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头往家跑。我不知道他是不懂风情还是故意不解风情。他追上来,拦住我,今天你一定得告诉我,每晚你都到那个网吧干什么,刚才我到网吧找过你,找不到又到厂里来。好哇!我大叫起来,你监视我?跟踪我?
我哪里有啊,每晚你离开小摊就直奔网吧,我抬头就看得见,而且你离开网吧的时间也很晚。正在气头上,我不屑告诉他我到网吧打文章向报社投稿的秘密。是的,我去网吧,打游戏、聊天,怎么样,我是你什么人,你管得着吗?
他怔怔看了我半晌,仿佛从没认识我似的,然后掷地有声:我从来没有想到,你竟是这样一个不知体恤父母的女孩子,糟蹋血汗钱,是的,我是没有权利指责你,可是,你还欠着我的钱,我总该为自己负责吧?!
看着他愤愤离去的身影,我恼怒地大吼起来:沈少阳!你不是东西,明天,借钱我也要还给你!
钱钱钱,我的软肋。想着想着,忽然就有了大把大把的钱,有朋友寄来的,还有写文章挣的稿费,足足有一千多块,我潇洒地把500元扔在沈少阳面前,然后又摔出500元,要他立马给我端来100碗馄饨还他的利息,最后我又把发表的文章递到他眼前,说,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充其量是个破落的有个本地户口的小老板,而我好歹也受过四年的高等教育。我就这样看着呆若木鸡的他,快意地笑着,一直把自己笑醒,才知道是南柯一梦。
早晨起来便觉得头重脚轻,坚持上了班,到了半晌午,上吐下泻,腹部痛得让我招架不住,旁边的女同事也六神无主,情急之下,我还是想到了沈少阳,让女同事拨了他的手机。
他来得很快,西装革履,显得帅气英武,这是我认识他两个多月没有见到的模样。不由分说,他扶着我就要打的去医院,我半依在他的怀里,幸福冲淡了病痛。我央求他带我去个小诊所,否则即便去了医院,我也会跑出来。我知道医院的收费远不是我这个打工妹能消受得了的。他拗不过我,把我在一个诊所里安顿好,便要出去,说给我买点吃的。我红了脸,说,把你的手机留给我用一下。
我本想给我最要好的同学打个电话,让她寄点钱来救急,我不能这样没自尊地再用他的钱。还没来得及打,手机倒先响起来,迟疑了一会,我还是接通了,是个女人的声音开会了,快轮到你发言了,跑到哪里去了?校长发火了!
开会,不会吧,你打错了,我说,这是沈少阳的电话。我找的就是沈少阳,你是谁,怎么会拿着他的手机,电话那边的人追问。
我不知该怎样回答她,匆匆地挂了电话。心乱如麻,耳边却始终轰响着那个女人的声音开会、发言、校长,沈少阳原来是名教师,那女人焦急万分的样子,又是他的什么人?
等他回来,我就突然问他,叫你回去开会呢,那女的是你女朋友?他紧张起来:糟了,回头再看你。说完就不见了踪影。
从诊所里出来,明晃晃的太阳高挂在天空,离我那么远,需要仰视才能看到,我明白太阳不属于我,该属于给他打电话的那个女人。如此想来,我的所谓情有独钟和他的有意漠然视之,似乎都有了答案他的心早有所属。
落叶开始空空荡荡地凋零,在我脚下发出轻轻的破碎声。我自是不能再去那个小摊,下班回家也绕道而行,像是为了逃避,我随机地蛰伏在网吧里,孵化我的文字梦想。然而躲闪不及的,我们还是相遇了。他就等在我的家门口,当我深夜从网吧回来。
为什么避而不见?在我的那间阴冷的小屋里,他的话也潮湿低沉。
窗外有孤雁哀鸣的苍凉传来,我的心抖了抖,自卑让我无法说出理由。
知道吗?我一直在找你,晚上收摊后,我找遍了周围的网吧。他停下来,怔怔地凝视着我,你瘦了,也憔悴许多。
忽的,我心里一根最柔软的弦被人重重扯了一下,心痛的无法再压抑,眼泪旋即涌上来,稀里哗啦落下,滴到地上的纸上,透过泪水模糊的双眼,我发现那是我昨晚写有“沈少阳,我爱你”的一张纸。慌乱中我想用双脚踩上遮住那几个字,但还是迟了一步,沈少阳已弯腰拾起来。他呆立了半晌,猛地抓住我的手,傻丫头,其实,我一直喜欢着你,默默地爱着你,难道你一点感觉不到?
突如其来的兴奋快把我击倒了,片刻的狂喜过后,心里的疑惑又浮上来你是不是也爱着另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一直不敢面对我的感情?你一直在意我是一个没有本地户口的外来打工妹,是不是?
他突然不说话,拽着我往外跑。冷清的深夜,我们拉拉扯扯的身影像一对私奔的情侣。来到他店铺后面临时搭建的小屋,他指着床上的一位老人说,这是我父亲,他是已经睡了两年的植物人,每天我得为父亲翻身、喂饭、按摩,也许父亲永远都不会醒过来。我的母亲你见过的,她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和类风湿,每天靠药物维持。他又指了指破旧的店铺说,我只是个老师,为了给父亲和母亲买药,那点微薄的工资根本不够,只好靠业余时间经营着这个小吃铺,赚取一点微薄的利润。我连买房子付首期款的钱也没有,也许会一辈子住在这里。
他停下来看着我,大声问,你说,我敢去爱吗?我爱的人,我能给予她什么?爱我的人,她们曾轻轻地来,又叹息着离去,有谁能接受我的背景。他长长吁了一气,那个雨夜,你来了,并且慢慢地驻扎到我心里。我跟自己打了赌:如果你能在这儿吃上100碗的馄饨还没有厌倦,说明你真心的爱我,我就会对你表白我的心迹。
现在,你已经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沈少阳,注定不能给予你安逸的生活,你还会爱他以及他的背景吗,你还会继续吃他的馄饨直到100碗吗?
我连想都没想,大声喊:不!我看到沈少阳痛苦地闭上了眼,我大笑起来,我要吃上一辈子。
一只温暖的大手狠命地把我拉进有着熟悉气息的怀抱里,我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耳边传来他轻声的劝慰,答应我,别再去网吧打游戏了好吗?
我哭笑不得,这回是我拉着他向最近的网吧奔去,我迅速地打开我的邮箱,对沈少阳说,看看,这就是我的人生游戏。发件箱里有我发出—去的二十多篇稿子,收件箱里有三个编辑告诉我过了终审的回复。
他吃惊地睁大了眼,我得意地笑着,那500元钱还用还吗,给你一生的爱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