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所托非人
午饭过后,阿秀回到了宿舍,竟然没有人。刚才阿英还和她在一起,转眼不知道跑哪去了。阿秀正要躺下去休息一会,阿英回来了,她神神秘秘地走到阿秀的床边从裤兜里掏出一封信,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有人给你写情信了。”阿秀刷的一下子脸红了,她接过信,把蚊帐放下来,然后躲在里面偷偷地看。她看了一下署名:张有强!她脑海出现张有强的模样来:瘦削的身材,白皙的皮肤,清秀的脸孔,一点也不像农村的子弟,倒像城里来的知青。再看信的内容,跟知青也匹配。字迹飞扬潇洒,内容也写得很有文采,字里行间隐晦地表达了对她的爱慕。看完信,阿秀脸更加通红,心里砰砰直跳。正在不平静地幻想着,宿舍其他人都回来了。大嗓门的阿青说:“日子终于熬到头了,听说明天就可以撤了。我说这领导是被吓坏了,唐山离这里远着呢,这里怎么会有地震呢。”正说着她突然注意到阿秀的蚊帐放下来了,她一边大声嚷嚷,一边走过来掀开帐子:“阿秀,大热天下着蚊帐干嘛啊,你有病啊!”阿秀赶紧把信塞到席子下面,好在粗心的阿青并没发现。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阿秀故意问:“明天真的要撤了吗?”“应该不会错吧,刚才领带亲口说的。” 晚上,领导果然宣布了:“经过我们的认真观察,我们可以结束这次防震工作了,大家明天回到各自的生产队继续生产工作……” 分别的时候,阿秀偷偷瞟了张有强一眼,两个脸颊迅速地红起来。张有强站了半天,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依依不舍地移动脚步。 此时正是八月份的时候,一年中最热的月份,可是路湖生产队的花生还没收完。烈日下,地面的泥土被晒得似乎格格直响,人拱下来的背也仿佛冒着白烟。张有强感觉眼睛被汗水入侵了,痛得他直眯起来,用衣袖擦不停地拭擦。抬头看看太阳,太阳似乎用尽力量把火逼出来朝他喷下来,他一阵眩晕。再扭头看看坐在地边的记分员,心里有点无奈,真怀念守水库防震的日子呢。老娘看看身边的张有强,破骂起来:“又想偷懒啊!今晚你就别吃了,我真是造孽了,生你这么个又懒又没出息的儿子……”张有强被太阳逼出了耳鸣,耳朵就像有一群蜜蜂在嗡嗡地叫着,刚好可以逃避接收母亲的训话。旁边同一小组的人都低着头暗暗地笑着。 工作了一天,人们都很辛苦了,晚饭后,纷纷坐着家门前拿着葵扇乘凉,吹牛聊天。张有强却坐在油灯下,,他展开了一张纸,望着灯芯思索着。油灯的火跳跃着,就像一只黄色的飞虫正在舞蹈,张有强看着它出了神,突然恍惚中出现了一张脸,圆圆的,脸颊红扑扑地,正在朝他微笑。张有强对着灯火微笑了,拿起笔一口气把信写完,折起来满怀希望地放进了信封。 第三封信寄出去后的第三天,邮递员终于破天荒地来了张有强的家。张有强拿起信,迫不及待地打开,谢天谢地,真的是阿秀的回信。阿秀果然是个很内秀的女孩子,虽然只有初中文化水平,却字迹清秀,行文流畅。 婚礼上,张有强家简单地布置了一下。而新房只是一个十来平方的房间,据说是特意为他结婚腾出来的,半新的木床上铺着阿秀母亲买的大红新床单,上面摆放着折叠好的新被子。这倒也没影响阿秀的心情,她被张有强接进新房的那一会,心里被幸福填满了。只有当张有强的老娘进来后,她的好心情才被赶走了。 新娘进洞房后,小孩子和大人都涌进来,张有强的老娘也进来了。她打开了家长的架势,绷紧了脸上的肌肉对阿秀说:“阿秀,进了我们家门要听我们的话,勤勤快快做事,好好地给张家生儿子,在我家,生女儿喝粥,生儿子吃饭……”阿秀的眼神一下子从幸福转变成惊恐,转头看看张有强,张有强像个乌龟一样缩着在旁边。阿秀终于也把头低下了了,这时有几个小孩子吵闹起来,终于把某个声音淹没了。 天还没亮,公鸡开始叫了。阿秀把早餐做好,朝着屋里的人喊:“粥煮好了,大家吃早餐了。”婆婆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坐下来,接过阿秀递过来的粥,还了一个瞪眼:“你给我装的是水还是粥啊,一颗米都见不着!”阿秀看看清澈见底的粥盆子,一声不吭地低下了头。婆婆一边夹起一大把青菜放到嘴里,一边说:“今晚要谈谈分家的事情了。”