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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头看去,一根白色的电话线像是断了头的尸体一般,软绵绵地搭落在房顶上。“有人割了我的电话线!我X他奶奶的,谁这么胆大,居然敢割我的电话线!让我知道了,我让他不得好死!!!”王劳模大声叫了起来。“少演戏了……”沈天在一旁冷笑。“你什么意思?”王劳模转过脸来怒视着沈天。“这里还有谁敢剪你的电话啊?你可是动不动就要把人关进水牢里喂鱼的主哦。”“你是不是想说这是我自己剪的啊?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会这么做呢?我又没有神经病!”沈天嘿嘿一笑:“不是你是谁?刚才你一直想说服我们王明生不是失踪,而是出村打工了。叫你回来打电话报警,你还一路上唠唠叨叨推三阻四。你说,不是你自己剪的,还会是谁?”吴勇打断了沈天的话,说道:“小沈,你也不要随便怀疑村长。他也不知道我们现在会发现王明生会被绑架,他没有理由剪掉自己的电话线。再说今天一下午村长都和我们在一起的,他又没有分身术,怎么会来剪自己的电话线呢?”王劳模感觉地看了一眼吴勇,心里热乎乎的。沈天闷闷不乐地闭住了嘴,余光赶紧打着圆场:“我们都不要随便怀疑别人,现在最紧要的事就是想办法通知镇上的派出所。既然现在王明生失踪了,我们可以肯定是被人抬出他的屋子,还不知道是被打晕了,还是被害了,但是凶手一定也逃不远的。村长的电话打不通,还可以去赵先生的大宅里打。我们现在就去赵家大宅!”“没用的。”王劳模黯然道:“村里就两部电话,是一根长的电话线连通起来的。我这里被人割了,赵先生那里的电话一样会被中断的。”“……那怎么办呢?”沈天焦急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马上找身强力壮的劳力,赶快用最快的速度穿过山路,到镇上去叫派出所的民警。不过,到了镇上也是深夜,民警也得明天白天出警,到我们这里最快也已经是明天的下午了。”王劳模说道。“谁去报警?”王劳模对着屋外的一帮抬棺手高声问道。“我去!”一个五大三粗的抬棺手站了出来,正在仨儿。“我和王明生是好哥们,从小玩到大的。我不去,还有谁能去?”“好,那你快去快回,我把村里的手电给你,你一路上当心!”王劳模递给了仨儿一个手电筒,一打开开关,一道箭一般的光亮把周围照得通亮。“那现在我们该干什么呢?”一个抬棺手唯唯诺诺地问道。“活人的事解决好了,该解决死人的问题了。”王劳模慢慢地说道:“夜葬的时辰也快到了,我们也答应过吕桂花的弟弟,今天要帮吕桂花出夜葬。”“可是,可是,可是……”那个抬棺手又问:“王明生失踪了,仨儿也出村去报案了。按规矩得有八个人抬棺材啊,现在只剩六个了,还差两个呀……”王劳模沉吟片刻,随即指着沈天和吴勇问道:“你们两个是童男吧?”翁蓓蓓在一旁吃吃笑着。沈天和吴勇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好,就你们俩了。今天晚上委屈一下你们二位,帮忙当一当抬棺手。”王劳模吩咐道。沈天刚想分辨,就被余光的眼神制止住了。余光没有忘记他们最初来恶诅村的目的,就是来考察夜葬的习俗。虽然突然有诡异的罪案发生,但作为一个学者,骨子里对于科研上的东西还是充满了兴趣与好奇。“好!就这么定了!现在我们就去吕桂花家!她弟弟一定等急了!”王村长高声说道。屋外的一群汉子站起身来,呼喊着走上了长街。
长街上,一阵风寒寒地掠过,余光不禁感到身上的鸡皮疙瘩莫名其妙地涌了出来。天空中忽然闪过一道光亮,接着是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从远处的天边传了过来。要下雨了,这西南地区的气候就是这样,白天热得死人,晚上却是说下雨就会下,没有有一点征兆。沈天疑惑地看了看王劳模,问:“快下雨了,还要去夜葬吗?”王劳模点了点头,神情坚毅地答道:“必须去!过了这个时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适宜出丧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大家快一点。”吴勇听了,转头向村外的山腰望了一眼。