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台湾中部一个名叫西罗的小山村。母亲是位持家能手,父亲是一所小学的音乐教师。
我家附近有几所外国传教士建的教堂,淘气的我经常溜进去欣赏人家唱赞歌、弹奏《圣经》钢琴曲,那些优美的旋律总是让我流连忘返。
父亲发现了我的音乐潜质,于是为我制定了严格的学习计划,并从我6岁那年开始,每个月专门抽出几天时间,骑摩托车带我到数公里外的一个山村拜师学艺。
当时我学的是小提琴,而父亲本身就是小提琴教师,于是,每回坐在摩托车后座上搂抱着父亲结实的后背时,我就会发出疑问:“爸爸,你为什么不自己教我呢?可以省下好多学费喔!”诚然,刚上小学的我还不明白父亲对我的爱,他是怕自己教儿子会导致“盲点”。
父亲非常有耐心,每晚都雷打不动地为我准备好一盆用来泡手的蜂蜜水,这条民间土方可以防治琴手手部皲裂。每次看见父亲郑重其事地端着那个盆子走过来,我的心里都会涌起一股感动。
1985年的夏天是我记忆中最沉重的夏天,我考大学落榜了。我很痛苦,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阿哲,想听听我的故事吗?”父亲第一次对我讲起了他的传奇人生。父亲出生于贫困之家,16岁便离家独自闯世界,做过小工、店员、推销员,最后通过自学当上了音乐教师。他读过不少书,精通大部分乐器,但仍不知足,从专科念到本科,又一步步从硕士念到博士。“我今年49岁了,可我还在进修声乐博士课程。一个小学老师干吗要学那么多东西?很多人都不理解,其实我只是觉得要对学生负责,同时也想丰富自己的人生。学习是永无止境的!”父亲的话让我想起了他的学生每年春节来家里拜年的情景——家里每天都挤满了人,没有坐的地方了,大家就站着聊。
“我要以父亲为榜样,绝不能消沉。”第二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被台湾基督学院录取。
大二那年,我被推荐加盟巨石音乐公司。第一次去公司试镜时非常紧张,老半天拿不定主意该穿哪套衣服。父亲执意陪我一起去,还让我带上第一个获奖证书。见我不肯,他笑着说:“阿哲,对每个人来说,人生的第一个奖都是大奖。”我明白父亲是在为我鼓劲。
那天,我与潘越云在录音棚里合唱了一首《你是惟一》,意想不到地获得了热烈的掌声。大牌歌星陈淑桦跑过来对我父亲说:“阿伯,你儿子很有潜力!”我注意到父亲眼里闪烁着自豪和欣慰的光芒。回家后,母亲才告诉我,那天父亲胃痛的老毛病犯了,却不肯去医院,吞下两片止痛片就陪我出门了……
我开始了艰难的音乐之旅。那时我半工半读,虽然名为“巨石”的制作助理,实际干的是打杂的活儿。我住在公司一间5平方米的简易房里,没有空调机,没有热水器,夏天住在里面就像是住在沙漠里。白天,我负责给每一位工作人员买盒饭;晚上,要为出了歌碟的新人搞制作。那时,音乐人流行嚼槟榔,于是我每天都忙不迭地一趟趟去跑腿,落了个“槟榔先生”的绰号。每次听到人家这样喊我,我的脸就发烫。
终于有一天,情绪低落到极点的我“逃”回家里,失声痛哭……
“阿哲,人要学会让自己沸腾。”父亲对我讲起一位邻居的故事:铁匠的女儿因生活不如意想自杀,她父亲知道后,并没有劝慰女儿,只是把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块放在铁砧上狠狠地锤了几下,随手丢入身边的冷水中。“咝”的一声,水沸腾了,一缕缕白汽向空中飘散……女孩的父亲说:“你看,水是冷的,铁却是热的。热铁遇到冷水,两者就展开了较量——水想使铁冷却,铁却想使水沸腾。现实也是如此,生活好比冷水,你就是热铁,如果你不想被冷却,就得让水沸腾。”父亲的话让我感动不已。每当我失落时,他从不对我讲大道理,而是用身边的故事启发我,让我振作。
1992年,我终于迎来了事业的曙光。在专辑《知道》中,主打歌《难以抗拒你容颜》让我一炮走红。这时,父亲已完成了声乐博士课程,已退休的他对我宣布了他的一个惊人决定:“阿哲,我想去美国进修金融投资博士学位。”虽然我知道爸爸一直对金融颇感兴趣,业余时间看了一大堆这类书籍,可这个决定仍然让我吃惊。我努力合拢自己张成“O”形的嘴巴,说:“爸爸,学无止境,我支持你!学费我替您交一半。”
1993年,我登上了事业的第一个高峰——专辑《心事》的发行量突破了500万大关,主打歌曲《爱如潮水》更把我推上了“情歌王子”的宝座。
每次唱起《爱如潮水》,我就会想到父亲。专辑上市后我特意挑了一盘,签上名字,寄给远在美国求学的父亲。我相信,在我动情的演唱中,父亲一定能听懂儿子的爱。
如今,父亲已学成回国,每天仍然坚持看书学习。我常对父亲说:“您身上那种进取的劲头让我一生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