阿秀心里暗喜着,她盼分单干终于在前段日子实现了,现在竟然也盼到了分家的时候了。 家分完了,阿秀没有如愿的喜悦,看着婆婆分给自己的东西,她不禁眉头深深皱起来!看看那小鸡,估计是顶不住了,病恹恹地坐在地上,连米粒都不吃。阿秀用手摸摸它的背,叹了一口气。住在隔壁的二嫂正好经过,她装出很同情的语气:“诶呀,这小鸡怎么养着养着就病了呀,我家的那几只长得可好了。”阿秀心里明白,婆婆分给二嫂的是最好的那几只,而分给自己的却是最瘦弱的。但是她还是笑了笑:“唉,没办法,我没经验啊,不会养。”“我看不是没经验,是有人太懒了,从来就没喂过,给饿死了。”婆婆估计是听到二嫂的声音,也跑过来跟她一唱一和。“没喂?”阿秀心里苦笑,分家给的米差不多不够口粮了。这时小鸡噗的一声拉了一堆黏乎乎的鸡屎,阿秀忍不住吐起来。婆婆很高兴又找到话题了:“二嫂你怀的时候好像没吐过,人家是不是特别娇贵。我看啊,怀儿子的都不吐,这八成怀了女儿。看这命就是生女儿的命……”阿秀懒得听她们说话,干脆躲进了那个又小又暗的房间里。 太阳总是那么无情,像狠狠地拉开的弓箭,射向那些好欺负的人。阿秀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水浸透了衣服。肚子里的宝贝不太理解母亲的举动,不安分地在里面翻来覆去。阿秀来不及擦擦汗,张有强却在屋顶上催她了:“你拿快点啊!”阿秀赶紧把砖头递过去,张有强却大半天没接。阿秀举得手都酸麻了,可是一放下来,张有强又在埋怨:“你怎么还不拿上来啊?” 忙活了两天终于把房子修好了,阿秀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回不怕下雨刮风了吧!”她全身酸痛,正想坐下来歇一会,张有强却说:“你怎么还不去挑水啊?”阿秀怔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哦”了一声,担起两个空水桶去村口的古井打水。她顶着大肚子好不容易把两个装满水的大水桶担起来正要回去的时候,突然肚子剧痛起来。只听“砰”的一声,阿秀连人带水摔在地上。“哎哟!”阿秀捂着肚子痛苦地叫着,正好过来挑水的大明看到了,马上过来把她扶起来。“我看你要生了,赶紧回家吧。”在大明的搀扶下,阿秀终于撑到了家。这时张有强赶紧把自行车推出来,急忙忙地去隔壁村请接生婆。 经过一番撕心裂肺的折腾,一个瘦得像小鸡一样的小家伙终于出来了。一个喝粥的命!阿秀看着女儿钻石般闪亮的眼睛亲切地望着她,真的不愿意想起婆婆曾经的咒语。可是喝粥的日子终于来了。张有强看看阿秀娘家送来的鸡蛋和肉,轻蔑的说了一声:“生个女儿还想好吃好喝!”然后就恨恨地离开了那个漆黑的小房间,整天不见人影。 阿秀给女儿取名为张萌,因为她想让自己心中怀有希望,能支撑着她好好地生活。自从满月以来,阿秀一直带着女儿去干活。田间地里哪里都留下过萌萌的哭和笑。这天太阳辣辣的,阿秀带着刚满一周岁的萌萌来到了地里,地头有一棵小树,正好可以把她放在旁边。小宝贝咿咿呀呀地叫着,两手不停地去抓着泥巴玩。阿秀锄了一会地转头看看女儿,可怜的家伙满嘴都是泥巴和蚂蚁,阿秀赶紧把她抱到不远处的小溪边洗。洗着脏脏的东西,阿秀忍不住又想吐,她想起婆婆的话,生儿子不吐生女儿才吐,不禁打了个冷战。 如果有上辈子,阿秀真的相信,她肯定是上辈子做了错事,这辈子报应来着。漆黑的小房间里人虽然不多,却像挤满了。婆婆发话了:“阿强,你自己想好了,两个都是女儿,你以后就没儿子送终了。”阿秀忐忑不安地偷偷看一眼张有强,他低着头,就像结婚的那天一样,缩在角落不吭声。而婆婆的两片干枯的嘴唇却一直在一开一合着:“你要是敢再生一个的话,就等着罚款吧,我看你们也给不起罚款,那就等着人家把你的猪牛都牵走,把房子拆掉!我说赶紧处理一个吧,现在处理还来得及……”婆婆的话就像滔滔江水,流了很久很久。到后来终于流干了,散场了。张有强也终于从角落里爬了出来,他竟然一手抢过阿秀手中的婴儿,恶狠狠地朝她瞪了一眼,往外面跑去。阿秀想起来追,伤口却剧烈地痛起来,而这时萌萌被这个场景吓坏了,“哇”的哭起来。阿秀抱着萌萌也像个孩子跟着一起嚎啕大哭。 2 旧事重提 张溪来到计生办,他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还好,才十点半,再晚到半个小时就得等下午两点了。人不太多,张溪挑一个窗口去排队,不一会功夫,就轮到了。