薜元的面前坐着一个戴着面具的人。红色的狐狸脸面具,带着诡异的笑。而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却电一样雪亮,直视着薜元。
薜元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乐了。他明知故问地说:“你怎么又戴上这个了?”
戴面具的男人冷笑了一声,说:“薜元,你做了这么多恶事,不怕遭报应吗?”
薜元的心里颤抖了一下,使得面部肌肉在瞬间有些僵硬。对面的男人看在眼里,继续说道:“林心怡呢?”
薜元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他面无表情地说:“言石,你又要多事了。你那一次已经破坏了我们的约定。所以,我就给了你个教训。怎么样,滋味好受吗?”
言石忽地一下站了起来,伸手抓住了薜元的衣领,一字一句地说:“你以为我不敢对你怎样吗?”
薜元不示弱地扳住了言石的手腕,言石用力一甩,将薜元甩开。薜元身子一歪,险些摔倒。他扶住桌子,然后拉开抽屉,取出一样东西掷给言石。
言石将东西拿在手里,是一张精致而富有弹性的手工人脸,和上一回薜元给他做的一模一样。薜元又拿出一瓶“浴液”,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保证这瓶是真品,呵呵。只要你听我的话,守口如瓶,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我知道,你需要它的。”
言石却突然将那幅人脸扔给薜元,然后将“浴液”摔在地上。他恼怒地说:“你以为我希罕这个吗?你以为我有了这个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做男人吗?”
薜元愣了一下,微微一笑:“怎么?是苏蕙发现了吧?那怪你自己,非要去找什么任婉婉,这就是你的回报。”
言石深深吸了口气,以平息自己的怒气。过了一会儿才说话,声音发哑:“苏蕙是个好女孩,你不能伤害她。”
薜元沉默了片刻,脸上浮现出怅然之色:“她和雪玉一样,那样完美,我怎么舍得伤害她呢?”然后,他换了一幅表情,口气也变得温和:“言石,只要你肯答应我守口如瓶,我会考虑为你彻底整容的,而不是做一幅假面具。你真的相信我不能把你整成美男子吗?还有,如果你跟苏蕙说出我的事,那就等于害了她,还会连累到林心怡。这话我跟你说过许多次的,你别不放在心上。你若执意与我作对,我们只能两败俱伤。你懂吗?两败俱伤!”
薜元从那个雷雨之夜起,便开始惧怕黑夜。往常他是喜爱夜晚的。夜晚可以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只是每每觉得良宵苦短。而现在,他却对夜晚越来越恐惧。他害怕做噩梦,害怕再看到死去的小媛。
这样的心态让他失去了对林心怡的热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他觉得林心怡也变得越来越冷。她的身体似乎没有一丝温度,如同一具尸体。在炎炎的夏日里,他觉得他们的世界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
薜元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听到浴室窗子的玻璃发出啪啪的响声。这响声让他心惊肉跳。他迅速离开浴室回到卧室,淡淡的灯光里,林心怡穿着一件薄薄的水果色的睡衣背对着她,乌黑的发遮住雪白的肩,这种诱惑击退了恐惧,让他的体内重新升腾出欲望。
他伸出臂膀将她拥入怀中,觉得她的身子水般柔软,风般轻盈。他看到了她的脸,那张做得和雪玉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然后觉得时空开始错乱。他刚要低头吻下去,却听到窗外发出一阵女人疯狂的笑声,笑声令人发毛。他一惊,停止了动作,朝窗子看去。
窗子是开着的,窗帘在夜风中轻轻浮动。薜元顿觉头皮发麻。这时,女子的笑声又响起,近若咫尺。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女人,本想借此平息一下心头的恐慌,却不料这一看却惊得跳了起来。
女人朝他浅浅一笑,这笑容令薜元面若土色,连滚带爬逃出家门。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怀中的林心怡会何突然变成了小媛。这让他不得不相信死去的小媛真的来找他算帐了!
