令我心驰神往，回味悠长。
这之后还有一次很有意思的借书。一天，姐姐从她同学那里借回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据说是她的同学父亲从废品收购站拿回去的——他以为那是本讲炼钢的书。姐姐中午带回来还没顾上看，就被我抢了过来。当时是春末夏初，我匆匆扒拉了两口饭，就躲到菜园南边那块架在水面上的大石条上读了起来。
这里三面环水，头顶绿荫如伞，身后河岸有野蔷薇开得正盛，坐在沁凉的石条上，我很快沉醉在书中世界里，仿佛自己就成了保尔。这个下午出奇的宁静，我没有听见平时的鸡鸣狗吠，没有听见村人的笑语喧哗，甚至连天天光顾菜园的鸟雀都没听见，在阵阵花香水气里，我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直到暮色四合，看不清书上的文字。保尔的倔强性格、悲剧人生、破碎的爱情，深深打动了我，震撼了我。当天晚上，我在煤油灯下抄下了不少保尔的名言，并向姐姐隆重推荐此书。
上中学后，在那个离家十来里的地方读书，我和很多人一样选择了住校，睡大通铺，吃大食堂。不过，我的运气要好一些，初二时换了位语文老师，他特别欣赏我，竟破例让我在他和另一位老师共用的“客厅”设了张小床。这就使我不再遭受大寝室的种种烦扰，又拥有了更多自由读书的时间。
在这里，我把几位语文老师的书都借了个遍，有唐诗宋词，有外国名著，甚至包括文学史、世界通史、文学杂志等等，我成了班里背诗词、写作文的第一高手。广泛的阅读也拓展了其它功课的学习思路，对于数理化这些学科，我通过仔细看书读题，在不经意间竟掌握了学习的方法，常常一不小心就考出了让大家羡慕的高分。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通过向几位老师借书，进而交流读书心得，让我对学为人师有了切身体会，让我认识到做一位优秀老师的意义。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每当有学生或家长当面向我表达敬意或感谢的时候，我常常会想起初中的那几位老师，想起他们生活清贫却意气风发，想起他们竭尽所能关爱学生，我就会有几分惶惑：比起他们，我做得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