张溪赶紧掏出预先准备好装在一个夹子的办证资料,递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很有礼貌地接过来,逐一地打开检查。张溪打量了一下这位工作人员,三十多岁的样子,灰色西裙衬着纯白的衬衣,看起来特别干净。头发往后梳起来夹起一个荷花夹子,样子很端庄。张溪忽然觉得她长得有点像他姐姐张萌。于是故意套个近乎:“姐姐,我看你人长得真好看,跟我姐姐很像。”女人看了张溪一眼,笑着说:“是吗?你的嘴巴真会说话!是赞我还是赞你姐姐啊?”可是当她把资料翻到户口本的时候,她脸色马上变了。她问张溪:“第几胎啊?”“第一胎。”“如果第一胎生女儿怎么办啊?”“我们农村户口,还可以再生一个啊!”张溪纳闷着,这些问题跟办准生证有关吗?女人却莫名其妙地因为张溪的回答竟然变得满腔怒火,她接着冷冷地问:“如果第二胎还生女儿呢?”张溪笑嘻嘻地说:“姐姐,这跟办准生证有关吗?”女人的温度上升了,她铁青着脸,一把资料扔在桌上说:“办准生证要你妻子一起来才能办!”张溪拿起资料,觉得不好气,邻居家的阿峰都是自己来办的呀,也没带妻子来办啊,今天真是撞了邪!不过他百思不解,为什么女人看资料前后的态度相差这么远,完全像两个人。 张溪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在门口正巧遇上正在用竹子织篮子的父亲张有强。父亲看了他一眼,继续低着头干手里的活,嘴里却在问:“证办好了吗?”张溪进了屋里,在篮子拿起了一根黄瓜走出来坐到门前的石墩上,一边吃一边说:“办不好啊,计生办的说要带老婆去才能办!”张有强瞪了一眼张溪:“人家阿峰也没带老婆去办啊,不是办好了吗?”张溪嚼着黄瓜幽幽地说:“也许人家有熟人啊!”“那你不会去找阿峰问问啊!”张有强越说越有火气。“你啊,什么时候能有你姐姐一半能干啊?”“别老是拿我和姐姐作比较!”张溪像弹簧一样弹起来,把黄瓜往地上狠狠一扔,气鼓鼓地往屋里走去。张有强斜眼看了看走进去的张溪,无奈地摇摇头。他停下手里的活,像每次跟儿子吵完一样,从口袋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着。 张溪心里在庆幸,因为这次轮到他办证的时候,坐在他面前的不是上次那个女人。他向正在看资料的工作人员展了一个笑容,希望能为他加点分。可是正当他满怀希望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了一个女人——正是上次那位刁难他的女人。她对正在给张溪办事的那位工作人员说:“阿丽,你的电话。”阿丽说了声:“哦,李主任你先帮我看看这里。”就跑过去接电话了。那女人看了一眼张溪,竟然慢慢地把屁股挪过来坐到那个位置上,拿起了资料查看。张溪心里大叫不好,心里却在祷告,他想起上次的事,灵机一动,他对女人说:“姐姐,我的资料你上次都看过了,已经没有问题了,你说要带妻子一起来办,我今天也把她带来了。”说完他指了一下旁边的蓉蓉。女人恶狠狠地说:“你少叫我姐姐!”然后紧闭着嘴巴不说话,仔细地看着资料,好像很努力地在鸡蛋里挑石头一样。张溪屏着呼吸不敢吱声,心里却在给自己打鼓,这资料已经准备得很好了,按理应该找不到什么瑕疵了吧。大概一分钟后,女人发话了:“先生,你的身份证是旧的,我们需要二代身份证才能办理。你回去办好身份证再来办吧。”张溪按捺不住了,站起来大声说:“你上次怎么没说这个问题啊?”女人回他一个愤怒的眼神:“我现在才发现,怎么啦?反正今天就是不能给你办!”然后对后边的人说:“请下一位!” 一路回来张溪绷着脸不说话,蓉蓉跟在后面像做错事一样,也没说话。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张萌看到迎面走来的张溪,像看到一把火在窜过来,竟然对她视而不见。倒是蓉蓉,从后面看到张萌后有点惊喜:“姐姐,你什么时候过来了呀,怎么不告诉我们呢?茜茜,舅妈不知道你来,没给你买糖糖呢。”张萌一边笑着抚摸着茜茜的头,一边答蓉蓉:“我才刚到一会,因为临时决定要来,所以没跟你们说。” 晚上,阿秀特意宰了一只鸡。一家子坐上来,其乐融融。只是张溪一想起白天那个女人就忍不住破骂:“那个李XX是什么鸟人,还主任!”“李主任?你说的是李紫英吧?”张溪停下正要夹鸡肉的筷子,很诧异地看着姐姐问:“姐,你不会认识她吧?”