他茫然地在夜色里奔逃,却听到那女子的笑声又响起来,让他几乎崩溃。他漫无目的走着,走进一片草地。他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前方一位穿着白色短裙的女人正站在草地上,向他幽幽地笑着。那女子正是小媛。
小媛不声不响地笑着,转过身体。再回头时,竟是一张布满伤痕,五官模糊,狰狞可怖的脸。这张脸让他想起小媛临死前的样子。薜元再也支撑不住了,眼前一黑裁倒在地。
(14)揭开恐惧迷团
言石终于按捺不住心头强烈的欲念,将关了三天的手机打开。在短短几分钟内,短信就塞满了收信箱。言石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他难以相信那是苏蕙的千呼万唤,反反复复只是那句话:“回来吧,言石,无论你是英俊的还是丑陋的,我都会一如既往的爱你……”
言石孩子般哭了。苏蕙的呼唤令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震颤,一直拼命压抑着的思念排山倒海般涌出,将他淹没。在这种无边无际的思念的海洋里,他的心却是那么的沉重,一直沉入海底。他无法呼吸,无法拯救自己。
却忽然,手机的铃声将那铺天盖地的海浪击退。他用颤抖的手指握着手机,看上面那串熟悉的号码在急切地闪烁。他的手指在刹那间沉重得像千斤巨石,他用了全身心的力量才将那千斤巨石按下去。然后,他终于听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声音。
“言石,真的是你吗?言石?你听到我说话了吗?”那个声音颤抖得变了声调,既而哽咽:“言石,是我啊。你说话好吗?”
这个声音让他瞬间充满了力量。有什么客观的力量能够抵挡住人世间最猛烈最坚硬最顽强的爱情呢?
苏蕙的面容有些憔悴,但目光却依然明亮。她知道对面的男人那张面具后面的脸是怎样的可怕。但她已经可以承受住这样的事实。爱人一个,不是只爱他英俊的外表。
他握着她的手,感动得不能自已:“我以为我不会再见到你了。”
苏蕙哭着笑了:“你真傻,怎么会以为我不爱你了。”
他们说了好些平时说不出的肉麻的话,当他们彼此都平静下来,忽然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林心怡!林心怡现在是否无恙?
薜元暂停了全天的手术,他像根木头一样坐在办公室里。昨天晚上他醒来时,已经躺在了自家的床上。那个变成鬼脸的小媛,以及变成小媛的林心怡都不见了。他将门窗关得紧紧的,灯开得雪亮,如惊弓之鸟度过了漫长而恐惧的一夜。
护士小夏推开门进来了。“薜医生,你不舒服就回家休息嘛。”她看着薜元死人般灰白的脸色,知趣地不再说话,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薜元目光呆滞地看着她手脚麻利地拖地板,收拾房间。小夏穿着那件浅粉色的护士装,整洁清爽,充满了活力,这让薜元感到了稍稍的松弛。
天太热了,小夏没有穿丝袜,光着脚穿着一双护士鞋,露出一截修长的小腿。薜元的目光从她的腿往上移,定格在了她的脸上,若有所思,不久眼睛里竟然有了一丝光亮,脸上浮出了一丝诡笑。
他不言不语地坐在那里,想着他的心事,一直到晚上八点钟,才走出办公室。
他慢慢地下楼,在走出楼道口时看到前面有一个白影一晃不见了。他停住脚步,返身往回走。他要赌一把!来证实自己的猜测!
他沿着楼梯一直往上走,走得很慢。他支着耳朵仔细地听,果然听到了脚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的嘴角动了动,他是在笑,虽然他此刻已处在极端紧张的状态中!
他一直走到六楼,然后沿着窄窄的通道走向天台。天台上空无一物,洒满如水的月光。他站定,目光望向远处一座灯火通明的高楼,脸色十分阴暗。
身后突然传来了女子的笑声,笑声不大但令人毛骨悚然。他猛一回头,还是那个穿着白色短裙的年轻女子,长发过肩,骷髅面具。
“哈哈哈!”女子挥起手臂,摘下面具,一张并不美丽却十分动人的脸庞,在月光下白得吓人。
“薜元!”女子声音怪异地叫他的名字。“你杀了我,你可知罪?”
薜元的身子颤了颤,极力掩饰着慌乱。“小媛,你果真做鬼也不放过我吗?”
“哈哈哈!”女子仰天长笑,“你杀了我也就罢了,我怎能容忍你再伤无辜女子?”说着,女子伸出纤手,长长的指甲闪着寒光。
薜元一步步向后退着,女子一步步紧逼上来。不一会儿,薜元已经走到了天台一角。一阵风吹来,薜元感到心里打了个寒噤。
“小媛,你何苦呢?我欠你的下辈子偿还不行吗?你忘了,你曾经说过爱我至深,宁愿为我去死吗?”薜元温柔地说着,“好吧,小媛,你若怨气太重,就杀死我……”薜元正说着,却忽然一闪身,动作快得难以置信。他抬脚向女子踢过去。那女子悴不及防仰面摔倒,薜元又飞起一脚,女子大叫一声跌下楼去,长发在空中那么优美的飘飞,滑落……
水泥地上,绽开一大朵鲜红的花儿,染红了女子的白裙子。薜元俯下身去,伸出手指一下子揭去了女子的脸,一张手工做的脸。然后,他嘿嘿一笑:果然是她!