正好远方的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山腰上的赵家大宅白色外墙像一个碉堡一般突兀于墨绿色的树木之间,显得格外妖冶。在去吕桂花家的路上,沈天不解地问余光:“余教授,其实电话线又不是很复杂的东西,我们刚才为什么不在那里爬上屋顶把电线接好呢?这样多省事,接好了就可以拨电话,哪里需得着让仨儿走上五个小时的山路。”没等余光回答,吴勇就接道:“你呀,真是没注意看,那条电话线是软绵绵地搭在屋顶上,前后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断掉的。但是我仔细看了看,最近的电信竿上,都没有挂着的电话线。那个剪掉电话线的人,一定还裁减掉了很长一截线。在这乡村,哪里会有谁会留着一段不用的电话线来做应急呢?所以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接上电线。之所以我没怀疑王村长,就是因为我觉得他没这种犯罪的智商。”抬棺手们点燃了火把,却都静默不语,移动着自己的身形,鬼魅般向长街走去,空气似乎凝固了,处处充满了诡异的氛围。长街上很是冰凉,脚地触碰到硬硬的青石板,发出了嘈杂的砰砰声。吕桂花的家在长街另一端的末尾,门前冷冷清清,没有人,门关着,只在屋檐挂着两只硕大的白色灯笼。屋外扣着半只白萝卜,萝卜上插着几支香。香才烧上两三公分,看来是才点上的。萝卜旁是一个火盆,盆里乘着烧得变成一堆灰烬的钱纸,嗅上去涩涩的味道,这是一种死亡的味道。翁蓓蓓突然鼻子一酸,莫名其妙感觉到一股悲凉,毕竟她还年轻,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死亡,竟然离自己是这么的近。“土根兄弟!土根兄弟!”王劳模叩着门,大声叫着吕桂花弟弟的名字。良久,却没有人作答。余光嗅了嗅鼻子,一丝阴云袭上了他的眉头。他又闻到了那股怪怪的、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腥味。就像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这味道每次出现都和怪异的事件有着某种暂时余光还不能知晓的联系。想到这里,余光的心头骤然一紧,像是有一根针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心脏正中。围聚着的抬棺手们窃窃私语起来,隐隐中,有人低声说道:“怎么没人开门?吕土根呢?难道他也失踪了?”在火把的映照下,王劳模的脸色阴沉下来,变得很是难看,猪肝般的酱紫色。他用力地捶着门,薄薄的木门几乎快被他砸穿了,可还是没有人作答。气急败坏之下,王劳模抬起脚来使劲踹在了木门上。轰的一声,门被他踹开了。他接过了一根火把走进了屋。屋中没有人,只有一具黑漆漆的桐木棺材摆在堂屋的正中,两边各放了一根惨白色的蜡烛,正放着惨白的烛光。棺材后一副黑白的遗照高高挂在墙壁上,正是吕桂花。她在墙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堂屋中的人群,嘴角微微上翘,眉目分明,倒也看得出,生前她确实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坯子。可惜了,现在她却成了一捧骨灰,躺在骨灰匣子中。而这个骨灰匣子,此刻正放在这具黑漆漆的棺材中。但是,却没有看到吕土根的踪迹。难道,他真的也和王明生一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王劳模突然觉得脑袋晕晕沉沉。他真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他只觉得脑袋都快炸裂了。呆立了片刻,他才喃喃地说:“我给土根兄弟说过的,叫他八点的时候在这里等我们的,怎么他竟然不在了?”吴勇沉吟道:“他一定没走多久,屋外的香才烧两三公分,棺材旁的蜡烛也没烧多少。我记得他是和吕桂花的儿子在一起的现在他和他侄儿都不见了,又这么突然,难道他们也是被神秘人物绑架了?”王劳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沮丧地说道:“这究竟是为什么啊?