“我有个高中同学在计生办做主任,叫李紫英。我以前跟她很要好,我到她家吃过饭呢。”张溪心情大好,夹了一块鸡翅膀放到姐姐的碗里,原来满是怒气的脸变得笑嘻嘻的:“姐姐,这会你得帮帮我,她老跟我过不去,就是不让我把证办下来。你看蓉蓉肚子都这么大了,再不办好就要罚款了。”说完又变了个苦脸。张萌用筷子头轻轻地敲了一下弟弟的头说:“你呀,肯定是哪里做得不对了!”阿秀看着姐弟俩还像没长大那模样,不由得笑了。 张萌没想到县城这些年变化挺大,十多年前这里连好的饭馆都不多,现在什么风格的餐厅都做得似模似样的。尤其是咖啡厅,做得很有情调,不比大城市的差。张萌找了个靠窗边的座位坐了下来,她拿起桌子上的玫瑰花闻了一下,心情大好。透过玻璃看着繁荣的街道,她忽然又有点感慨。正望着出神,李紫英到了。张萌笑咪咪看着李紫英说:“紫英,这么多年没见,风采依然啊!”李紫英坐下来,把包放在旁边,逗笑着说:“你都当人妈了,说话还是那么不正经啊!”张萌招手叫服务员上点小吃和两杯咖啡,继续跟李紫英疯谈着。她们聊了很多,有关于读书时的趣事,也有关各个同学的去向,还有各自的感情生活和事业,总觉得有说不完的话题。最后,张萌没忘记此行的目的,她把张溪的事情说出来了。她没想到她说出来的话就像一块石头掉到水里,马上浪花飞溅。李紫英神色突变,她惊奇地问:“张有强是你父亲?”张萌也很奇怪,她明明只跟她说起弟弟的事情,她怎么问起父亲来呢?其实李紫英看过张溪的户口本,但是张萌读大学的时候户口已经迁出去了,后来换了新的户口本,上面就没有张萌的记录了,所以李紫英还真没想到原来张萌就是张溪的姐姐。张萌说:“是啊。”李紫英沉默了几秒钟,她说:“张萌,你说句心里话,你觉得生男孩女孩重要吗?”“干嘛这样问?我们家茜茜就是女孩啊,全家人都喜欢得不得了啊。”“你爸爸也喜欢?有些人为了得到儿子宁愿杀死女儿啊!”张萌笑嘻嘻说:“那这种人真该死!”“该死?要是你爸爸呢?”张萌继续笑着说:“我爸爸怎么会呢,他一直很疼我啊!”李紫英却继续变着脸,甚至她坐不住了,掏出手机看了一下说:“对不起,张萌,我还有事,我得先走了。对了,你叫你弟弟过来办证吧,之前是我不对,我下次不会为难他了。”说完就提起手袋就走了。留下莫名其妙的张萌座位上发了半天呆。 回到娘家,一家人正在看电视。张萌凑到母亲的身边,说:“妈,我们到房间吧,我有话想跟你说。”阿秀被女儿的一本正经吓坏了,她听话的跟着女儿进去。张溪骂了一句:“搞什么,神神秘秘的!”张萌没理会他。父亲对女儿的神秘只看了一眼,没有追问。 进了房间,阿秀迫不及待地问:“什么事啊?”张萌把约见李紫英的事告诉了阿秀,阿秀沉默了半天,好像在思索是什么。她脑子涌现了很多假设,难道……?阿秀突然觉得自己的假设太大胆了,可是几秒钟后她又变得有点不太自信的兴奋,可能是人都有心存侥幸的习惯吧。她问张萌:“你说的这位李紫英多大了?”这么多年没见,人家具体年龄还真难记啊,张萌狠狠地想了想,终于想起她曾经当班长的时候,登记过全班同学的出生年月,她依稀记得李紫英是全班年纪最小的女生,是79年的。她告诉母亲。阿秀不作声了,好像在回忆很久远的事情。张萌说:“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阿秀挪来一把椅子,踩上去踮起脚伸手去搬衣柜上面的箱子。张萌问:“妈,你要干什么?”阿秀还是不作声,她把箱子搬下来,打开,把手伸进去掏出一叠厚厚的信,递给张萌。张萌记得这叠信,她小时候翻开过,只是以前没叠得这么高。那时候她读小学六年级了,看见母亲老往那放信,心里特别好奇,于是趁母亲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地拿两把椅子叠起来爬到上面去偷来看。正要看的时候碰巧阿秀又回来了。当天张萌吃了一顿打,此后再也没敢动过。张萌接过来,每封信的信封都是空白的,没有收信人。打开其中一封看,上面有母亲娟秀的字迹。张萌认真地读了,第一行称呼是:“我心爱的女儿。”很明显母亲是写给女儿的信,可是她能分明感觉到不是写给自己的。张萌疑惑地看着阿秀。阿秀说话了:“她是你的妹妹,比你小一岁。刚出生被你爸爸抱走了,抱到哪我也不知道。自从抱走这个孩子,你爸爸像变了个人,整天心事重重的,总是说报应要来了。有一次半夜从恶梦中惊醒,竟然跑去抱着你哭。我心想这孩子应该是凶多吉少了。