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湘西风情——失败的英雄
男人
沈从文自称是乡下人,他笔下的湘西男人,军人强悍,土匪剽悍,农民坚实。但他们同时却都直白、果敢、多情、死而无怨。我不知道凤凰古城那特有的红色沙石板路是不是被这些男儿的热血染红,但我会想起,那个老战兵,那个枪杀了自己妻子的头目,那个被枪毙了的少年……
在这里,我认识了两个男人——向王天子和蚩尤。
天子山之所以被称为天子山,就是因为向王天子,土家族所崇拜的民族英雄。他自称天子,带领着土家人民反抗汉族的压迫,最终在天子山跳崖自杀,至今,风雨阴夕,我们仍然可以听到山谷中马嘶人吼,犹如神灵。土家人建庙世代供奉他。
苗族服饰中有很多牛角状饰品,因为蚩尤最早发明使用了牛角形武器。蚩尤在与皇帝的战争中失败,但这并不影响苗人对他的崇拜。蚩尤被尊奉为苗族的祖先,苗族人尊称蚩尤为“战神”。
一个失败者被称为战神!?我一直在想,我们所崇尚的祖先不都是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吗?比如说黄帝、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还有龙图腾?他们无一不高高在上睥睨天下苍生。老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为什么湘西人民却崇尚这失败的英雄?是因为在历史的长河中饱受压迫么?是因为他们用肩膀扛起民族重担,以热血祭奠山河吗?还是因为他们已经融入湘西男儿的血液中,承受、承受、然后承担,悄无声息的被打压,又无声无息的站起来,为这秀美妖娆的青山白水添上一抹血色的辉煌,死而无悔,死而无怨!
1934年,在辰河上的箱子岩下,沈从文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
“二十年前澧州镇守使王正雅一个平常马夫,姓贺名龙,兵乱时,一菜刀切下了一个散兵的头颅,二十年后就得惊动三省集中二十万军队来解决这马夫”
——沈从文《箱子岩》
这个勇猛剽悍的湘西汉子,一代开国元勋,中华人民共和国十大元帅之一,曾经叱咤风云,闯过了血雨腥风,最终却在和平年代被折磨致死。又几个二十年过去了,他静静的躺在天子山上,融入故土的青山、白水,浸润这一片山河。鸟鸣声声,是否在传唱他的故事。
在苗寨,七八岁的男孩子站在我们的旅游车前,拿着几包李子,用生硬的普通话说:“阿姨,买一包吧,我们自己家种的,五元钱一包,我给我自己挣学费!”也许有人说这是商业炒作,是经济利益的驱使。可是,我回头看看张多,让他这样做,他会做吗?又能坚持几天?我买了一包,他甜甜的对我笑:“阿姨,牛肉干(苗族话),欢迎下次再来。”这仅仅是训练有素就可以做到的吗?
在生活的重压下,传奇仍在继续!
女人
湘西女子如湘西的水,雪白雪白的奔流,回旋婉转间摇曳出一派清辉。还记得幺妹么,那个女匪首,“一张白白的脸儿,对大大的眼睛”,这是湘西女子的素描。她们有时站在船头,有坚实的腰腿;有时靠在吊脚楼上,扯得细细的眉毛;有时坐在绒线铺子里,小腰白齿,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这是沈从文眼里的湘女。
在张家界,土家族的小姑娘坐在小院子让奶奶在头上细细的绑上五彩的丝线,一边清清脆脆的诉说身上的衣服是谁做的,弟弟是怎样的淘气,爸爸妈妈都到哪里去了,那是一个不设防的城市。
在苗寨,一路走来,就有小小的苗族女孩子一首的唱着山歌迎接及,清脆的声音,带着一点羞涩与卑微的笑容;节奏鲜明,铿锵有力铜鼓舞,擂鼓的小阿妹只有十五六岁;还有那个敬酒的小阿妹,婷婷如柳,默默如萱草,微笑似清泉。
苗王宫里的讲解员阿妹有点严肃,也许是一遍一遍重复的多了吧。可是一旦你流露出对苗族文化的好奇,她的眼睛就会突然亮了起来,从她那里我了解了“龙岩”;了解了苗族还可以分为“白苗”、“花苗”、“尖顶苗”还有“打牙苗”等;了解了苗族人对战神的崇拜。看到张多无意踩踏了门槛,她眼里流露出的隐忍的愤怒与悲哀,这是一颗掩藏在冷清寂寞下面的热情而纯真的赤子之心吧!
