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镜子。 “在我三四岁时,很喜欢瞧连环画,天天从幼儿园回家就跑去画摊租连环画”我喝了口茶,继续我的回忆“租一本是二分钱,但如果你在摊边看完,是不会收钱的。我最喜欢在回家一路上不停到连环 ...
第三章 镜子。
“在我三四岁时,很喜欢瞧连环画,天天从幼儿园回家就跑去画摊租连环画”我喝了口茶,继续我的回忆“租一本是二分钱,但如果你在摊边看完,是不会收钱的。我最喜欢在回家一路上不停到连环画摊的看不要钱的连环画,因为我从小没有零花钱。但是有一天,我发现我路过的画摊上,都没有我没看过的连环画了,当我感得很没有意思的走回家时,发现在离家很近的的地方,有个老头用一张麻布袋铺在地上,上面摆了许多连环画,大部都是我从没见过的。”
我停了停,最后决定,反正说了,就说个明白吧。
“当我在画摊边上看到第十一本连环画时,老头对我说,很晚了,你应该回家去了,我摇了摇头,因为他摊上还有不少我没见过的连环画,我舍不得走,老头见了,就给了我一本书,然后和我说,晚了,他也要走了,这书送给我回家慢慢看吧,我忙说谢谢,我说老爷爷,明天我拿来还给你。老头说不用了,我送给你的,我说妈妈教我,不能乱拿陌生人送的东西。老人说,我们不是陌生人啊,我在这里翻了十几本连环画了啊,我认得你了啊。我说对,我也认得你了老爷爷。”
“我三四岁,已可以通读唐诗三百首了,已经会查新华字典了,很多字我都认得,但这本书里的字,我却一个也不认得,只有在最后一页,有另外写上去的八个字我认得,是繁体的‘爛熟于胸,當毀此笈’烂字还有当字,我都是查了字典才认得的。”
小兰在给法仔弄吃的,听到这里,笑道:“荆先生,怎么你不是进了一个山洞,然后里面有个须发皆白和老人,说你有慧根,然后收你为徒吗?”
陈文礴也在边上插嘴道:“是不是虽然你瞧不明白书上的字,但老人教了你一些打坐的法门?然后有没有给你一把绝世神兵之类的东东?”
我苦笑道:“你们两个不如改行去给报社编连载好了。”
“但是小说里都是这样的啊!”小兰又叫道。
陈文礴道:“算了吧,别说了,让他说吧,不然他那样子又要发火了。”
我火了,对小兰瞪了一眼,她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言语了,我接着对陈文礴说:“我在叙述的是一件经历,而不是在编一个故事。要听故事去买卫斯理去,保证你可以读得高潮迭起,回肠荡气。”
冲虚这时答道:“书呢?当时你知道这八个字的意思吗?”
“当然知道,不过我当时是。因为爱玩纸飞机,而把这本书都一页页撕出来叠纸飞机了。但是,过了几天,这本书还应有十来页的,却成了一堆粉状的东西。”我答道。
冲虚又问道:“那你从小就懂法术了?”
我笑道:“不是的,我只是记得那些怪字和里面的图形,却不知所谓,直到高考时,我用二十四分钟做完一张数字试卷,却又不能交卷,在发呆时,我突然记起了一些什么,就一直发呆到考试时间到了,然后走出考场,我就知道了练元神出窍的窍门,但在这以后,也就没只会这个,也许不能说是会,而为我只知道怎么练,却不会炼。后来我上了大学,一年级时时的某天在图书馆里,我才发现,原来多年前的那本书,是用篆字记载的,我就开始研究篆字,直到一年多后,我不想读书了,缀学去从军之时,我已可以确定,书上的篆时,是秦朝李斯改良篆字为小篆之前的篆体,只是我虽然可以记起书上的一部分字,但都是零零碎碎,而记得的部分中,我能认得的,不到十中之一。。。”
我瞧了瞧表,已三点多了,就吩咐小兰快去买菜。
陈文礴提议出去吃,冲虚说:“还是在这里安全点吧。”
我又道:“后来,直到我在军伍中,有一晚上,突然把几个人把我从床上架了起来,用枪指着我的头,然后我被绑到一个间房子里,他们问我当时驻地的军队是什么建制,我不回答,他们就对我拳打脚踢,然后再用浸了油的皮鞭轮流打我,再用钢丝把我大姆指绑住吊了起来,用电棍电我的涌泉和合谷穴,直到我连呼吸都困难之后,就昏了过去。醒来之后,我就了解了书上用古老的篆字所记载的大部分东西。”至于为什么有人要打我,与这个故事无关,只好摆到以后有机会再写了。
