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义觉得自己的手快烂了。他没日没夜的洗手,狠命的搓,可还是觉得搓不掉。手上总象有什么东西在爬动,湿漉漉的划着一道道冰凉。阿义很后悔,不该跟老三哥他们去。他很害怕,天天失魂落魄,特别 ...
(1)
阿义觉得自己的手快烂了。他没日没夜的洗手,狠命的搓,可还是觉得搓不掉。手上总象有什么东西在爬动,湿漉漉的划着一道道冰凉。阿义很后悔,不该跟老三哥他们去。他很害怕,天天失魂落魄,特别是夜里。夜里,他躺在床上,缩在被里一动也不敢动。他想睡又不敢睡,而且耳朵总不听使唤,警觉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外面,似乎总有点什么,隐隐约约的。
半夜,门无声的开了。一个全身裹着塑料纸的人走进来,一步一步逼近他的床。阿义圆睁着眼,浑身不能动弹。那个人在床前停下来,一会儿,伸出紧裹着塑料纸的手,慢慢的移近自己的脸,被塑料纸裹成一个球体的脸,开始一层一层的撕塑料纸。塑料纸发出清脆的撕裂声音。阿义还隐约听到另一个声音,象什么东西在泥泞的泥土里爬行。塑料纸发出凄厉的最后一响,落下去。那人的脸露出了一大半。脸,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什么都没有,只有象泥浆似的饿东西。嗤嗤嗤,无数的小东西在泥泞里蠕动,爬行。裹着塑料纸的手开始往泥浆里摸。摸出湿漉漉的的一团蠕动的泥浆,慢慢的,放在阿义的手上。阿义浑身不能动弹,哇的大叫,可叫不出声,只能死命的干嚎。。。。。。
阿义睁开眼,看见一团红色,又“啊”的一声惊叫。再一看,原来是窗户投进来的阳光。他急忙看自己的手,上面分明有什么液体,湿漉漉的一片!阿义跳起来冲向水龙头,狠命的搓,搓。
(2)
阿义歪着脑袋,象只呆鹅。 半天,他把脑袋歪向另一侧,继续发呆。“还是去吧。老三哥也在的。”最后,呆鹅对自己说。
秋高气爽,阳光灿烂,阿义随老三他们出发了。他们去掘墓。
逶迤南岭,披了一层金色,或远或近的有一两声鸟叫。掘墓的队伍在坟地里穿行。他们边走边说笑打骂,热热闹闹的穿过那些熟悉的坟墓,向前挺进。那些古老的坟墓和山、树、草相处倒也和睦,你挨我,我挨你,在阳光里错落有致。不过,阿义他们对老冢不感兴趣,他们不是考古的,他们只找新坟。
阿义紧紧跟在老三背后,小心翼翼的绕过那些坟墓。老三瞥了他一眼,笑,“怕了?呵呵,没准你脚下踩的就是尸体。。。尸体化的土,呵呵。。。” 阿义象被蛇咬了一口,打了个冷战,恨不得把两只脚同时提起。大伙瞧着乐得哈哈大笑。阿义今年十九岁,还象个大孩子,这活儿是老三介绍的。阿义背井离乡来到南方,工没打着,成了盲流。带来的钱快花光了,再这样下去,连家都回不了。阿义想掘墓总比讨饭强,到底是件活儿,有工钱挣,就跟着老三来了。
“喂,葬在哪儿啊,真他娘的远!”
“快到了快到了。葬他娘的B,这么D远。”
“喂,喂,你省点吧,别惹火了乡里人,没你好处!”
“怕啥!治安队在后面跟着呢,他们敢怎么的?哼,非法埋葬!”
“赫赫,不怕活的,就不怕死的找你?”
“什么,找我?他娘的!他鬼好歹也讲道理啊,冤有头债有主,不找他狗娘养的村长,找我?”