他们都招惹什么人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他的话音落下,屋里都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每个人都静默不语,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只有劣质蜡烛嘶嘶地滴着蜡油,发出类似动物内脏腐烂时的气息。陪伴着蜡烛燃烧声音的,只剩下了所有人混杂不一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砰砰——“那我们现在该干什么呢?村长……”一个抬棺手小心翼翼地问道。“出殡!夜葬!”王劳模从地上站了起来,叉着腰杆,脸上突然变回了一片凛然之色:“祖宗定下的规矩,夜葬之夜,见着了棺材就得开始出丧,否则大凶!大家镇定,不会有什么事,只要大家依照祖宗们的遗训,夜路时不要出声,厉鬼也找不了麻烦的。”一谈到夜葬,他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已经不是当村长的王劳模了,而是当地理先生的王劳模!他做了个手势,一个抬棺手递了一个包袱给他。打开包袱,里面竟是一件灰蓝色的道袍和一个拂尘。简单地换了装后,王劳模摇身一变,竟俨然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阴阳先生。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咳了一声嗽,高声地喊道:“八大抬棺手就位!夜葬出殡开始!”沈天和吴勇跟着另外六个人一起站到了棺材边上。这棺材做得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在边缘上伸出了四根长长的扛木,正好让八个抬棺手扛在肩膀上。棺材里只是一坛骨灰,所以扛上肩膀并不觉得吃力。棺材上了肩,吴勇抬头望想了门外。门外黑黢黢的,掠过的阴风发出呼呼的呼啸声,门洞上的灯笼一摇一曳,碰撞在墙壁上,发出轻微的砰砰声。看着深邃的黑夜,吴勇觉得自己的心…在慢慢下降…
在王劳模的手中,多了一样东西,是一个打更的梆子。他走在最前面,一行人在冰冷的长街上鱼贯而行。王劳模紧闭着嘴唇,牙齿狠狠地咬着嘴皮。他左手拿着梆子,右手拿着竹锤子一下一下敲在梆子上。“笃笃——笃笃——笃笃——”清脆的梆子声在静谧的长街上显得格外清晰。冷风吹得王劳模的道袍衣角轻轻地飞扬起来,在黑夜里翻飞,街隅之中,片片钱纸在空中盘旋。当丧葬的队伍缓慢经过长街时,街边的住户纷纷打开自家的门来。从每个屋子里都走出了一个身着素色服装的人来,走在队伍的后面。这送葬的队伍后跟随的人越来越多,所有的人脚步一致地跟在棺木后面,这队伍越拖越长,不一会的工夫,就出了村口。余光暗暗在心里记下了这一个很重要的细节,原来在这淳朴的山村中,一有夜葬,每家每户都会为凶死的人送上一程,这也是对凶死者的一种怀念吧。没有哭声,只有沙沙的脚步声。抬棺手们一只肩膀扛着棺材,另一只手举着火把。吴勇与沈天列在抬棺手的中间,没有特别的吃力。出了村后,王劳模改变了敲击梆子的频率,不再是笃笃声,而是时长时短的声音。走在最前面的抬棺手跟着这梆子声中的暗示,时而向左转,时而向右转。在下午的交谈中,余光已经了解到,夜葬的地点是在荒郊野外一个叫死人沟的偏僻所在,这地方平时白天都没有人敢去,山路也是弯弯曲曲,一边是峻峭的山壁,另一边则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这死人沟的具**置只有作过地理先生的人才知道,王劳模的任务就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把一行人带到夜葬的目的地。说也奇怪,这死人沟白天走去,山路也是奇险无比,这些淳朴的山民却可以在黑黢黢的深夜里跟着所谓的地理先生一起走去。大概这也是恶诅村中的一个奇特的风俗吧,对地理先生的信赖已经超过了对大自然险恶条件的恐惧。王劳模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冷冷的风像刀子一般割过他的脸庞,但他却面不改色。他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前方,他手里并没有拿火把,唯一的手电筒也交给了仨儿。