我喝了口茶了一下,对冲虚说:“兄长所问,我已如实托出。但小弟却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兄长。”
冲虚向我摆了摆手道:“不用问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和你说就是了。我不坐电梯,不是抗拒现代化工具,只是我的修行不是你这种顿悟式的,所以我基础比你好,你到了电梯外才发现有问题,到了幻境里才对十三楼产生了厌恶之念,但我在你家门口已发现这点了,只是当时说不出所以然。所以我开车和坐地铁都本身没问题。而我在英国,并没有去考剑桥,只要不是经济的关系,是我太喜欢做生意了,后来我又签证到期,回来后到了八二年剑桥和厦门大学的交换学生我成为交换中的一员,当然,我改了年龄,之前我来你家,你也瞧不出我有六十七吧?哈哈”道家驻颜有术,本不出奇,冲虚说到此处,自然有些得意。“我今天穿道袍出来,也是事出有因,为了不忘根本,我每月都会有三天以上穿道袍出游,八字须,就是为了免于让人认出我来的。”
这时他瞧见了法仔,便道:“老弟,你有没有给你这狗起过三世书?”
我摇头道:“没有。但今天我也觉得它不简单。”因为法仔是没出生就定购的,所以我就马上给了冲法仔的出生日期。
冲虚屈指一算,竟是脸上阴睛不定,迭声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我问道:“什么不可能?老哥,三世书说真的我可不会啊。”
冲虚一听,如遭电击,当场呆在那里,过了一会才问道:“没给狗起三世书,很正常。但你不会三世书,就怪了,这是很基础的东西了。”
我不好意思的说:“那本书上有提过,但没有这个课目的教程。”
陈文礴突然之间好似发了疯,抱着肚子笑到在地上打滚。我骂道:“喂,我的衣服不值钱还是咋地?你有病啊?”
他指着我,忍住笑道:“你他妈以为军训啊?居然有人在说道教术法时,说‘没课目的教程’?哈哈。。”
我想想也好笑,偷眼望了望冲虚,却又倒是没什么,可能是涵养的关系吧。他望着阳台外的天空,想了一会,才回头来,说:“其实也很合理,那也许是一本降妖伏魔的书,又不是让你去扮瞎子算命。这样子,画符里面有教吧?不然你怎么会的?”
我想了想道:“还真没教,不过只要能读开的符,我瞧过一次,就能画得出来。”
冲虚惊道:“啊?你画的符是见人家画过的?”
我笑道:“这倒不是,今日以前,从没有人知道我会这些东西, 我刚画的,是书上的类似‘范例’一样的东西。”
虽然拿下了假八字须,但冲虚还是保持拈须的习惯,拈须笑道:“这就对了,书面是两条阴阳鱼对吧?”
我听了不禁一凛:“你怎么知道?”
“书上并不是没有写明作者,只是没有写在书名后面,但在书中,一定有提过,第一页,还缺了一半。是与不是?”冲虚笑道。
“啊?”
“第一页是‘汝因机缘巧合,得此秘笈,当至武当七十二峰中某洞修炼,末到此洞,莫揭此笈!’
第二页是‘如初阅此笈时,便已能晓此笈所言何事,不可习之;如得此笈时,非童子这身,不可习之;如得此笈时,已曾开坛作法,不可习之,如末揭此笈时,已五体投地或设案焚香者,不可习之。否则,将身受万雷、万马分尸、万狼果腹。纵尔能修得笈中乾坤,然虽有授艺之实,却不得入吾门墙。菩提。。’此处不知何故,少了半页,这是相传当年菩提老祖与佛对答后,唯一没有传世的一本书。因老祖嫌它杀气太重,却又记录他早年降服九天十地众神魔的得意本领,不舍得将其销毁,于是便把它藏于神州最繁华的城郭之中。”
这下轮到我不明白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且不论我无缘无故,和孙悟空成了同门师兄弟。而嫌它杀气太重,又何以不将其束于高阁,或藏于九天之上,或隐在九水之下?”