(15)暗橱里的美人
小夏护士的死震惊了整座医院。薜元作为第一证人接受了警方的调查。薜元一脸悔痛的样子。他说小夏对他一直一往情深,只是自己已经有了妻室所以一直对她冷淡处之。出事的晚上他们加班到很晚,单独相处时小夏深到浓时,不能自已,主动投怀送抱,薜元不冷静地对她恶言责骂。小夏便哭着跑了。谁知他还没有走出医院的门诊大楼,小夏便坠楼身亡……
薜元的叙述令所有的人惊疑而又痛惜。薜元暗自有些后悔,觉得此事闹得大了。早知真是小夏在装神弄鬼他何至于如此害死她呢?都是自己太过心虚!夏小嫚,夏小媛――他早该猜到她们之间的关系!夏小嫚,这个分到他们医院才半年的小护士,是她外表的单纯可爱骗取了他的信任。
他早该确定是她!他的所有助手中只有她能够做出这样精巧逼真的假脸,以致于在没有阳光的夜晚连她的老师都没有看出破绽!
言石一语不发地坐在地板上,头埋进膝盖里。苏蕙心疼而无助地望着他。重逢之后短暂的喜悦已经过去,他们之间再回不到从前。不是因为苏蕙,而是因为言石。他无法戴着一张面具去拥抱她,无法再去亲吻她娇美的面颊。尽管她说自己不在乎,甚至要摘去他的面具。他执意不肯,拒她千里之外。他们彼此的痛苦因为对方的痛苦而更加浓烈。
终于,苏蕙艰难地说出了那句话:“言,要不,你去整容吧。”
言石没有说话,只是身子颤动了一下。苏蕙用温和的语调继续说着:“言,这是横在我们之间的鸿沟。只有消除它,我们才能回到从前。我当然不是让你去找薜元。有薜元那样高超医技的整容师还有很多的。”
薜元终于将头抬了起来。他音色低沉却坚定地说:“蕙,我听你的。”
林心怡在人间蒸发了。尽管薜元发誓说他没有伤害她一丝一毫,但言石根本不相信。他决定要趁薜元不在家时潜入薜元的家里,他要找到珠丝马迹,他要找到薜元害人的证据!
找林心怡下落的不止言石与苏蕙。林心怡的失踪成了薜元的心病。漫漫长夜,再无人陪他度过。他感到孤独无助。
夜色已经很浓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茉莉香气。这是杨雪玉最喜欢的。她喜欢的便成了他的最爱。薜元嗅着熟悉的味道,对雪玉的思念一点一滴在心中汇集,越积越多,终于冲破了他心的闸门。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打开了工作室的门。打开灯,他一直走到了暗橱门边。
这是一个从外面不易察觉的暗橱。暗橱的门与墙壁浑然一体。他推开挡在那里的矮柜,用手去掉墙角的一块木质地板。然后,他将手伸进去,旋动机关,只见暗橱的门缓缓开启!
暗橱并不大,但足以放下他最心爱的女人。他将她抱出来,一直抱回卧室的床上。
他俯下身仔细凝视着床上的女子,热泪盈眶,喃喃唤道:“雪玉!”