但是他似乎早就把***人沟的路线记得烂熟于心中了,他知道在什么地方该左转,什么地方该右转,什么地方该慢行,什么地方安全得可以小跑。这就是他作为一个地理先生的得意之处,在他七岁的时候,族长王唯礼就看中了他,说他很有慧根。当他刚开始记事时,族长就带着他走这条路。现在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了,虽然一生未婚,但却行得正走得直,村民选他做了村长,也是对他当了多年地理先生的一种肯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这次夜葬却让王劳模隐隐感觉有些地方总是那么不对劲。他也说不上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自从走出了吕桂花的家门,他就可是觉得自己拿着梆子的左手总是在颤抖。这种颤抖别人是看不出来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一种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恐惧,今天一天内竟凭空消失了两个壮年的小伙子,还有一个小孩,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以前虽然也有年轻人失踪,他也发现了不少疑点,但他一直对自己说,那些失踪的人都是到外面打工去了。其实连他自己都怀疑对自己的这种说服,但他更愿意盲目地相信自己。这就像一只看到了危险的鸵鸟,把头深深埋在沙堆中。他不敢正视这种恐惧,他更不愿意让别人看出自己的恐惧。虽然王劳模的思想恍惚,但他的路却一点也没有走错。这条路早已经烂熟在他的心里了,就算是闭着眼睛他也能毫不费力地找到死人沟的所在。风更大了,隐隐中,远方传来了很微弱的雷声,快下雨了。夜浓得像墨一样。忽然,天空中划过了一道闪电,前方的路猛然一片光亮,只是瞬间,就恢复了最深沉的黑暗。这闪电到来的时候,王劳模正好抬头向前望了一眼。王劳模的身体像是筛子一般剧烈抖动了一下,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差点发出声来。他手中的梆子停了下来,腿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般一动不动。后面抬着棺材的队伍也停了下来。王劳模轻轻抚着自己的胸口,暗暗忖道,还好刚才没有发出声来,不然就犯了出夜葬的大忌。但是他一想起刚才在闪电那一刹那看到前面树林中的那件东西,他的身体又开始颤抖起来。就在闪电的那一刹那,他看见了,在前方黑压压的树林中,有一张惨白的脸,正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死一般地盯着他!
王劳模大骇,他却不能说出话来。他的心脏砰砰乱跳着,他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一张脸,可这张脸却像在他脑子里定了格一般。那是一张满面血污的脸,眼睛瞪得圆圆的,在闪电下,显得特别狰狞。头发一绺绺湿漉漉地纠缠在额头上,无比的肮脏。在闪电的那一刹那,那张脸似乎嘴角微微上翻,露出了一个诡异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王劳模回过头来,抬棺手们正诧异地看着他。他们似乎都没有看到前面的那张鬼脸。“]幻觉,是幻觉吧……”王劳模对自己说,他又想把自己的头埋进沙堆里。但是,那张脸实在来得过于清晰,无论怎样都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王劳模转过身来在走到了吴勇身边,接过了火把。他回到最前面,拿起火把向前方挥了挥。在这静谧的黑夜里,火把只映红了周遭最近的地方,而远处却还是墨一般浓的黑暗。近处目所能及的地方,只有或粗或细的树木在火把的映照下摇晃不停。王劳模感觉到,在这寂静的夜里,肯定有看不见的未知的恐怖偷偷埋伏着,随时回冲上前来,淹没他,吞噬他。他禁不住又打了一个寒颤。“或许,真的只是个幻觉吧……”他还是决定把自己的头埋进沙堆里。他还回了火把,举起了竹锤子使劲敲在了梆子上。