冲虚皱了皱眉头道:“老弟,小隐隐于野的道理你还用我说吗?”\恐怖游戏}
我哈哈一笑,双手抱拳一拱,道:“受教受教。不过老哥,我这法仔,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发生在它身上?”
“它是佛教中的明镜台。”冲虚居然对法仔立掌点头,然后说:“自佛教悟得‘明镜本无台,何故惹尘埃’之后,它就流落了。却想不到,它会入畜生道。”
“那它为什么会在我家?”我很奇怪。
“因为它一直怨恨佛教,也一直在找寻需要它的明镜。而你学的是道教的术法,又是世所末见的,它跟你,也不奇怪。”冲虚一手持咖啡杯,一手扶了杯碟,走到阳台,“许多事,真的很难解释。。”
我笑笑道:“但有一件事,却是可以解释的。”
冲虚转身道:“但讲无妨。”
我说:“你又说世所不传,你又知上面写什么?”
冲虚道:“这事是当年听我师尊没事和我们闲聊时说的,我师尊据他所述,在八十多年也武当七十二峰中的一个山洞里捡过这本书的,但他把书请回山时,当时除了还是童身已外,其他的都与书中要求不合。而他想起在山洞里边,刻着一些相同的句子‘如有相冲,万不能习此笈’,而这个句子,有小篆、行书、楷书。。。多种字体刻写,分明是各朝代的修道者所刻,而洞内血迹斑斑,却无一尸骨!我师尊便在最后面写下‘爛熟于胸,當毀此笈’以留有缘人。再把书请回发现的山洞里。。。兄弟可否说说这本书?。。”
我真的很不想和他谈起这本书,于是我捉了自己的头发,在厅里大笑大跳叫道:“他妈的、他妈的、神经病、神经病!”他们两个望着我不知所措。
刚好这时门开了,陈文礴在叫嫂子,是方晴回来了,我只好刚止发疯,小兰也买了菜回来了,我就对方晴道:“这位是冲虚老哥。刚发生了许多事,你问小兰便知。”又对冲虚说:“拙荆楚方晴。”方晴却又在我说完之后道:“荆楚方晴。”还白了我一眼,我扮成没瞧到,拉了冲虚和陈文礴进书房。
直到吃完饭,冲虚和陈文礴正要告辞,我笑道:“不若攻敌所不备?”
我给一个我之前让他帮我准备东西的朋友电话,他却说我没有叫他准备过东西,我想了想,原来是我在幻境中打给他的,于是我重新列出东西,叫他尽快准备好之后,把东西送到大学的武装部旧址门口,并吩咐他千万不能进去。
到这座大学的路上,一路无话。
在见到了铜人阵之后,走在我前面的冲虚回首向我竖起了大拇指。因为没有谁可以无休止的维持一个幻境,如同网络主机也要在一定的时间后重新启动一次一样。而由于第二天将是可预见的一场对决,所以,我料想,今夜也许就是它“重启和整理磁盘碎片”的时间,果然料中。
校园的夜色,是从来不会孤寂的,四海的学子,总会用夜色来书写这四年中,真正属于他们的色彩。X芳堂,自然也是穷学生们谈天说地、谈情说爱的好地方。我很想停下笔来,描绘一下,在这片绿茵边上,有多少人的初恋记忆驻留在此。但我想,我没有法子去算准“重启”所需要的时间,所以,我只好继续向他们走去。
这时冲虚还在向我遥遥拱手表示佩服,我就一边走,一边用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太极图,又打了个X,再指了指天上的星星,又用食指在空中写了“八一”两个汉字,陈文礴见了,拉了拉正摸不着头脑的冲虚,说:“不要理他。”
我正好走近了,冲虚问我什么意思,我说你问陈文礴,陈文礴“哼”了一声道:“他不就是说这招兵行险着不关术法的事,是当丘八的经历教给他。”
冲虚点头说:“噢,原来这样。”但又问我道:“但如果你错了呢?”
我哈哈大笑道:“那个将军不想打狙击战?包围战?如果打不成,可以不打就跑,不能跑的,就只能打遭遇战了,总好过明天它来狙击我们!”