他们贫穷,弱小,但他们绝不卑微。他们热爱这片山水,倾尽全力追求生活的美好。看,只要可能的地方,就有花鸟虫鱼,丝丝缕缕,点点滴滴都是他们灼热的向往。
在凤凰,流金溢彩的虹桥上,有一间小小的门面,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鼓,我不知道那叫什么鼓,这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女孩子,低眉垂目,尖尖的下颏,在重金属音乐震耳欲聋的喧嚣中,在熙来攘往的游客讨价还价的嘈杂里,轻轻击打鼓面,嘭嘭嘭嘭,不疾不徐,看似无力,却始终不能被打乱,被淹没。
幽幽沱江水,承载着落洞女子凄美的传说。湘女的故事在这最清淡温婉的外形,最热烈强劲的激情中酝酿,流淌。
谁是土匪
“但这个民族,在这一堆长长日子里,为内战,毒物,饥馑,谁在,如何向堕落与灭亡大路走去。一切人生活习惯,又如何在巨大压力下失去了它原来的纯朴型范,形成一种难于设想的模式!”
——沈从文《辰河小船上的水手》
湘西人的剽悍早就声名远扬了。这一路,我也体会到了不少。
在张家界十里画廊,窄窄的走廊只能并排走两人,眼前风景如画,有谁还能顾及脚下。有人在后面踩了我的脚,这很平常,我回头笑了笑:“没事,没事。”谁知后面的那位却说:“你怎么正在这边走,突然又换到那边……”,言下之意这事儿还怪我了,我不禁有点不好意思,真是自作多情呀!
晚上在张家界吃饭,还好同游的伙伴告诉我们老城区吃饭便宜,打个的,只要6元就到。第二天,我们在火车站一问在老城区只要8元钱一份的凉拌黄瓜这里要16,16元一斤的草鱼要38。更离谱的是,头天早上我们喝粥2元钱一碗,第二天在隔壁靠大路的第一家就要3元,听说再往里走只要一元,真是剽悍!
更剽悍的是猛洞河漂流的导游,他一路上不停的向我们灌输:“湘西不比张家界,那儿可是土匪窝子,民风剽悍,说话做事一定要小心。”我还就奇怪了,张家界的乌龙寨难道不是土匪窝吗?最终,满车的乘客除了我们四个每个人都花了80元都在他们公司租借了一套雨衣,又花了40元钱租借了一把“大炮”(导游口中最先进的水枪),我们四个也租了三把。事实证明,“土匪”们很可爱的,他们一个人撑着一条小小的木舟,在河流里灵活的穿梭,向我们推销导游口已经遭到淘汰的白色武器,只要10元钱就可以买一把。实践证明,这种武器经过改装,用竹竿做推进器,无论是射程还是冲击力都要比我们手中“先进武器”强得多,我们戏称为“核武器”。
“土匪”们并没有用竹竿试图戳破我们的武器,也没有狂轰乱炸不穿雨衣的弱小。反而是我们这群好战分子集全船火力抢先进行“自卫反击”时,他们看看我们这一船的老弱妇孺,羞涩和蔼的笑一笑,远远的把船撑开。最可爱的是那些“小土匪”,小小的身躯,脆脆的童声,“买一个吧,买一个吧”,执着的跟着我们,当我们瞄准他时,他把头一抱:“小孩子不打,小孩子不打。”逗得我们哄堂大笑。
船老大是个年轻人,可他总是把我们的船撑的离别人远远地,宣称以我们的战斗力只有挨打的份儿。行程已经过半了,我们还没打几枪,只能无聊的把我们枪口对准岩壁上的洞穴,草木。最后,我们狂喊:“我们要‘找打’”、“独孤求败呀”!然后,我们拿起船上仅有的两个浆,加上水枪,自力更生,冲进轰轰作响的大瀑布,加快速度“冲滩”,追击前面的船只。老大受了刺激:“你们是不是湖北人?”难道湖北人很好战吗?我们说:“不是”,老大马上说:“那你们一定是河南人。”我们哈哈的笑:“对呀,我们是河南人,我们是强盗!”后边几个女孩子大叫:“我们是山东人,山东出响马。强盗加响马斗土匪,看谁厉害!”老大把船一撑:“你们都会游泳吧,坐好了。”接下来我们全民皆兵,见船就上,见人就打,火力密集,打得敌人鬼哭狼嚎。
哪里有压制,哪里就有反抗,哀兵必胜!
对方一个败将冲着张多喊:“小伙子,你好勇猛,全身都湿了,小心感冒。”老大接话说:“他们不会感冒,我会感冒。”可怜的老大没有武器,还要掌舵只剩挨打了。等到下了船,穿雨衣的没穿雨衣的全都从头到脚往下流水,我的手都是哆嗦的,“剿匪”果然不容易。
下一站到芙蓉镇,导游又开始忽悠我们芙蓉镇多好玩,大部分人都不再去了,不见得是芙蓉镇不好玩,是我们对土匪产生怀疑,到底谁是传说中的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