“笃笃——笃笃——笃笃——”虽然吴勇不知道为什么王劳模会走到他身边拿走火把,但他知道,前面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接回了火把,队伍又开始缓慢地前行。他往后望了一眼,在蜿蜒的山路上,火把连绵不断地一直延伸到后面一百多米后,送葬的人很多,但都保持着沉默,这死一般的沉默。前面山路是个左转的急弯,王劳模用力敲梆子做着暗示,前面的抬棺手心领神会地向左走着,吴勇和沈天则是低头看着前一个抬棺手的脚,他们的脚步踏到哪里,他们也跟着把脚踏到哪里。在经过那个急弯时,吴勇走到了刚才王劳模呆立的地方,他转头向黑暗深邃的远处望了一眼。只有黑暗,深不见底的黑暗。风飕飕地掠过,几只惊鸦突然窜出了树林,向远方飞去,翻腾翅膀发出扑扑的声响,然后渐渐远去。吴勇身上莫名其妙渗出一身冷汗,前面的抬棺手拉着他,后面的抬棺手推着他,他身不由己地向前走着,就像是一具不受自己控制的僵尸一般。当乌鸦飞远,周围恢复平静时,吴勇突然听见了由远及近稀稀索索的声音,像是脚步声,速度飞快。吴勇心头一紧,他张眼望去,依旧是一片墨一般的黑暗。这脚步在靠近的时候,却突然又归于了寂静。吴勇的心脏咯噔一下,还来不及细听这声音,后面的抬棺手已经把他推向了前方。他回头望了望,什么都看不见,火把形成的光晕在他的视网膜上造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盲点。余光和翁蓓蓓走在棺木的后面,凛冽的风刮得他裸露的胳膊泛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他总觉得心里毛烘烘的,却不知道原因何来。他四处张望,只看到列兵一般的树木慢慢向后退去。只有前面后面沙沙的脚步声,每个人都低垂着视线,看着前面一个人的脚步。这是一幅多么诡异的画面。漆黑的山路上,一列行走的队伍,扛着黑漆漆的棺材,打着火把,却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这沉默的情形令人压抑,更令人窒息。行走了一会,是一条长长的上坡。渐渐,抬棺手放慢了速度,这坡度多少有些让他们觉得吃力。吴勇又听到了那细微的稀稀索索的声音,在旁边的草丛中游曳。是小动物吗?吴勇看了看周围的抬棺手,他们似乎都没注意到这声音。吴勇又不敢问,因为他知道,按照这里的风俗,夜葬的时候,一点声音都不能发出。他细心地分辨着这声音,当丧葬队伍走得快的时候,这声音也走得快。当队伍走得慢的时候,这声音也慢了下来。长长的坡终于走完了,王劳模重重地敲出了一个连绵不绝的长音,示意队伍停下来休息一下。这时,吴勇喘着粗气才发现,这长坡走下来竟是如此之累。突然间,吴勇想了起来,下午王劳模曾经说过,在这条通往死人沟的山路中,一面的峭壁,一面是悬崖。刚才发出稀稀索索声音的一面,正是悬崖的所在。天!声音绝对不会在悬崖的半空中发出。难道,发出稀稀索索声音的,不是人?难道,是鬼?!吴勇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心率速度快得超过了他可以接受的强度。他开始觉得胸口闷了起来,他使劲抚着自己的胸口,可一口气却提不起来,淤积在胸腔中,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心肌梗塞!”他对自己说,可他出来没有这样的病史,家族更没有遗传。在他的脑海里,想起了当年在夜葬次日死去的王明生的哥哥。他蹲了下来,捂着胸口,口大大地张开,想要说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吴勇默默对自己说:“天啊,谁来救救我?”就在这个时候,王劳模手中的梆子声又响了起来。“笃笃——笃笃——笃笃——”