但是我总觉得她还活着,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把想她的话全部写在信纸上……”阿秀说着说着就哽咽了,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 张萌听完了,头晕脑胀的,鼻子也酸酸的,她真的有点接受不了。她脑子里涌出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她依稀记得四岁多的时候有一次睡到半夜,父亲突然起来抱着她哭,嘴里还念叨着很奇怪的话。而且自此以后,父亲对她的态度也微妙地发生了变化。以前对她爱理不理的,从那以后却对她特别疼爱,甚至超过对弟弟。张萌忘不了她刚考上中学的那一年,那个下着冷雨的冬天傍晚,父亲拉着木板车回来,衣服湿透了,嘴唇冷得发紫,他用发抖的手从车上的雨衣里掏出一双新鞋子递到她的手上:“萌萌,这是最新款的,有闪灯的呢。”萌萌抱着新鞋不敢在失落的弟弟面前高兴,她悄悄地跑进房间,赶紧放到脚上去试穿。这时却听到母亲和父亲的对话。“一车番薯卖了多少钱啊?”“40啊。”“萌萌那鞋子多少钱呢?”“35呢。”“……”萌萌把鞋子紧紧收在怀里,直至把它都捂暖了。后来那双鞋子她一直舍不得穿,一直藏在她的柜子里。 3弃婴之谜 又是那个咖啡厅,张萌还找那个靠窗的位置。虽然在电话里推说没空,但在张萌的坚持下,李紫英还是应约而来。这次她们没有高谈阔论的兴致,两人低着头搅拌着咖啡,半天没说话。最后还是张萌先开口:“紫英,你不打算认回亲人了吗?”李紫英抬起头楞了一下。张萌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点唐突。但是李紫英还是明白过来了,她接上了话:“其实你误会了,我不是你妹妹。”这次轮到张萌不解了。李紫英接着说:“张萌,我看得出,你肯定是个好姐姐,可惜我没有这份福气,我不是你的妹妹。而你的妹妹,她本来有这份福气的,可是她的机会被某人抹杀了。也许她能再坚强一点还能找回这份福气的,很多东西也可以失而复得,可惜她放弃了。三十多年前是她的父亲放弃了她,但二十年后却是她自己选择放弃了自己!” “你说的是我以前在你家见到的你的妹妹紫莹?她自杀了?”“是的。”李紫英点点头,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滴到了餐布上。张萌一声叹息,她的喉咙也哽住了。“其实我知道我为难你弟弟是不对的,可是当我一看到你父亲的名字,我脑海里浮现都是妹妹的遗物和遗书,我情不自禁地恨起他来,忍不住冲你弟弟发脾气。”张萌小声地安慰李紫英:“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张萌,你知道吗,很多事情我忘不了啊,我忘不了妹妹的音容笑貌,忘不了我们一起度过的二十年,忘不了她在遗书中告诉我她的心情!”李紫英再也忍不住了,失声地哭起来。张萌递过去一张纸巾,什么也没说了。李紫英竭力去平静自己,然后对张萌说:“回去我发一份邮件给你,我会把你想知道的全部告诉你。”张萌点点头。 晚上,张萌回到娘家以后魂不守舍地守着手提,阿秀她走过来想问点什么,可是还没开口张萌就说:“妈你别问,我现在心有点乱,我明天把事情都告诉你好吗?”母亲点点头,叹息了一声转身回房去了。 深夜两点的时候,邮电终于发来了。张萌迫不及待地打开看: 张萌,我知道你正在等着邮件,我把这些都整理好了,给你发过来。整理的过程中,我的情绪波动很大,所以耽误了时间,很抱歉。也想提个醒,我怕你看完心情会非常激动,甚至会伤心难忍,所以你看之前先做好心里准备。 首先,我要给你讲一个故事: 1979年5月的某一天,我来到这个世上三天了。那时候我的父亲是位镇干部,正好出差去你们镇。那一天他经过你们村口那条小河上,突然听到河边下面的小树丛里面传来很微弱的婴儿哭声。他走过去看原来有个女婴挂在一个小树丛的树枝里面。他四处看望,竟然看到一个急急忙忙往村里走而离开的身影,我父亲大声叫喊,那人却加快脚步跑了。我父亲刚为人父,对这个被人狠心抛弃的婴儿不由怜惜起来。他挽起裤脚走到河下面,好不容易终于把婴儿抱了上来。父亲细看婴儿,发现她身上还有血迹,断定应该是刚出生的。当时父亲心想,为人父母做人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往河里抛这孩子,完全就是要置之死地啊!