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秋雨
文\张馨月
入秋的十场秋雨，如今已下到第三场。
某个被灰云堆满天空的日子，雨好像下了一整天，湿了街道，湿了香樟，湿了人。走在冰凉袭人的秋雨下，我却格外悠闲。对望每年第一个到来的春雨，还是秋雨更得我心。这雨不知从哪里携带来浓厚的凉意，也许是从信风飘来的海洋卷来，冻得能把人生死不如。前一天还穿着短袖的人们，被突如其来的秋雨淋得牙齿打颤双腿发抖，就像被浇上了一桶冰水，真真是彻骨的冰凉。也许是出生在深秋的原因，秋雨好像能让我重获新生似地，淋在飘渺的丝雨中，更多的不是古人吟叹的哀愁，而是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喜悦。没错，是一种深深的喜悦，像这秋一样的深。秋雨洗掉的不仅是整个夏日燥热的灰尘，仿佛还是洗涤心灵的圣水，淋一场，就能得到生命的升华。
但是，就算有再多怜物情愁的情怀，终究还是不敢去淋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雨。只敢在一个静悄悄的夜晚，等视野中的大地灯光全部熄灭，才敢踮着脚尖从窗外向外望去。听大雨还不够，要把窗户打开，听它盛大的声音，还要伸出手去触摸，还要去闻，去尝。也许一场大雨已不能用飘落这个词，因为你的手一旦伸出去，收回来的就是一只湿透的手。在这场秋天肆意的演奏盛宴，人只可以做个缩在角落的观众。因为秋雨的庞大会吓坏弱不禁风的人类。大雨往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放肆降临，倾其所有将这大地淋个痛快，隔天早晨留给人们一片湿漉漉的景象，人们骑着湿漉漉的车子，走着湿漉漉的人行道，踏着湿漉漉的鞋子，一股股凉意就从脚底心冒上来了。这就是秋雨的强大。让人措不及防又慨叹它的力大无穷。
但比起细细飘渺的毛毛雨，滂沱放肆的大雨，我还是钟情一场带着细微香味的黄花雨。上学马路的两边，种着两排高大的树，长得像黄花槐，却又比黄花槐大得多。没到夏末秋初就是它们的落花时节。绿绿的枝叶间还密密麻麻地挤着黄色的小花，路旁的街道上却也铺满了黄黄的花瓣，像一条厚实的黄色地毯，从这个路口一直延伸到那个路口。从学校的顶楼望去，正好可以看见这条铺满落花的街道。高大的树木堆满了黄色和绿色，凝聚渲染成一片让人眼花缭乱的花海。不下雨的时候，秋风乍起，凉意习习，漫树的黄花绿叶就随风涌动，像极了海上的波浪一起一伏，让每天的上学也变成了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就像去欣赏一季美景。人的心情也都随这花，被风卷到空中，又落在街道上去了。
起早上学一直是我的习惯。偶尔晚起眼看迟到，我总是拉着同学一路从街道上狂奔过去。这时是无法欣赏这景象的。此刻注意的是脚下是否湿滑。毕竟昨晚下了一夜的大雨，满地的落花也湿透，每朵每朵地缠绵地腻在一起，如果稍不留意，就会遭到秋花给你开的玩笑，一屁股坐进满地的黄花中，虽然让你的裤子沾染上花的芳香，却会湿了你一整条裤子。所以，在下着雨的清早，我总是早早的就走出家门，撑着小小的雨伞，慢悠悠的踱步去学校。春天的时候，早起去上学，听到的是吟诵的圣经般的英语歌，看到的是街角几颗粉红色的桃花，满天的薄雾和天边金黄升起的朝阳。而在秋天，早起的我只能看见一树的黄花，一路的黄花，学校的歌也换了，仿佛和这神秘的秋雨很搭。撑着雨伞，每个人都互相挡着视线，闯入眼中的就只有黄花，黄花，和黄花了。
雨小的时候，总是别有一番情意。斜斜的小雨丝歪歪的砸在人的头上，肩膀上，却不疼，只是落下之后泛出一阵阵沁骨的寒冷。但是这样的小小秋雨是值得去享受的。抬起手，接到的不仅是飘渺若有若无的雨丝，还有下起来的黄花雨。小小的花瓣或多或少，你前我后，三三两两的从树上飘落下来，冷不丁落在你的手上。或者静静地躺在你的发丝中，随你一同到往教室，然后被同学们一番爆笑。虽然落了一头的花瓣，依然是一件值得享受的事。所有人都见过下雨，但有谁见过下花呢？无聊的人看到的只是下雨的时候花叶落了下来，有情趣的人看到的却是满目的从天而降的花瓣。从哪里来并不重要，但它就是闯入了你的视线。翩翩落下，或被风吹到马路上，或躺在街道上的花瓣地毯上。每当踱步在花雨之下，我总爱欣赏一番，品味一番，这便是秋天赠予我的礼物罢。而有的人呢，一心只向着学校，自动无视掉了一路的风景。多么勤劳刻苦爱好学习啊。不过，他也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一场花雨罢。
知道一个女孩，曾经说过，下雨天不要打伞，躲雨的话雨会伤心的。熙熙攘攘人群，穿越在盛大的秋雨中，撑伞的撑伞，开车的开车，躲雨的躲雨。忙忙碌碌的只是为了防止这盛大的秋雨淋湿衣裳。感冒其实就是受到秋雨的馈赠而被拿走的报酬，有人将它视为倒霉。秋雨很温柔，它不会让你受伤，也无意让你生病。但是，人们你追我赶，慌张不已，只为了躲避一场温柔的秋雨。所以走在大街上，很少有人心甘情愿地淋在一场雨中，这种人会被别人称为傻子，但他是幸运的，因为他已经享受到了自然的馈赠，这免费的馈赠、无私的馈赠。但最后我却无耻的打上了雨伞。一来人的虚荣心和死要面子使我不得不避开人们议论的目光，以免别人说我是傻子，二来如果我淋湿了，家人又会心疼不已，担心我的身体会不禁风雨。一个人受这个世界太多的束缚，所以一个人获得全部自由的释放是很难的。每当傍晚放学，一群人从学校涌出，打上伞赶回家，就像释放出来的灵魂赶忙躲避刀山火海一般穿着防护衣赶回自己的身体，然后茫然又空虚。我就是其中一员。只好索性在没人的时刻，放任自己的灵魂，让身体淋湿，灵魂却自由地在雨中穿梭，洗干净后再回归肉身。
秋雨总是引人惆怅。人的柔情也被这秋雨揉进落花的灵魂中去了。沉醉于秋雨的时候，心中却是平静无波。秋雨冰凉的只是你的皮肤与头发，它却会温热人的心。悠长的雨季总是低吟浅唱，呢喃徘徊在每一个街角，寻求落脚的归宿。而却因缘遇见了每一个路过的人，完成它一生的末路。谁也无法知道世上有多少滴雨。但我知道，有多少滴秋雨，就有多少颗湿润的心，多少度的温热。一场秋雨可以很大，大到淋湿世间的每一个角落。一场秋雨也可以很小，小到只能触动一人心底的柔软。多少人或装模做样或真心慨叹一句秋雨的凄凉与哀愁，但很少有人去赞叹秋雨不输春雨的细腻柔情。
也许永远没人知道。也许下一场雨有人会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