冲虚哑然失笑,想了想道:“那也是,呵,不管因为什么,总之能料敌先机,总是好事。”
月光下,树影斑驳,走近之后,我放眼望去,和幻境中一样的绿瓦红砖,飞檐翘角,围墙上的铁丝网,在月下少了几分戾气,但多了许多在幻境中没有的东西,一圈圈着围墙没有通电的日光灯,还有一小段距离就有一个摄影头。我拉了拉陈文礴,低声道:“10000?不是吧?这种货色,没几百块下不来一个的啊。”陈文礴得意的不出声笑着,拉住冲虚,压低声音道:“我说这些东西不到一万块他不信哟。”冲虚笑着伸头过来和我说:“如果是海关没收的呢?我早说了现在贵党并不是个个都是兰考焦同志。”
我讨了个没趣。不说话向前走,却见到我让他帮我准备东西的朋友,我查收了东西没问题,给了钱让他走后,把笔,墨,刻刀,印石,装进一个小袋子背着,没有穿道袍的冲虚也拿了他所要的东西,然后抬头低声对我说:“英雄好汉神鬼版?”我拼命忍住不笑出来,给了陈文礴一本道德经,一本金刚经,一箱矿泉水,一袋面包,一排电池,二支电筒。叫陈文礴把袋子里其他东西挂在身上。就在这里读经,一本读完接一本。不管谁叫他,就算是冲虚还是我,只要没有撤开他身边的布置,都不要回答也不要动。冲虚又把几道符放进陈文礴的内衣袋里。然后在他前、后、左、右都做了一些布置。
进房以后,我们走过一截通道,这里除了多了一面镜子,幻境里是没有的,其他的都和幻境中一样。我开了电源,走到陈文礴房门口,冲虚对这样的格局已在摇头了,我苦笑着,进了陈文礴的房间,摆设也一样,冲虚忍不住说:“谁教他这样布置的?”我说谁教我就不知,不过这些时间他说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不太行,自己请了不少风水师是真的。不过摆设不对我在幻境中已说过一次,我就把我之前提出的一些观点和冲虚说了,冲虚摆头道:“老弟,你不知道,这个风水先生,他也并不是不知道是错,他是以沈氏元空学用山水方位零正颠倒,谓之阴阳相见。却不知,先天体卦为主,后天用卦为客,体卦千古不变阴阳相乘,求福而召祸!”
我尴尬的道:“这些我可不懂了。”
冲虚说:“不懂才好!否则和布这个格局的风水师一样,如同痴人说梦,到头来,想助人倒成害人!”
他走到桌前,见办公桌右方插了两边小旗子,东南角挂了个不知是仿古的还真是古物的铜镜,更是火冒三丈! 冲虚把桌上小旗连座一起扔进垃圾筒,边道:“不邪才怪!” 我想如果这个风水师在这里,冲虚此时的眼神足已杀死他不下十次。
月亮慢慢的升高了,银辉渐渐射入房里,冲虚又道:“东面好好的雕花窗格,装什么铁枝吗?金克木,他能长命才怪!”
我说:“你瞧这边有两个保险柜,可能防盗吧。”
这时门口也有月光慢慢照了进来,想必是进门处的镜子反射进来的,两道月光慢慢的向东南移动,突然间,我有种不好的感觉,我想起来了,当时在幻境中,是没有这面小铜境的!我离得较远,而冲虚就在边上,我大叫道:“快扔了那面铜镜!”冲虚不解的回头望向我,我冲了过去,要伸手摘这面铜镜子,谁知冲虚一把把我的手捉住,对我笑道:“老弟,这你就不懂了,东南属木,镜属水,水生木啊。”这时两道月光已移了镜子上,我下意识的合上眼转过头,耳边只听到冲虚“啊!”的一声惨叫!