还好,天可怜她,她竟然被河边茂密的树枝挡住了才差一点没掉到河里。本来想交给有关部门的,后来父亲看着孩子的样子很水灵,也想着自家的孩子差不多大,正好可以做个伴,而且也刚好有奶水喂养。 我父亲为了收养这个孩子,后来被单位辞退了,家里的生活一下子变的艰难起来。可是为了养活两个孩子,我父亲只能到处奔波去做点小买卖,天道酬勤,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好,经济条件终于改善了,我们搬到了县城。因为我早生几天,因此担当起姐姐。我从小并不知道妹妹的身世,因为自从懂事我们已经住在县城,邻居都以为我们是异卵双胞胎,父母更是不曾提起。我只知道我们姐妹俩从小就形影不离,有快乐一起分享,有困难一起面对,公园里,小学和中学的校园里都有我们一起牵手走过的足迹,花里和树上都收藏过我们的欢声笑语。 后来,我中考考上了县城二中,我妹妹成绩比我好,考上了县城一中。我妹妹读书很好,各科成绩都是优,英语特别棒,考大学的时候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而我只考上深圳的一般本科。尽管如此,我们全家人都很高兴。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我们读大一的那一年,我父母亲因为一场交通事故造成重伤,等我们姐妹俩匆匆地从学校赶回来的时候,父母已经奄奄一息,父亲拉着妹妹的手艰难地把她的身世告诉她以后就撒手人寰了,随后母亲也走了。我们都悲痛欲绝,妹妹更是深受打击。回校后,我像往常一样跟妹妹保持联系,但是因为她远在外省,我能见到她的机会也只有放假的时候。我担心她知道她的身世会接受不了,所以经常打电话和写信给她,希望能开导她,可是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给我回复了,在电话的语言也少了很多,后来从她的舍友那里打听到她患上了忧郁症,经常说一些很悲观很绝望的话。我越来越担心,却又没法在她身边照顾她,心里很着急。暑假回家的时候,她跟我说要去乡下搞什么实践活动,我原本想也挺好,可以让她出去散散心。这事也怪我,我那时忙着谈恋爱,所以没陪她一起去。可是我没想到其实她是去你们村查她的亲生父母,但是当她知道谁是她的亲生父母和知道她才刚刚从母亲的肚子里出来就被父亲抱到河边狠心抛弃的时候,她被深深伤害了。从此她的忧郁症日益严重,大二第一学期的一个周末,她留下了遗书在宿舍,离开后再也没回来。后来有人在郊外的河边看到她留下的袋子和衣服,我们猜测她是投河自尽了。 我把她的一些遗物和遗书扫描了,你看之前最好要有心里准备。 张萌打开其中一个附件,看到一封遗书: 我亲爱的姐姐, 你是我永远的姐姐,永远最爱我的姐姐。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和爸爸妈妈,就再也没有人会在乎我了,可是爸爸妈妈走了,连你也有男朋友了,只有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姐姐,你的爸爸妈妈被我借爱了这么多年,我从中分割了他们多少的爱,多少好吃好喝的,我还不清啊,我只能说声对不起了。我是个多余的,是个累赘,这么多年给你和爸爸妈妈带来多少麻烦和压力啊,我该消失了,我该还你一片干净了空间了。 姐姐,你知道吗,暑假的时候我说要出去实践,其实我是去查我的身世,查当年丢弃我的人是谁,他到底为何要丢弃我!根据爸爸跟我说的地点我查了附近的村子,我终于知道他是谁了。他现在还好好地活着,竟然从来不内疚曾经要把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杀死,我的消失竟然还能让他活得如此的心安理得!我还知道他为什么要丢弃我,他竟然为了能生到儿子和逃避罚款就把我狠心丢弃了,而且他想也没想过要把我送给人家抚养,一心想的是把我杀死,然后可以一干二净!姐姐,你知道当我看到刚出生的婴儿我是什么感觉吗,娇嫩的小手,嘟嘟的小脸,它多需要父母的爱护啊!可是当我是那个婴儿那么娇弱的时候,我的亲生父亲却亲手把我往河里扔,任凭我怎么哭,任凭我如何凄惨地叫唤,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从梦中惊醒。