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中的公交站台在我眼里飘摇,也许是曾经飘摇的日子太多太多,就不自觉的把自己放置到这样的一种氛围里。因此候车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焦急,只静静的看着眼前一汪水花沸腾的路面,如同小时候坐在门口的小凳上看一场很耐心的雨。”----虽然只是她有点无病呻吟的心情点滴,却已将他征服。很长一段时间,他天天都静静的坐在电脑前,看她更新QQ空间的消息。可是,他进不去,无法窥视她空间里面那一园被锁住的诱惑。如同一个站在远处看出墙红杏的傻子。
烟子是个爱笑的女人。所以,当她看到自己的QQ里有个叫“破人”的网名,就自然觉得有点好笑。想了很久,烟子也没记起,破人是什么时候被她加为好友的。查看他的资料,“个性签名”里说话的语气,烟子似曾相识-------或许是个刚改了网名的老朋友吧。
这样想着,烟子就发出了问候的信息:小样!以为换了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吗?
主动找人聊天,烟子极少做,只有在心情好的时候,才偶尔为之。看看破人那边没什么反应,烟子也没放在心上,继续听她的音乐,看她喜欢的文章。
过了足有半个小时,破人才有了回音:不好意思。你肯定认错人了。我才刚刚学会上网,打字很慢,很少和人聊天,怕跟不上节奏,自讨无趣。其实,很多天来,我都想找你聊聊的,可你的签名使我望而却步,总是没勇气打扰。说不上什么原因,总觉得你是个不一般的人,是个有很多故事的人,能给个机会交流下么?如果实在不愿意,我也绝不勉强,只求你不要把我删除出去,至少我可以经常看到你更新QQ空间的只言片语。就算没有密码进不了你的空间窥视全貌,也已足够。答应我,好吗?
烟子暗暗冷笑了下:又是一个不怀好意的浅薄雏儿!今天心情好,就和他忽悠忽悠,看看接下来他怎么说。于是,也模仿破人的语气很耐心的回道:看来真是我误会了,请原谅我的唐突。其实,让我产生误会的是你的个性签名,像极了我的一个很要好的网友。繁华背后,百孔千疮。你这样说,似乎有种功成名就后的失落,历经沧桑后的无奈。还有种堪破世态后的超脱,无力回天后的凄然。想来,你是个很认真的,追求完美的人,有繁华的成就,绝非偶然。只是造化弄人,有很多的事你都不能左右。成功的代价有时比失败的代价更大。另外,仅仅只是闲聊而已,能不能继续,只在于双方的心情。记得年轻时,我曾经交了个笔友,通信三年,每次至少要等半个月才看到回信。可是,我们依然乐此不疲。由此可见,交流和打字速度无关。还有,我的QQ空间只向我信任的好友开放,你我仅是初交,当不属此列。莫怪。
这次就等了一刻钟,破人就回了:仅仅是很随便的一个签名,我在你眼里就成了透明人了。你的聪慧虽在我的意料之中,却足以使我惊艳。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接收我这个笔友,好吗?
烟子有点不屑的哼了一下,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就迅速回道:很多人都对我说过同样的话,最后,大都被我黑了。至于笔友,那是年轻时的浪漫,现在已不奢望拥有。年龄大了,就会习惯淡然,甚至寂寞。想来,你也会有这样的体会。当然,我不反对你继续给我留言,只是,如果我没回信,也请不要介意。毕竟,过多的失望会对身体不利。第六感觉告诉我,你怕是很难承受再多的伤害了,而我,却总是不自觉的经常伤害别人。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要歇了。再见!
