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还是生产队那个年月的事呢。
四十岁往上的人,大概还会依稀记得,那时的生产队都有一个大粪场子。每天由掏粪员专门收集各家各户的屎尿,用桶担到这里和土拌了发酵待用。
大粪场子是个臭气熏天的地方。人们途径路过时,多要捂嘴捏鼻的绕着走。按说不会滋生什么耐人寻味的故事。可我们生产队的大粪场子里有一棵老栗树,却因常年累月地吸收着百家屎尿的骚臭之气,渐渐地成了气候。后来居然修炼到能够变换人形的程度。只是身上有一股世人难容的骚臭之味,一直不敢抛头露面的到人世上行走。为此,老栗树终日郁郁寡欢,忧愁苦闷。
一日,一个行走江湖的算命先生打树下路过,看出这老栗树已有灵性,便随口点拨了两句说,世上之事,要讲机遇。时机成熟时你自可出世,只是这俗世红尘不可贪深恋久。否则……
这时,生产队的掏粪员挑着大粪到了树下,算命先生赶紧捂了嘴走了。
那一年,县臭豆腐厂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变型,出现了产品大批量积压,几乎危机到厂子的生死存亡。为使厂子冲出低谷,走出困境,经请示县政府批准,面向社会招贤纳士。不论出身、年龄、性别、学历,甚至不计较有无前科,不管黑猫白猫,只要能把积压的臭豆腐推销出去,则将被县政府正式任命为主管市场营销的副厂长。
招贤榜一经贴出,不胫而走,顿时轰动了全县。
树因风动,人因利动。
有一个副厂长的头衔招摆着,这人呀,就跟绿豆蝇似的,一群接一群的涌向臭豆腐厂,转而又从臭豆腐厂分散到大街小巷。一时之间,推销臭豆腐之风,席卷了全县城乡的各个角落。
经过一番激烈角逐,一个名叫木顶西的应聘者以绝对优势胜出,摘走了臭豆腐厂副厂长的桂冠。
木顶西走马上任后,厂里的臭豆腐再无积压之说,而且没用多久,便穿洲过府,行销到外县、外市乃至外省,就差尚未走出国门,“臭”向世界啦。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木顶西,居然能让濒临倒闭破产的臭豆腐厂起死回生,并由此一跃荣登上副厂长的宝座。人们在惊叹羡慕之余,不由暗自揣度猜想,难道他有什么祖传秘方独门绝技不成?
后来人们终于弄明白,原来是木顶西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骚臭之气,而厂里的臭豆腐恰是因为经了这种骚臭的熏染,才变得闻之臭不可闻可吃之则是满口余香。
木顶西仰仗一身臭气,混出了一身政绩。又凭借一身政绩平步青云,步步高升。先副厂长而后正厂长,又由正厂长提为副县长。若再翘翘脚,眼看就要够着正七品的乌纱帽啦。
然而,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木顶西正值踌躇满志、春风得意之时,却得了一种怪病。
起初时,就觉肚子不舒服,隐隐作痛。可后来,五脏六腑内便如烧滚的油锅——烹炸着肝胆心肺。慢慢地就见肚皮由白变红,由红变紫,由紫变黑——终至渐渐腐烂。再后来,便从肚脐处烂开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状如豆腐脑般的脓血秽物喷涌而出,散发着一股一股的恶臭……
木顶西——木副县长得了怪病的事,先是在县城里传播,接着就传到了乡镇,而后便传遍了全县的各个村落。
就在人们或悲或喜地谈论着木副县长的怪病时,我们村出了一桩怪事。
这是一个平常的早晨,但人们却没能象往常那样听到报晓的鸡鸣。
起迟了的村民们还直骂鸡懒呢,可等他们伸着懒腰开门时,一股恶臭顶了进来,熏得人就地打转转,半天上不来这口气。人们慌乱的抓了手巾抹布之类的东西捂着嘴跑到院子里,先去鸡窝看鸡——鸡都耷拉脖儿了;又去猪圈看猪——猪正躺在圈里吐白沫呢;狗呢——狗到是终于职守地守着大门口呢,只是再也不顾摇尾乞怜,强打精神挑了挑眼皮,又勉强的动了动尾巴梢,算是跟主人打了招呼……
没有了鸡鸣狗叫的村庄里,弥漫着一片恶臭和恐慌。
有人说大概是老天要收人,降了瘟疫。也有人说弄不好是什么邪祟在作怪……搞得人们心里象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惶惶不可终日。
后来人们才弄清楚,原来是村外大粪场子里的一棵老栗树在“作祟”。
大粪场子早已废弃多年,老栗树更是多年的“老朽”了。不知何时树干上烂出了一个盆口大的窟窿,状如脓血般的秽物从里面喷涌而出,散发着熏人的恶臭——这就是搞的村民如临世界末日的恶臭之源。
村民们纷纷运来干柴堆到树下点起了火——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在熊熊的大火中,老栗树化成了灰烬……
笼罩着村庄的恶臭慢慢散去,村民们虚惊一场又恢复了往常的生活。可木顶西,木副县长死了。事后听说,木副县长是在我们村的老栗树化为灰烬的那个时辰咽的气。火化后,骨灰埋在了我们村的大粪场子里,就是那棵被烧为灰烬的老栗树根下。说这是木副县长临终前的遗嘱,要落叶归根。
一个堂堂的副县长,落叶归根竟然归到了我们村,村民们真是受宠若惊了。可就是谁也想不起来木副县长到底跟我们村有什么瓜葛。人们觉的这事蹊跷,可又一时捉摸不透蹊跷在那儿。便在心里一个劲地叨念着木副县长的名讳——木顶西,木顶西?
——呀!这不是一道谜语吗?木顶西——打一字……哦,原来如“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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