抬起头来,我没有见到冲虚,没有见到镜子,也许这没有什么,但如果连墙壁都没有了,那就。。。。。有些时候,人类语言很难去表达那一瞬间的刺激。
可是,我很不走运的是,真的找不到墙壁了。
我后悔我张开眼睛,也许我不张开眼睛,我将会触摸到死亡,要知道,在令人感到恐惧的事中,排名第一的,并不是死亡。
恐惧和月光一起把我笼罩,我定了定心神,却突然见到前方有熟悉的火光亮起,我马上就地一滚,此时响起一串熟悉的、急促的声音!只见方才我立身的地方,多了一排12.7高射机枪的弹孔!天!高射机枪平射!我知道这是那里了,这里是老山。
这时我听到我身后的坑道响起“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的声音在回答刚才的高射机枪的问候,在枪口的亮光下,我见到了他的面孔,是异样的熟悉。我知道,在我身后的,是这场还击战的正义一方。此时前面莫名的出现了四五个火力点,我可以分辨出有二支7.62口径的半自动步枪之外,还有三支12.7口径的高射机枪在回敬我身后的枪声。
在我身后又有两个人,悄然跃出坑道,做着各种动作,在这支正义的一方称为冲锋枪而国际上称为自动步枪的火力掩护下,不为人知的向前一点点的挪动。不,天啊!我居然来到了战争的前期!在这场边境的自卫还击战中,只有在前期的战斗中,才会出现正义的一方要用人命去抢回尸体的行为,而在后期,做这种事的,只有敌方!因为后期的对垒中,正义的一方已从国内一场人为浩劫中回复了国力,而军工业也上了轨道,从而取得了炮火上的绝对优势。
但这不是我害怕的原因,而是方才我借枪口的火光,所见到的脸,我已在我的回忆中找到他。而接下来的,我曾从他口中听他述说过,而这是我最不愿意听的、最不愿意见到的经历。但是,时间在流逝,当年听到的事,终于我一点点的亲历!随着坑道后面两支半自动步枪的两响,我再也没有见到前面高射机枪的火光了。
两个方才出去抢尸体的战士回来了,其中一个挂了彩,他们抢回来了两具尸体,我用低姿匍匐,爬到坑道边上,只见他们用布包着手电,在查看抢回来的烈士尸体。其中一具是死亡时间最多一天的,另一具,瞧得出起码死了几天以上的,不是抬或拖回来的,而是用包背包的塑料雨布兜回来的。
他的腰部,明显给二颗以上的12.7弹头穿过,几乎已经和下肢要断开了,一滩酱红色的肠子挂在身外,而他的上身、如果那个地方还算上身的话,我实在很难用文字形容。因为上面爬满了蛆虫!坑道里的人,除了警戒位置的,都脱了帽,几个战士在无声的抽泣,有一个湖北口音低声抽泣道:“班长他如果不是为了掩护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广东口音道:“兄弟,我们一起到大队报名,一块去公社体检,一起入伍,一起入党,一起提班长,一起上火线,你不是答应我一起上军校么?怎么就去了?”他用手拂去了尸体头部的蛆,谁知出现的只有一个血迹斑斑的、上面还残存些皮肉的骷髅头!但他却一点也不觉得恶心,一把抱住头骨,低声的咽泣。
我的眼泪已经挂在腮上,我轻轻的翻了个身,不想再瞧下去了!我也不想再听下去了!因为我从二十年前就知道这位班长是谁了!
此时只听见湖北口音边哭边又道:“七班长,轻点,不然,会弄断我们班长的头的。”
却又听见了一个四川口音,我知道就是我刚借了枪口下的火光见到的人,泣咽着道:“八班长说过,打完回去,他答应过给他在城里的最喜欢的小侄子一个用子弹壳做的坦克车。”七班长低声断喝道:“这里有谁还能回得去的,记得帮他这个忙!”
我的泪水已迷茫了我的视线,是的,这具八班长的尸体,就是我的五叔,最疼爱我的五叔,我当然在二十年前就收到过由方才这个四川口音的叔叔送来的一辆他答应过的坦克车,还有两枚一等功的功章,一枚是我叔叔的,一枚是七班长的,因为七班长是个孤儿。
此时,几把枪对准了我的脑袋,把我拖下了坑道,我惊叫道:“张叔叔,我就是七班长的侄儿啊!”话一出口,我就知道错了,因为他没有见到我,也不可能见过我。他们用手捂住我的口,狠狠的用枪托打我,低声骂我是越南特工,甚至我听到了不止一声用掌缘砍开保险、大拇指拉枪栓的声音。枪响了,我见到子弹穿过我的身体。但这时,我在最后的挣扎中,一手扯到一个人的衣领,我发觉有些不对,我用力咬了捂住我嘴巴的人的手,他手上的血流到我口中,这时,我却从头到脚都清醒了,因为,我前面的两个牙是假的,根本没法用力咬东西,而现在,我发现,它居然可以咬破别人的手。
我再也不挣扎了,我开始唱歌,唱一支我熟悉的歌,一支浩气冲天的歌,唱一支这个幻境中不能容纳的歌。不管这个幻境如何利害,道行如何高深,他用这个场景来勾兑我的伤感和让我着相是如何的高明,我知道,他不能挡得住这一首歌,因为,这是用碧血铸成的旋律,假如有人不认为它是浩然正气,那么它就暴戾冲天,它所附带的戾气,就算坑杀四十万降卒的白起也不能挡其锋芒。。。。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
歌声末了,我就见到了墙壁,然后是陈文礴的桌子,窗上的铁枝,还有东南方的铜镜,还有口嘴溢着血面对空气不停挥剑的冲虚,他每一剑最后的落点,都砍在他自己的身上,他每一条符,都贴在他自己的额头。我不敢望向铜镜,我怕敢回忆刚才的幻境,去执行枪决犯人,到墓地宿营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当年为了执行寻找目标的任务,就是翻开坟墓,把里面的森森白骨抛出来,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但这次不同!为什么不同,我实在一时无法用言语表达,我的心里很乱,我心里有一种从所末有的恐惧。我叫了声快跑,已疾奔到门口,见到在用手电筒读经的陈文礴,我呆呆地望着门口,这里如同虎狼的口,我是抛下无亲无故的冲虚自己全身而退,还是进去救他呢?