“喂,嚷什么,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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掘墓队的人们就爱斗嘴,成天在坟墓里穿行,多说说话,也好撑点人气的。
(3)
一个崭新的坟墓,被剥开了。阳光隔着树投下来,在安静的棺木上染了一层金色。空气里漂着一些气息。
棺木撬开了。色彩鲜艳的古代服装向里塌着,象湿了。这一头有一双白色的鞋,那一头有一团,象张脸,还有头发,很长,很黑。
“塑料袋,拿塑料袋。” 阿义手脚发麻,嘴完僵硬的应了声“哦”。老三拍阿义肩膀说“塑料袋在那边,去。” 阿义又“哦”了一下,看见那边一团银色,象保鲜纸,在阳光里闪烁。阿义把塑料纸抱过来,递给老三。他不敢看,眼睛却睁得老大,斜着瞧。老三他们围着棺木,摊开塑料塑料袋,隔着塑料袋轻轻把古代的服装翻转,翻过来。塑料袋斜眼看见古代的衣服松开,翻过来的物体露出一小块腊色,象开了一扇门,有东西柔软的挤出来。嗤嗤嗤,一只一只小东西从门里探出头来,湿漉漉的在泥浆里爬动。阿义死命闭上眼睛。
“阿义,过来,帮手抬。”阿义愣着不动。老三大声叫他。他战战兢兢的走过去,看见尸体已经裹在塑料里,卷成一团。“阿义,快,你抬这边。”老三上来把阿义的两只手拿到那东西上,按住。隔着塑料的小东西在爬动,往手缝里钻。那东西柔软得象液体,随着他们的步伐,有节奏的在他们手中流过来,流过去。
把那东西放到架子上了。阿义两只手不知放哪里好,伸在空中。
“嘿,阿义,那可是漂亮女人呢,水灵灵的,才二十出头。”
“哈哈。。。你们瞧阿义的脸色。。。哈哈,快赶上塑料袋里的了。”
下山的路上,老三他们又开始说笑打骂,最后,他们把“东西”抬上在路边等候的货车,十几个保安人员正在路边守卫。
(4)
货车在保安队的保安下开进火葬场。车里的货物是从山上运来的。对于这样的货物,火葬场的工作人员是不动手,所有动作都由老三他们完成,他们只负责带路。到后来老三他们熟门熟路的,连带路也省了,不过登记还是必要的。
“老三,先登记一下。呵,这阵子生意兴隆嘛。” 火葬场的人说。
“呵呵,你们不也一样,你兴我兴嘛。”老三说。
“呸,我们是死工资的,哪象你,多一个就是钱呢。”
“呵呵,我们这不就几个死工钱嘛,你们还可以偷梁换柱,大挣那个。。。呵呵,就象人家村长,那才叫。。。。。。”老三收住话。
“那是,上面不管你葬了几个,只看你挖了几个,前程美好呢,哼。”
“喂,大伙抬进去吧。” 老三急忙叉开话题。
又得抬那东西,阿义手又开始僵硬。阿义觉得炉子里的火在沸腾 ,手里柔软的东西象在挣扎,在塑料袋里涌动。还有,那些
在泥浆里蠕动爬行的东西,嗤蚩蚩响。东西被送进沸腾的炉里,嗤蚩蚩响。阿义狠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一抬手,哇的大叫!