吴勇在身体倒下的一刹那,眼神往周遭望了一眼。他像是被雷击了一般,他看到周围所有的人都和他一样,捂着胸口,满脸通红,青筋毕露,汗水正大滴大滴地顺着脖子流下来。棺材已经被平放在了地上,抬棺手们身体半倚在棺木上,嘴微微张开,试图想说什么,可一句话也说不出。吴勇挣扎着,可身上的气力却越来越小。他闭上了眼睛,他对自己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真的就要死这在偏僻的山路上?这时,他听到了清脆的梆子声。“笃笃——笃笃——笃笃——”如醍醐灌顶一般,在这梆子声中,吴勇的大脑突然一阵清醒。他睁开眼睛,是王劳模正盘腿坐在地上,用力敲着梆子,声音很有节奏,竟然就是人体心脏跳动的频率。听着这梆子声,吴勇开始觉得自己的心跳渐渐缓和了下来,逐渐恢复了平常。他的呼吸也开始顺畅起来,他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四肢也逐步受到了自己的控制。他又望了身边的抬棺手们,他们好象根本就没注意到刚才的生死一线,他们已经站了起来,又将棺木上的绳索套在了肩膀上。吴勇很是不安,他回头看了看余光,发现余光正用相同的眼光看着自己。吴勇刚想发声问一下,才看到余光正把食指竖在嘴唇上,叫他禁声。吴勇这才想起,夜葬是不能说话的。在这个时候,自从他听到了悬崖外半空的脚步声,他无神论的思想已经开始了渐渐的动摇,现在他不敢说话了,他很害怕一旦说了话发出了声音,就真的会有厉鬼缠身。刚才那浑身虚脱的感觉,说不定就是厉鬼缠身的先兆。吴勇望了一眼最前面的王劳模,他已经站了起来,梆子听了下来,抖了抖道袍上的尘埃,眼睛直视前方。吴勇开始有些敬佩起王劳模,他只用几声梆子声就解除了吴勇的心魔,让吴勇在身理和心理都摆脱了噩梦一般的挣扎。这个王劳模不简单!队伍又开始缓慢地蜿蜒前行。那个挥之不去的脚步声一直在一侧的黑暗中跟随着。送葬的队伍依然寂静无声,所有的人似乎都没有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吴勇心里毛烘烘的,他的身体不住地颤抖,他看不见沈天,中间的棺木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不知道沈天是否听到了那细微的声音。但是他敢肯定,余光是和他有同样预感的。因为当他和余光的视线相对时,余光的眉头一直紧锁着,目光一直在黑黢黢的灌木后游曳着,试图寻找什么不可见的东西。也许,那东西真的是什么所谓的脏东西吧……不错,余光是有预感,但他不是听到了什么,他只是嗅到了那淡淡的腥味。若有若无,却无所不在。这是一种腥骚味,像是血,又像是某种野兽。对!应该是野兽吧,他几乎听到了低低的咆哮声。不知为何,在他的脑海里突然涌现了一个奇怪的身影,是一只巨大的黑色的野兽,正张开四肢在夜幕中挣扎。血红的嘴角泛出点点血光,在火把的辉映下显出磷磷碧光。它张开大嘴,尖利的牙齿发出森森白光,纠缠的舌头颤颤摇曳,喉头发出低沉的嘶吼。当然,这一切都是在余光的脑海中浮现,没有真实的影象。但这脑海中的影子,却让余光想起了那条在赵家大宅里叫黑贝的狼狗。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那只狗,但却可以想象得到,那一定是一只身形矫健的黑色生灵。可是,为什么会想到那只黑贝呢?虽然只是余光无意中想到的,但他也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余光向来相信自己的预感,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他考大学时,那是很多年以前了,读书的名额很少,考试的题也特别难。那时他还在乡村中做一个下乡的知识青年,他根本不敢对自己有任何的自信,他的数学实在是太差。在考试前几天,他捧着书坐在牛棚边,那只老母牛正开心地啃着草。余光看书看得脑袋发晕,于是闭上了眼睛。突然之间,在他的脑海中猛然出现了一幅又一幅的画面,像是一个个阿拉伯数字,又像是一道道方程式。这画面来得如此清晰,余光的印象无比深刻。过了几天后的高考中,拿到了数学考卷,竟然就是他那天在牛棚外梦到的题目。于是,他顺利地考上了本市大学,几年寒窗后,他又被顺利地留校当了老师。可是,为什么现在会想到黑贝呢?莫非,这预感也会实现?莫非,赵家大宅的赵连蒲会和这些年轻人的失踪扯上关系?正当余光心神恍惚之际,突然,他听到了奇怪的声音。“砰砰——砰砰——砰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是从两排抬棺手之间传出的。“砰砰——砰砰——砰砰——”余光张大了嘴,看着这黑漆漆的棺材,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声音,发出的地方,竟是——黑漆漆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