被他唤作雪玉的女子如童话中的睡美人,穿着一件纯白真丝长裙,镂空的蕾丝花边,衬着雪般的肌肤。她的发蓬松如云,苍白的面颊在灯下柔美动人,修长的眉新月般轻盈,长长的睫毛像一把黑色的扇子展开优美的弧度,小巧的鼻翼,饱美的双唇。
她在他精心的呵护下仍然鲜活如初,她永远是属于他的,是他完美的妻。
薜元用唇轻轻吻着她的唇,早已冰冷的唇。一颗滚烫的泪珠滴落在她的颊上,如花含露水。他轻轻手指试去,爱怜无比。
却突然,他下意识地回头。并没有人,但他却感到一阵心慌。他觉得寂静的深夜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这一切。这双他看不到却感觉到的眼睛正在窥视着他,窥视着他的雪玉。
(16)并非完美结局
薜元每日如同一个幽灵出没于医院与家之间。他的表情僵硬,举止呆板,少言寡语。往日那个面目俊朗,笑容纯真,深稳干练的特级整容师不见了。他连接在手术中出了两次重大的差错,院长忍无可忍,以放长假的名义暂停了他的工作。
这样也好,用不着每天再被迫伪装下去。薜元独自在家中自斟自饮,欲醉却终没醉倒。
他已经失去了一切。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希望,失去了生活的乐趣。连那一直以来的邪恶欲念都没有了。一切过去,终究是场空。他仅有那个暗橱里的睡美人。但他只有在夜深时分,才敢将她抱出来,祭奠她冰冷的身体。
他感到自己也像她的那具尸身,失去了灵魂,仅存一件外壳而已。他心如死水。万念俱灰。
苏蕙终于有了林心怡的消息。那是一封她发来的伊眉,大意如下:
“蕙,你放心,写这封信的时候,我一切都好。
往事就象梦魇,但终究过去了。我已经不再是昨日那个充满幻想,追求完美的少女了。我已经习惯了镜中自己无可挑剔的美貌和身体,虽然,我知道这都是假的。但这个世界不是到处都是假的吗?假货假物,假情假义,连人的心都会是假的,容貌又如何呢?
薜元的那个助手夏小嫚,她发现了事实的真相。我们联手扮鬼想吓倒薜元,结果却是小嫚反被害死。我怕了,原来坏人并不是都有坏下场的(但愿这是时间未到)。于是我决定离开了。我曾经想过用自己的纯洁可以改变他,但我错了。魔鬼天生便是魔鬼。
我会重新开始我的生活。我相信,这世界还有美丽的一面,我也许有幸能够体会。”
苏蕙苦涩地笑了。言石咬牙切齿地说:“我将他的家几乎找了个遍,竟然没有发现丝毫破绽!”
苏蕙却狡黠一笑:“他已经露出马脚了。对,马脚。你知道吗?夏小嫚遇害时穿的那件白裙子,上面有薜元的脚印。尸体也有被踢过的淤痕。已经可以指控他谋杀了!”
薜元打开门,门外恍惚立着一绝色美人。他揉了揉眼睛,混浊的眼里竟有了一丝光亮:“苏蕙!”
苏蕙浅浅一笑:“薜医生,我们可以聊聊吗?”
薜元的意识在逐渐恢复。他望着苏蕙失神地说:“老天无眼,为什么没有让我先遇上你。”然后他笑了。竟是那种纯真无邪的笑。苏蕙在瞬间有些恍惚。她想起来他的笑竟曾经让她心中的堡垒几度坍塌呢。她终于可以理解那么多的女子为什么都会心死塌地爱他。
“你知道一个整容师最可怕的追求是什么吗?”薜元似乎终于遇到了一个可倾诉的对象。“一个整容师最可怕的便是追求完美。当我每完成一次手术,虽然客人已经很满意了,但我却总是觉得不完美。我会花上成倍的时间去做一个小小的手术,为了我所谓的完美。”
苏蕙微微吃惊地望着薜元。她的眼睛在努力从他身上挖掘着什么。对,她想挖掘出他身体里的邪恶。但她却没有想到,这邪恶的源头竟是因为追求完美。这个逻辑也太过荒唐了吧!
“这是一种可怕的追求。他让我对所有不完美的事物不能容忍。我宁愿去毁掉,也不愿拥有一件不完美的事物。”
苏蕙突然笑了起来。她明白了。薜元这种说法是掩饰他所有罪恶的一个多么冠冕堂皇的晃子!而薜元自己也被这个谎言所欺骗了。这才是最致命的!
薜元不解地望着苏蕙,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发笑。他突然问:“苏蕙,你爱言石吗?”没有等她回答,又接着说:“你知道我这些天最想做的是什么吗?是想将他再度塑成绝世的美男子!”
看着苏蕙吃惊的样子,他笑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是因为你!像你这么完美的女人,也要有一份完美的爱情!”
他这回是真的醉了:“蕙,你知道我为什么单单没有伤害你吗?因为你是完美的!我遇见的可以称作最完美的女人!”
苏蕙用冰冷的目光望着薜元。薜元渐渐收回了有些失控的神态。他问:“你来,究竟要做什么?”
苏蕙从衣袋里掏出一个证件和一张拘捕令,朝薜元亮了亮:“薜元,你已经涉嫌谋杀,我代表警方正式拘捕你。”
然后就在瞬间,一双锃亮的手拷紧紧地扣在了薜元的腕上。
(完)
:长篇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