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看见眼前的少年原本闪闪发亮的眸子变得有些黯淡,长长的刘海低垂下来,遮住了他脸上此刻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的哀乐。
片刻,他又抬起头,“帮我取个名字好不好?”炯炯的双目中满是期待。
“名字么?”下意识地,我的双眉微皱。“为什么你想要名字呢?”我看向他的目光充满疑惑。
“因为从我跟着你,你就只是叫我腓腓,腓腓,现在不比从前了,我长大了,我想要个和你们一样的名字,这样你找不到我的时候,叫我的名字我就会知道你在找我,然后你就可以站在原地等我来找你啊!”“这样……至少会有一个人比较安心吧,而且,找到对方也会比较容易啊!”少年自顾自的说着话。
“好吧,如果你真的想要名字的话。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名字?”我直视他的双眸。
“嗯……我想要个和你相仿的名字。”少年略微沉思,红着脸兴奋地说。
“初简……”“这个名字可是心仪的?”不假思索地就脱口而出的名字。
“好啊好啊,只要是和你相仿的就很好了!”少年高兴地就要说不出话了。
于是,在之后每一次顺口叫他“腓腓”的时候,他就会板着脸鼓着腮帮子让我叫他“初简”,“初简初简……”下意识就出口的名字竟是足以使他兴奋好几天的。
然后,我们相伴着愈来愈大,隔阂也在不知不觉中生成了,他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思想,我始终不能事事告知于他,毕竟……他来路尚且不明,身为未来的王,我怎可掉以轻心?
仍记得,我十五岁那年,在郊外打猎,路遇一只受伤的神兽,躺在白色覆盖的地上,痛苦抽搐,口冒鲜血,充满灵性的双眸布满血丝,嗜人的红。兴许是让我想起遇见初简时的情景,我竟然一改以往的警惕,伸手去抱它。刹那间,它扑了上来,厚重的爪子按在我的身上,让我动弹不得,发了疯开始抓我,我的脸被它尖锐的爪子勾出了一道道血痕,眼看着它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向我的脖颈,是初简,他的长戟挑破了神兽的筋脉……那个时候,十五岁的我躺在白色的地上,不顾脸上的伤,就呆呆地躺在那儿,目光定定盯着天空,竟让我感到无尽的恐惧。这个世上总有那么多事出乎我们的意料,说到底,我们相信的人只能有我们自己,也只能是我们自己……
那次过后,兴许就是那一次后,我和初简变得生分起来,就连每次见他,浮现出的笑容连我自己都觉得虚假,虚假的可怕……
于是,什么时候我不再对他抱怨我的烦恼,不再对他倾诉我的心事,不再看他练习幻术……好几次,路过他居住的屋子,我都不敢多做停留,我怕自己会崩溃。我想他,特别想,想念无数个不眠的夜,他用幻术为我变换出一群火虫,在暗的无边的夜里添上一份暖人的希望;在月满枝头的夜晚,他带我飞到高高的树上,看那轮明亮的月亮,静静地散着柔柔的光;在白梨花飘满庭院的时候,他倚在屋阶上略带玩味地练习幻术,白白的梨花瓣落在他的肩头,他长长的三千银发随风扬起,张扬肆意。
每当想到这些,心,就会下意识地疼。我知道的,我不该这样对他,我知道的,这一切不怪他,可我也知道的,我是王,注定了,是要孤独的。我只是,还没学会习惯。
我的母妃,那是一个手段毒辣女人,或许,我不该这么说她,她毕竟是我的母妃。可是,有些时候有些事,倘若成了事实,便由不得旁人不去说什么。
我是在冷宫里出生的,尽管如此,我的父王仍旧对我很是疼爱,所以才会在我出生时举行正室皇子才应享有的仪式,甚至给了还是婴孩的我漫天璀璨耀眼的烟花。只是,让人很费解的是,那么疼爱我的父王却唯独不爱我的母妃。
或许,他不是不爱,可是,他从不到冷宫里去看母妃。
我被安排给渝妃代养,那个笑起来脸颊两旁总会含着可爱酒窝的女人。她是个善良有爱心的人,因为她总会救治宫里低下的重患奴才们,因为这一点,宫里的大多数人都极为喜爱她,,包括我的父王。父王每一次下朝,都总会来她这儿坐上一坐,陪她说说话,多数的时候,父王都会把我抱在怀里,眼眸中噙满了怜爱和宠溺。
八岁那年,我从旁人那儿听说我的母妃住在传说中寂寥无人的冷宫,于是跑去央求我的父王准许我去看看母妃,我站在堂皇的大殿上仰着头望着高高在上的父王,竟有一瞬间觉得他其实是异常孤独的,在我提及母妃的那一刻。我不知道,我所看到的孤独是否因为我的母妃。
然后,我在那样凄冷的庭院里见到了我的母妃,她站在一棵白梨树下,脸色苍白,一袭白衣衬的她整个人都异为落魄。她转头看见了我,原本空洞的眼眸瞬间被一种欣喜填满,很久以后我想起来,仍旧迷糊,我甚至不知道她为何欣喜,是因为看见自己的骨肉而欣喜还是看见自己复仇的工具。
她惨白的唇角扬起,她说:“雪儿?你是雪儿?”
我一步步朝着她的方向前行,直至她的身前单膝跪地,我说:“母妃,我来看你了。”
而后,我被她抱进瘦弱的身躯,“你这孩子,怎么才来看母妃?”
外面突然下起雪,我扶着母妃进屋,看见的却是一片冷寂,桌上没有可以喝的水,炉上没有跳跃的火花,床上甚至没有取暖的被褥。桌上仅存的瓷器被我怒摔在地上,眨眼碎成一片。有个梳着双髻的丫鬟进来横着眉进来:“我说今儿个你又发什么疯啊?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极不耐烦的以下犯上的语气在见到我的瞬间双膝落地,”大、大公主……“原本的张扬跋扈演变成说话时的吞吞吐吐。
“你刚刚说什么?去,先找几个人把这儿收拾收拾,下次若是再来,看见有什么令我不满意的,小心你那漂亮的双髻从此就梳不上去了!”“是、是,奴才马上去,马上去……”
在这诺大的宫殿里,恃强凛弱的事从来都不在少数,这样的一些事和这样的一些人总让我没来由的觉得恶心,比蜕皮的蛇更让人起鸡皮疙瘩,所以从小我就不对这样的奴才客气,也因此,这宫里早传了我的大名。
我扶了母妃靠窗坐下,看着外面和大雪交杂飞扬的一年四季都长存的梨花不语。半晌,我伸手捏紧母妃粗糙的双手说:“母妃你放心,我明天就接你离开这里。”
隔天的时候,我兑现承诺,大摇大摆接了母妃回宫,让那些居心不良的人都清楚了,黎妃回宫,一切又将步入正轨。我甚至邀来父王到母妃的宫里吃饭。
我站在屋外等候的时候,紧闭的房门突然传出一声脆响,还有重物倒地的声音。然后,门被大力踹开,父王铁青着脸出了门,我冲进去的时候,母妃正跌在地上哭。我跑过去抱住她,她把我揽进怀里说:“雪儿,我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听母妃的话。”抱着母妃背的双手忽然有些粘稠,我摊开来看,是一滩鲜血,我推开母妃大叫:“来人,传御医!”
很快有人进来,把母妃抬上床,而后御医也赶来为母妃治伤。有丫鬟在清扫地上的碎片,我拾起来看,是一支古代青瓷,年代久远。我记得这支花瓶,本该是放在铁架上的,不只是他们起了什么争执,撞到了这支花瓶。
未完待续……
初三:亓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