烟子没等对方反应,就下了线。
真正的网虫,总会对千篇一律的闲聊麻木对待。烟子也是。仅仅不同的是,烟子怕触及已经决心尘封的那根弦。所以,也就不想和任何人走的太近。即便眼下的生活并不如意。
2
“密密细细的雨如轻纱笼罩着这一片残荷,烟气茫茫中雨滴万点千点捶打着这一张张卷曲的残叶,往日里袅袅婷婷的艳丽身姿早已在寒风秋雨中低下卑微的头。想你是真的疲惫了,再撑不起那片充满希望的天,只是你曾有过的梦在哪里?你的梦从来只有两种色彩,粉红如少女脸上的韵,洁白如天使纯洁的翅膀。而今,你默默的承受着衰惫、落寞、凄恻,孤苦的置于这冷冷的湖水中,不言不语。”-他第一次发觉,文人嘴里的诗情画意,多愁善感等词汇,原来也可以变得这样具体,具体到自己能触手可及。但他不敢伸出手去,怕惊扰她那份忧伤的娴静。
第二天,烟子一上线,破人的留言就接二连三的跳了出来,无非是很详尽的述说自己出身的寒微,创业的艰辛。中间自然夹带着不少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洋洋洒洒数千言,看得烟子苦笑不已。
到不是烟子冷血,而是,破人看重的那些自以为不一般的坎坷沧桑,烟子只觉得是家常便饭,没有多少可称道之处。一个人经历多了,就会变得有些麻木,这是没办法的事。
烟子所能感受的,只有破人孩童般的真诚。可能也就是因为这点,她和破人的通信才会继续下去。但也仅仅只是维持而已,因为烟子的回信大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敷衍之词,几乎是没什么分量和价值的搪塞。好在,这并没有影响到破人的热情。
就这样,烟子和破人每天各写一封信,成了“笔友”。在这个网络泛滥的时代,显得有点滑稽可笑。不过,烟子觉得这样交往也不错,至少自己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渐渐的,烟子发觉自己看破人的来信,成了网络生活的一种期待,一份牵挂。烟子完全可以肯定,破人也和她有同感。这是很危险的信号。幸运的是,了解多了,烟子感觉破人并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因为,一旦触及了情感,破人总是小心翼翼,含沙射影,如少女般的欲语还休。于是,那信就写得很长。
这样的男人大多是事业上的巨人,感情上的矮子。明哲保身之术,练得得心应手,怜爱女人之心,却是难有半点。想深交就深交,想爱就爱,连直白这点勇气都没有的男人,烟子并不喜欢,即便她自己就是那种欲语还休的女人。像破人这样,女人在他们眼里只是一种工具,一种发泄欲望,或者排解空虚和寂寞却有不想承担责任的工具。这是烟子一贯有点自以为是的看法。
一旦看清了破人的本质,烟子就理智起来。虽说有时心血来潮,会偶尔在回信里煽情几句,大多数情况总是不温不火的说些超脱,看开之类的空谈。
交往了月余,双方都没“越雷池半步”。如果不是破人无征兆的失踪了两天,烟子和她的交往可能会有始无终,慢慢的灰飞烟灭。甚至不会在烟子的记忆中留下任何痕迹。
两天后,烟子收到了破人的留言,只有一句话:给我进你QQ空间的密码好吗?我在病床上已无力打字了。
烟子暗叹,但还是努力控制住和破人深谈的欲望,将密码发了出去。
又过了几天,烟子看到破人的留言,就四个字:我出院了。
烟子忍不住的问:什么病?
破人马上回了:癌症!
3
“再怎样轰轰烈烈的日子或平淡如水的日子终究如曾经的花开一般,只芳香在那一时刻,滑落出这个季节时,如烟般缓缓散去,企图留下些什么,握紧的拳头摊开来,只有一条条掌纹纵横交错的卧在手心,预言着你的过去和未来,真的灵验吗?”看着她空间的那些揪心的词句,他想进一步了解她的愿望是那样的迫切。告别这个世界之前,还会对一个女人如此的在意,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可是,她还会再次给他亲近的机会么?
烟子呆呆的看着破人发过来的两个字,心里一阵颤抖。虽说她早就预料到破人的身体不好,可始终没想到是这种绝症。再想想这么长时间对他的冷漠,隐隐有些内疚。
重新翻看破人的来信,烟子才理解了破人那颗百孔千疮很需要慰藉的心境。内疚感就加深了许多。
烟子:你这破人,怎么不早说?
破人回了一个笑脸,然后是复制烟子空间里的一句话:很多人都在诉说着自己的孤独。可又有多少人真的知道孤独是什么?记得尼采说过:孤独是一颗值得理解的心寻求理解而不可得。原来,孤独仅属于那些“值得理解”的人的,如我等卑贱的生灵哪来什么值得理解的资格?终于明白,我不配孤独,要有,也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孤单和寂寞。
烟子呆住了,好长时间无言以对。
破人的信息又来了:喜欢你这些高傲得让人心痛的句子。想来,你一定有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坎坷,能对我说说你的故事么?
烟子回道:那是文字给你的假象,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沧桑,仅是成长的必然经历罢了。你身体不好,就不要打字了,我们语音吧。
破人:我能--------看看你吗?
得寸进尺!烟子暗笑,男人大都如此。但她还是点开了视频。镜头里,是一个很豪华的房间,一张很舒服的皮质圈椅上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可能是化疗的原因,他的头发已经掉光了,年龄也就四十多岁,棱角分明的脸上挂满汗水,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茫然的盯着眼前的屏幕。
你好!烟子礼貌的笑着招呼。
破人似乎充耳不闻,呆看着一动不动。
烟子再笑:见我又老又丑,很失望,是吧?
破人还是默然不语,烟子继续笑:怎么?成哑巴了吗?
破人突然转身大叫:妈!妈!你快来,快来看看。我看到烟子了,我看到烟子了!
