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田野
早晨读报,翻到阎连科的《说田野》,忽然几句话就触动了我:
作家和诗人都是田野的外姓人家,只有农民们不是。那些人喜欢面对田野惊惊乍乍。老成的农民们,面对田野是什么也不说的,他们月深年久的沉默,和田野深处那没有形声的诗性,其实有着无尽的沟通和暗合。
我们早已经习惯了作家和诗人对田野的描绘、赞美和吟咏,他们用优美的抒情的甚至煽情的语言,表达着对田野无尽的欣赏和爱恋。而,沉默的,却是长年累月耕作在田野上的农民。
作为一个曾经在田野里无尽地撒欢儿也曾跟在大人身后装模作样种庄稼的孩子,我突然懂得了阎连科的意思,诗人和作家对田野来说,充其量是一个过客,他们的对田野的感情,更多的是为了抒情的需要,因而显出几分造作。而农人在田野里洒下了汗水,播下了希望。他们细细触摸过田野的每一寸肌肤,他们嗅到过田野赐予的每一缕芳香。只有农人才是与田野血脉相连的亲人。农民不说话,却早已与田野有了灵魂的契合。
人大抵总是这样,你倾尽心力付出过的东西,总是有别样的感情。作为一个班主任,突然职业病又来了。我想起了我的26班。
刚刚接手的时候,不止一个任课老师给我说,班里孩子作业不好了,听课不认真了,说话乱动了。那一段时间,我像一个养了一个特别淘的孩子的家长,天天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告状。
但是,我依然对孩子们充满了信心,因为这是我的班级,是我甘愿付出心血和汗水耕作的土地。日复一日的相处,我已经透过孩子们淘气的外衣,看到了他们隐藏在心灵深处的可贵。是的,他们有各种各样的缺点,可是,他们的积极上进、激情阳光、活跃思维、各项才艺、对班级的依恋和他们的凝聚力早已凝结成一股巨大的力量,这力量足以支撑我和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子。他们的可爱,更多的时候只有我看得到。
心里忽然释然了,不管别人如何说,班主任才是在自己的班级里辛勤耕作的农人,不炫耀,不卖弄,不言语,躬下腰,默默地劳作。孩子们进步的那一刻,有谁能比付出了无尽心血的班主任更欣喜,更欣慰,更骄傲?
曾经有一段时间,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为什么父母能无条件地对孩子付出,而孩子对父母的回报却是那么可怜。读刘墉的书,他说,因为人间的爱的方向都是向下的,父母爱孩子,孩子长大了再把爱传递给自己的孩子,就这样一代代向下延续。那么问题又来了,为什么爱都是向下的呢?
直到读了周国平的书,我才茅塞顿开:父母那么爱自己的孩子,是因为孩子是父母“辛勤劳作”的成果,孩子成长的每一个瞬间都是父母不想错过的精彩,而这每一份精彩的背后又包含着父母几多的辛苦?对于自己倾尽心血得来的成果,他们当然倍加珍视。说通俗一点,是父母养大了孩子,所以他们对孩子的爱才那么投入那么无私那么无怨无悔。
父母对自己孩子的爱,也像农人对田野一样,深沉而又无言啊。
农人无言,师者无言,父母无言,但是,面对自己的田野,爱早已融入了对方的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