他手上有一只蠕动的小东西,正嗤嗤嗤的划着一道道稠稠粘粘的泥浆似的痕迹!阿义似乎听到炉子里传出的凄厉的嚎叫。
(5)
“阿义,你别胡思乱想了,没事的。你瞧,我们都干了一个月了,有事吗?没事!你就去了一次,不会的。”老三瞧阿义失神的样子,真有点不忍心。“早知道,我就不叫你来做这个了。”
阿义一副想哭的样子,无言。自打火葬场回来,他就失魂落魄,恶梦连连。一天到头没做别的,就是不停的洗手。
“又去洗手?*!我说没事,医生都说没事,你担心个屁!”老三拉住阿义,指着自己的手说,“我这里不知弄了几回了,这不还好好的。我们不过卖点力,挣几个没人要的苦力钱,他妈的鬼就怎么了,不让活命啊。这还不是政府让做的吗,关我们鸟事啊!” 阿义疑惑的看着老三,期待他多说一些充足的理由。
“阿义,没事的,鬼要找也不会找你,得先找他们村长,过来,我告诉你,是他们村长。。。。。。”老三低声跟阿义嘀咕了半天,拍着他的肩膀说:“阿义,明天是冬至了,这一带的习俗在冬至扫墓,你到原来那地方去祭拜祭拜,就没事了。绝对没事了,我们都经历过的。”
阿义点了点头,象抓到救生草。
(6)
冬至这天,山上真是热闹,扫墓的人熙熙攘攘,山里香绕烛闪,爆竹连天。
阿义一个人上山了。山路很陌生,他却很快就找到原来那地方。掘开的坟墓已被掩好,还长了几丛山草。
墓前已经有人再祭拜了,阿义迟疑一下,就战战兢兢的在墓前跪下来,开始祷告,说着说着就呜呜的哭了:
“我家里没钱供读书,跑出来打工,没想到被假老乡骗了,身上没钱,连家都难回。老三介绍我来,我想挣几个钱,没想到得罪你的。不是我想掘你的墓的,你千万原谅我啊,老三说了,这都是你们村长干的。政府这段在大抓火葬,土葬的要挖出来弄到火葬场烧掉。你们村要有人死了,要给村长送钱就可以土葬。要是不送,村长叫人提示你送钱,要还不送他就到上面揭发,叫人把。。。挖出来。听说他揭发了好几启了,上面夸他火葬工作做得好,要提拔呢。这真的不关我的事,我以后也不做这样的事了,呜呜,我想回家去,你千万原谅我,呜呜。。。。。。”
扫墓的人奇怪的看着阿义,一个陌生的大孩子,莫名其妙的在自己亲人的墓前呜呜奄奄,问他为什么也不说。“大概是个傻子吧。”他们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又觉得这孩子的祭拜是应该的,合理的。所以,也没把他赶走。
(7)
这一夜,阿义奇怪的很早就安详入睡了,还做了一个好梦。清晨,他的安详的梦被嘈杂的叫声惊醒了。他听到人们在议论什么“山火”的事。
“这南岭成了火海了,都快烧光了。”
“村里不是组织了救火别动队吗,听说上面也有人来指挥工作了。”
“去,还救什么啊。自家的火还没的救呢,你还不知道啊,村长家被火烧了,人不知是死是活呢。”
“哦。。。真的。。。啧啧”
“据说那火还奇怪着呢,烧完他家就自动灭了。”
阿义觉得自己早就知道村长死了,虽然他分明刚听到外面的议论。阿义还想仔细听他们的议论,却被老三的妈娘声打断了。
“他娘的,今天又有工开的,这下可泡汤了。”
“村长可真是火葬标兵啊,不用别人动手,自个儿来。”
(8)
一个灾后工作指挥小组奔赴南岭。先慰问救火英雄的家属-----村长的家属,然后上山考察。村长是救火英雄,人们觉得也还说得通,他的确在救火中丧生了,虽然不是在山上,而是自家的火里。
村长死了,阿义很奇怪,他奇怪自己的毫不感到突然。他来到南岭下,眺望。劫后的南岭,被烧成光秃秃的没有树,没有草,只有由近及远的一排一排的坟墓,裸露在阳光下。考察队在这些坟墓里穿行,考察灾情。
阿义突然感到害怕,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和预感。他觉得这光秃秃的山就是一具庞大的尸体,上面有许多蠕动、爬行的东西,而且,这尸体将会被挖出来,重新燃烧!
阿义打了一个冷战,调头狂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