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31岁,就要结婚了,女友突然以婚前恐惧症为由拖延婚期,继而又跑到美国,很快断了联系。
那段日子,他的状态很糟,有时刚点上一支烟,又会烦闷地掐掉;约了哥们儿去酒吧喝酒,40度的龙舌兰刚一打开,他就会止不住地哭泣。
他以为自己已经丧失爱的能力。直到那天午后,在咖啡馆遇见她。
她坐在他常坐的那个靠窗的位子。他看了她一眼,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坐下,手中的苏门答腊烟散发着挡不住的暗香。
她走过来,问他可不可以坐在他对面。于是,有了一些交谈。
也许你以为他们会有很多冗长的对白,或者说像很多在这个城市里广为流传,让人讲起就眉飞色舞的故事一样,由此产生错综复杂的情爱关系。
什么都没发生。只是一对陌生男女平平常常地相遇在某个星期三的寂寞午后,坐到了一张咖啡桌的两边而已。喝着各自的咖啡,偶然讲几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是静默,或者各自看着窗外的风景。有一点他不想隐瞒,他一点也不讨厌这个女子坐在他对面。
那一刻,他没有再被前女友诡异的消失搞得心神不宁。面前这个女子,带给他一种稀有的欢愉和平静。
大概半小时以后,她有事埋单准备离开。
“这杯咖啡,我可以请你喝吗?”他在身后安静地说。“呵,谢谢你,不必了。”她已经掏出钱包,笑容美好地回头冲他笑了笑。她埋完单好像很急的样子,连再见也没来得及跟他说,就冲出了咖啡店。
他看她像一只美丽而活泼的兔子,蹦蹦跳跳地跑开,一点都不优雅。事实上,他认为优雅都是装出来的。
他喜欢真相,所以不讨厌她——似乎还有点小小的喜欢。
她走之后,他忽然感觉沉闷。看到那只喝空的咖啡杯,还孤零零地站在桌子的另一边,触手可及,他这才相信,真的有一个女子在这里出现过,不是幻觉。
她对他说过,喝热咖啡最好的温度是72℃,冷咖啡最好的温度是6℃。他伸出手,轻轻触摸那只咖啡杯,上面隐隐约约还有属于她的温度。
过了一会儿,他也准备离开。他起身走了几步,回头看那张咖啡桌,上面只有两只一模一样的咖啡杯。它们隔着桌面上小小的距离,就那样孤单地站着。
它们的姿态让他伤感。无法靠得更近,也无法离得更远,这种近乎垂死的距离,有时更像一段令人绝望的爱情。
如果你在这个寂寞的午后,正好也在街上行走,经过这家有落地玻璃窗的咖啡馆时,看到一个已经不再年轻的男人脸上带着一种孩子般的神情,怀揣着一只漂亮的咖啡杯,无论你是否明白,都请一定要在心里祝福他。
如果你正好进去喝咖啡,说不定会看到一个新鲜出炉的公告:本店只卖咖啡不卖杯。如果你去问店员,店员一定会无奈地告诉你,先前来过的那个男人多么奇怪,都快离开了,却又返回来,只是想买一只一个女客人用过的咖啡杯。
他把那只咖啡杯轻轻地贴在胸前,抬头去看微热的阳光,光晕层层叠叠,像一个个重叠在一起的句号。
他不在乎是否还可以相遇,只想保留一只喝空的咖啡杯,请不要追问他为什么。
通过她,他发现自己还拥有爱的能力。他现在最需要的,无非是如何尽快给自己的心腾出空间。
再好的咖啡杯,如果被卡布奇诺占据,再好的焦糖玛奇朵或拿铁也休想进来,这才真是小爱情里的大问题。
(摘自《爱人坊》2010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