我有这个能力吗?
我又不是张天师的传人,为什么要再进去呢?
我实在没有理由去救冲虚。因为我和他根本就没有关系,连同道也算不上。再说,三次较量中,除了一次我和冲虚合力,和他斗了个不分胜负之外,两次我已经明显不是对手,我这次的出幻,只是对方选错了场景,如果我进到一个是以连马克思都还没出生的年代作为背景的幻境中,我怎么出来?在这种场面失控的情况下,也许我先救走陈文礴,是一个无论对那一方都比较有说服力的做法。俗话说,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不要耻笑我的软弱,也许死亡和失败都并不可怕,但败在实力太过悬殊的对手面前,一败再败的时候,当我知道,我的努力不过是螳臂挡车时,选择明哲保身,也许是没有法子的法子。并且,我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我踢开陈文礴身前的东西,拉起他就走,陈文礴反手扯住我,问道:“冲虚呢?”
我厉声喝道:“来不及了!要不用你的命去换他的命,你愿意吗?!”
陈文礴闻言呆立在林荫道上,也许我心中有着一些对冲虚的亏欠,我下意识的提高声音,对陈文礴吼道:“并且就算我们两条命都填进去,最多也是陪他一起!你走不走?”我瞧他不出声,我用力的推着他道:“不走你去陪他啊!去啊!”
这时陈文礴清醒了起来,推了我一把,自己向前狂奔,跑了几步扭到脚踝摔倒在地上,他在地上边向前爬边嚎叫:“不!就算我只有一天的命,那就是我最后拥有的东西了,我为什么要用我最后最宝贵的东西去陪他?!不!我要去和张丽一起过完最后的一天!”叫着叫着,又不爬了,从兜里掏出手机,喃喃道:“不,妈,我要给妈打个电话,妈,我、我之前太忙了,老是挂你电话,我这次好好和你说话。。我。我。。”
这时,我仿佛想起一些什么,我走过去,把陈文礴扛了起来,走到铜人阵中间,把他放下,对他道:“你不会死的,放心吧,不用给你妈电话了,打电话叫保安来接你吧。”然后我紧了紧领口,拾步向林间小径走去。
也许这一脚会划破我的腿,会割裂脚上的血管,也许会令我深陷到这件本来也许我还可以抽身的事之中,因为我终究不是十年前的陆军某军侦察团里的军区比武尖子了,十年,可以令许多东西松驰下来,无论从思想到肌肉。但我想,我应该踢。
公司的入门处、荡漾着月光的玻璃镜子碎片,散落了一地,我对着碎片轻蔑的笑道:“我接受你的惊讶。”,然后我走进陈文礴的房间里。
正要把一道符贴到自己额头上的冲虚,终于因为我扭脱了他的手关节而无法达到目的,他另一手的木剑,也因为同时的原因而掉到地上。
当然我扛起他之前,为了免于他挣扎,我在他的颈动脉是砍了一掌。
我用空着的一只手,对着铜镜,整了整我的长发,挤了一颗现在很难在我脸上发现的青春豆之后。
我难道不需要也把这面铜镜打破再走吗?