破人好像一个小孩子,见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激动得眼泪都下来了。
烟子更笑了:叫你妈妈干嘛?相亲吗?我可是有夫之妇啊。
镜头前很快就多了个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人。边擦着眼泪边对烟子说:好姑娘,老大每天都在念叨你呢。生病以来,他这段时间最开心。谢谢你,天天陪着他。
老人说完,那眼泪就流淌不停,很快泣不成声。
烟子说:伯母自己当心身体,别难过了。有些事是没有办法的。
没等烟子说完,破人就把他妈妈推开了,笑着说:让你见笑了。年纪这么大,好多事还想不开。
看到破人的笑容,烟子也觉得鼻子有点发酸。但还是展露着一张笑脸说:不好意思,烟瘾来了,我得抽支。
烟子扭头去找烟,只是想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破人那张苍白的脸,和脸上的笑,已经触动了她尘封已久的某根神经,继续和破人对视,她怕控制不住自己。虽然,烟子早已经忘记,她是什么时候流过眼泪了。
破人笑问:你也抽烟,还有瘾?
烟子转动着手里的烟,边点火边反问:你觉得呢?
破人笑着说:动作一点也不娴熟,看来也就偶尔抽支罢了。还装得像个瘾君子似的。
烟子抬起亮晶晶的一双眼睛笑着说:把我当成好女人,你就大错特错了!
破人笑着说:所有抽烟的女人,都有关于烟的故事。能说说吗?
烟子笑着说:看样子,你对女人抽烟很了解嘛!只是,我的故事不新奇,只是人生的一段小小插曲,无足轻重。你不会感兴趣的。
破人笑笑,什么也不说。只静静的看着烟子。
烟子被他看得窘迫,抽口烟,抬头向上吹了一口,然后,看着天花板,慢慢的说:二十年多前,一个乡下来的小女孩,因为父亲反对她的初恋。就赌气离家出走,离开了父母,来到这个大都市,游荡了几年,始终没什么作为。有一次,在饭店做服务员,被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男人再三请求,陪喝了一杯酒,马上就醉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边是那个打着呼噜的男人。黑暗中,女孩坐起来,正好摸到男人的上衣口袋,就掏出烟和打火机。打了几十次火,才把烟点燃。到第三支的时候,女孩的手也不抖了,吸烟的姿势也熟练了。当时,她就对自己说,你真了不起哦!别人一辈子都学不会抽烟,你片刻就能无师自通。别的女孩要完成到女人的过度,不知要费多少周折,你用了几支烟就完成了--------
说到这里,烟子正对着屏幕,冲破人笑道:嘻嘻,怎么样?我说过,我的故事不精彩的,是不是很简单?
破人张着嘴傻看着烟子,顷刻,眼泪一下涌出了他的眼眶。
烟子还想说点什么取笑他,那边破人已经关了视频。
4
“风不停撕扯着我的雨伞,雨不停的在地面溅起水花,站台上的人不停的探头去看车子驶来的方向,从他们的神色上我能看到一种焦急,只有我,却是如此淡定的看着这个雨中世界,突然意识到我这是在回家,这也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意识到我有家可回。”他觉得有把刀子在捅他的心脏。他想不到,他脆弱的身体可以承载病魔数年,却承载不了一个漂亮女人片刻的笑容。他以为将不久于人世的自己,可以面对世间的任何惨剧,可偏偏见不得她那张总是微笑的脸。这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比生命消失更能使人痛苦。
烟子连续抽了支烟,破人那边也没什么动静,。烟子问:还在么?
破人回:在。
烟子问:怎么关了视频?
破人回:不想看到你这么开心。
烟子问:难道你不想我开心?
破人回:是的。
烟子重新点开视频,见破人脸上的泪还没擦干,就静静的看着他笑。破人也不说话,也静静的看着烟子笑。
两人就这样笑着,对视了好久,烟子说:你身体虚,下去歇歇吧,明天再聊。
破人说:好的。
接下来的日子,烟子和破人的聊天就变得简单而又充实。天天都要打开视频聊一段时间,话题都是些新闻,野史之类的身外事,双方都有意无意的避免涉及个人。对看着傻笑,成了两人一道独特的风景。
每天两人都在闲聊,聊过之后,都不知道到底聊了些什么。
好在,破人的身体慢慢有了起色,精神一天天好了起来。
有一天,破人终于问了烟子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你能记得你上一次哭泣是在什么时候么?
烟子笑着说:不记得了,好像应该是上个世纪吧。
破人:我想看看梨花带雨是什么样子。
烟子:梨花带雨你最好去别处看,我这里永远不会再有。只可能会有残荷沐露,那也要你有足够的耐心等才行。
破人很自信的笑着说:我一定会等到的。现在感觉病魔正在慢慢离开我。
烟子:那就出去走走吧,把病魔彻底扔到外面去。
破人:好的。你说哪里最好?
烟子:草原。
破人:为什么是草原?
烟子:因为那是我一直的梦想。
破人:那你陪我去?
烟子:我心脏不好,无法承受它的厚重。
破人:好。那我替你去。
第二天晚上,烟子上线就收到破人的信息:我已经深入到你梦想的怀抱中了。
烟子暗笑,有钱人真是好办事。点开视频笑着对破人说:一句玩笑就当真了,真傻。
破人笑着说:我明白你为什么要我来看草原了。
烟子:只是随口说说的。
破人:不是。你这么细腻的人,不会随口说任何一句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