我无法面对这个连最亲的人都抛弃我的世界。我想我离开可能更好吧,我要去天堂找疼我爱我把我养大的我和你共同的爸爸妈妈,我会在那好好照顾他们,报答他们对我的养育之恩! 姐姐,你是好姐姐,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如果你以后结婚生孩子了记得千万别嫌弃女孩子,无论男孩女孩来到这个世上他们都需要父母的爱护!只要是你的宝贝,就要好好爱护,我也会在上天保佑她(他),祝福她(他)! 永远爱你的妹妹紫莹 张萌打开其他的附件,是一些遗物,还有一些查到的张萌家里人的资料,有一张复印的纸上写了很多父亲的名字,反复写反复划掉。张萌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反复地看,她的心像被万把刀割着一样…… 这天早上,阿秀做了很多好吃的,特别有张萌爱吃的煎饼和粽子。看着满桌热气腾腾的早点,张萌兴趣全无,她喝几口白粥就放下了碗筷。她正想到门口的石墩坐下来透透气,门边突然传来节奏很慢的咚--咚--咚声,像是拐杖落地的声音。她猜到是谁来了。果然,一个背驼得快碰地的老人出现了,她一头凌乱而白花花的头发,身穿一套蓝色的老人衫,一进门就用一把苍老的声音问:“萌来了呀?”阿秀虽然没说什么话,但是还是主动去搬一把椅子放到她旁边。萌萌把正在享受着煎饼的的茜茜拉过来:“茜茜,快叫太婆。”三岁的茜茜眨着眼睛问:“妈妈,太婆是谁啊?”“太婆是妈妈的奶奶啊!”老人伸出手想对茜茜作出亲昵的抚摸,茜茜却缩起来了,躲到妈妈的后面。张萌心里暗笑,在娘家过了二十多年,奶奶从来没有对自己做出过这样的动作。可是自从张萌出来工作后,奶奶似乎对她特别热情,每次回到家,她都过来寒暄个不停。老人例常的寒暄完了,就开始一如既往地倾诉了:“还是女孩子好啊,人家四婆有三个女儿,今天这个女儿送点钱,明天那个女儿送点肉的,多好啊,我苦命啊,只有五个儿子,都不管我死活咯!”张有强低着头有点哽咽地说:“现在才知道女儿好,太晚了!”张萌看看父亲,心里黯然。她从包里掏出两百元钱塞给奶奶手里说:“奶奶,这钱给你买点好吃的,下次回来我再给。”老太婆嘴里说着:“不用给我钱,我有钱花。”手里却赶快把钱放到衣袋里。 4骨肉相逢 第二天张萌带着女儿回到了广州的家。 张萌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陪女儿。这天她还有一些文件没处理完,正在焦头烂额地敲着键盘。茜茜却跑到妈妈的身边,拉着妈妈的手,用稚嫩的声音说着:“妈妈,今天老师带我们去了孤儿院,我认识了很多小朋友,我讲给你听好吗?”张萌抚摸着茜茜的小脸蛋:“宝贝,妈妈现在有点忙,一会再听你讲好吗?”茜茜有点扫兴,但是还是乖乖地跑去看连环画了。望着这个幸福的小人儿跑开的背影,张萌沉思了,她自言自语说了句:“对,孤儿院,那里的孩子需要爱。” 周末,正好有空,张萌带着茜茜来到了孤儿院。张萌把满满一大包零食和儿童用品放下来,还以为孩子会过来哄抢,没想到孩子们都没有动。她有点尴尬,把零食拿出来一份份地分给小朋友们。旁边一位的三十多岁的女人赶紧提醒小孩们要道谢。张萌看着那个女人友好地对她笑了笑。茜茜跟孩子们似乎已经玩熟了,一点也不拘束。孩子们都在笑着闹着,张萌坐在一个凳子上的看着他们,很无意地舒了一口气。她突然发现有个女孩没跟其他的孩子玩,而是坐在一个桌子前面画画。张萌走过去看,女孩在雪白的纸上画了灿烂的太阳和鲜艳的花朵,还有一个小姑娘在下面拍手。张萌不由地赞叹了:“小妹妹,你画得真好!”小女孩抬头看看张萌,有礼貌地打招呼:“张阿姨好,我叫甄好。”“甄好,真好!你的名字真好听!你很喜欢画画吗?”“我的名字是甄希阿姨给我取的。她说她跟我一样是父母抛弃的孩子,但是我们不能因为被人抛弃而放弃自己,我们要热爱生命,热爱身边的人。”“甄好,你的名字好,心灵好,画画也好!你的甄希阿姨一定很棒!”“甄希阿姨是我们副院长,听说她是我们院长救回来的,她对我们都很好,我们都很喜欢她。”张萌忍不住拍拍她的肩膀。“甄好你在说谁呢?”张萌顺着声音抬头看,原来是刚才站在孩子旁边的那个女人。小女孩马上给张萌介绍:“张阿姨,这位是就甄希阿姨!”张萌冲着甄希笑了笑:“你把孩子教得真好啊!真不简单!”甄希笑了笑:“其实只要你有爱心,做起来也很简单!” 李紫英自从见了张萌,本来已经淡了的记忆又重新爬上心头。那天晚饭过后,她百无聊赖地打开QQ,漫不经心地浏览着空间动态,忽然一个消息触动了她的神经。张萌在空间发表了带茜茜去孤儿院拍的照片。其中一张合影上的照片的一个脸孔让李紫英惊呼起来:“这不是失踪多年的李紫莹么!”李紫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怕自己看错了,因为那张照片太模糊了。她拨通张萌的电话:“张萌,你去孤儿院的拍的那些照片除了空间上的还有没有其他的?我想要清晰一点的。”张萌一头雾水:“你想看谁啊?我去孤儿院再给你照吧。”李紫英放下电话用截图工具把貌似李紫莹的头像发给张萌。张萌心里嘀咕:“这不是甄希吗?找她干嘛啊。”她突然想起来手机拍了一张甄希和甄好的合影。她翻出来马上给发过去。这下子李紫英竟然半天没反应。张萌很着急地给李紫英的QQ发了一个抖动。李紫英的头像终于晃动了,发过来信息:“如果我没猜错,甄希就是李紫莹,我们的妹妹。”张萌赶紧回复:“你不是说她自杀了吗?”“她是留下遗书失踪了,多年一直没找到,我们都以为她自杀了。其实我没告诉你,每年生日我都会收到一份没有署名的生日礼物,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甄希显然有点不自然,拿起咖啡放到嘴边喝了一口。李紫英内心翻腾着,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张萌看着她们的沉默有点不知所措。半响,甄希开始说:“那天我留下了遗书,一个人去了郊外的河边,鼓起勇气跳入水中,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完了,可以圆满结束亲父没做完的事。”她又拿起杯子再喝一口咖啡继续讲:“像三十多年前一样,我又被人救了。救我的人是孤儿院的郭院长。他不但救活我的命还救活了我的心灵,是他让我明白了要放下,明白了感恩,明白了如何去爱自己和爱别人。我决定留在孤儿院照顾那些同样被父母丢弃的孩子们,让他们找到希望,找到活下去的勇气。”李紫英还是有点介怀,她对甄希说:“紫莹,你能这样,我替你高兴。但是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呢?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为你伤心啊!”“姐姐,对不起!这是我的不对,虽然我能放下很多,但是我心里始终还有没打开的结,请你原谅我啊!”甄希突然扭头对张萌说:“张小姐,我已经放下了很多很多,希望你不要逼我再想起某些事情,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要太执着了好吗?”张萌愣住了,心想:“我还没说呢。”这咖啡厅的格调都是冷色的,空调温度开得特别低了,空气好像都要凝固了。喝完那杯咖啡,甄希正要离开了。张萌站起来叫住她:“甄希,你等等,我这里有一些东西要还给你的。”甄希半信半疑地接过来张萌递给她的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似乎是纸质的东西。 打开台灯,甄希一封封地把信拆开来看,看着看着眼泪把信纸都浸透了,她抱着头嘶叫着“妈妈”,倒在桌面上痛哭…… 邮递员走到了张有强家,用手挥着两份通知单,用尽力吼着:“陈文秀有包裹,拿身份证到镇上去取啊!”二嫂正好经过了,她酸溜溜地说;“有女儿真好啊,每年母亲节都有礼物收。”阿秀接过通知单,她以为拿错了,叫住邮递员:“同志,给多了一份呢。”邮递员扭头跟她说:“你不会看啊,两份都是你的名字!” 取回包裹,阿秀马上打开看,一份是张萌寄过来的,是一双漂亮的女士皮鞋。张萌知道母亲所有的尺码,无论买衣服还是买鞋子总是丝毫不差。而另一份却是一个音乐盒,里面有个穿着舞裙的女孩在跳舞,而旋律正是那首经典的《世上只有妈妈好》!另外附有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妈妈,祝你节日快乐,身体健康!署名:你心爱的女儿。阿秀眼睛模糊了,把礼物紧紧地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