我为什么要打烂它呢?它只不过是一面铜镜罢了。
我扛着冲虚,走到铜人阵,几个保安陪着陈文礴在那里,当保安了解了我们深夜加班之后在林荫道上摔倒,表示了将会向学校反映,装多几个路灯之后,我们上了计程车,我帮冲虚接上手骨的痛疼,甚至不用掐他人中就可以让他醒来,我听到手机响了,一瞧是家里的号码,应是方睛担心我打来的,我按下接听键,手机里传来保姆小兰的声音:“先生果然高人,着相与否,混然一心,以浩然正气破幻境,以旌旗百万之势破重围而出。。妾本钦佩,然踏月前来,却又因何杯茶末沾便夺门而出?”电话里的声音顿了一顿,一声幽幽地长叹,又道:“唉,必乃贱妾出身低微,礼数不周,待慢先生,思前想后,不知所措,唯有登门负荆请罪,今已到贵府,还望先生速来教我。。
我条件反射的挂了电话,打了个电话回家,接的是方睛,我和她简略的说了这件事,她听罢和我说:“没什么事的,小兰也没事,一直和我在下围棋,你别上当,不要忘记,家中的风水局都是我设的,我当时去定购法仔,也是算过它的出生时辰的。自保我想还是可以吧。”
挂了电话,我长舒了一口气,但电话又响了,还是家里的号码。一接电话,却又是那个莫名的声音,我强定心神,笑道:“卿本佳人,落落间,大家之雅,其韵绕梁,何因不期而访乎?”
电话里的声音道:“哦?敢问先生意下若何?如有所示,妾当从命。 ”
我望了望刚刚痛醒的冲虚,和惊惶失措的陈文礴,我苦笑道:“善,不若便约陈文君案前如何?”
“好,依先生所言便是。”
我想事已至此,不如就一搏到底吧,道:“区区所订月下之约,唯与卿耳,非他人也。”
电话中传来一阵笑声,却没有我预期中的阴森。反至真如银铃般动人。一阵笑声过后,只听电话中的声音又响起,此时却又不是小兰的声音了,道:“先生所命,敢不从耳?”
我还想说话,电话已经挂了。我对冲虚说:“老哥和陈文礴先去接了张丽,然后去我家吧,我不信术法,但我内人却一向对此较感兴趣,也许她可以保护你们。”
冲虚惨笑道:“我纵横数十年,从无败绩,就是在异邦的鬼蜮,也难以伤我分毫,想不到今日,却要兄弟两番舍命相助,如今还要靠弟妹保护,唉。。”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说什么好,我对陈文礴说:“身上有带钱吧?”
陈文礴道:“我今天本想去修车厂拿车的,身上有三两千块吧,你要用就拿去,不够我可以去柜员机拿。”
我笑道:“不用了,还好这司机是外地人,听不懂粤语,不然不给吓死才怪。司机,停一下。”
我下了车,对陈文礴和冲虚道:“希望‘他’守信用吧。”然后用力给他们关上车门,示意司机开车。
这里离大学不是太远,但我还是走过马路拦了辆计程车,我想保留点体力。
我走在林荫径上,很有一种从容的气势。我高声叫道:“如约期,不见青衣,非待客道也!”
“先生,自您方才吐了一口痰后,走进林荫里,小的已在你身后侍候着了。”身后响起的声音,吓得我头皮发炸,一股凉气从尾椎冒到百会。不过还好,我没有回头,表面上还算镇定。
我从裤袋里掏了个小小的金属酒壶出来,喝了一口伏特加,心头暖了一暖,笑道:“呵,尔等奴才,引路!”两个穿黑西装的壮汉,从我身后快速的闪出, 经过我身畔时,狠毒的盯了我一眼。
到了这个地步,不论如何,也要撑下去了,我又笑道:“青衣不晓待客礼,不知红袖又何如?主人若为田舍翁,月下之约何必赴?”
虽然我打定主意,一个人来对付“他”,但刚才见到在我身后两个“胞衣家奴”的身手,不论是人是鬼,都很是今人恐惧。所以不禁也萌生了退意,我想如果我们一伙几个人,也许局面会对我有利一点吧。
但事情的局面已不是我可以掌控的了,前面两盏红灯笼飘了过来,不是移,是飘。
两个着红衫的女子眨眼间到了我面前,躬下身道:“先生,我家主人已恭候多时了。”
我不知这两个女子是俊是丑,因为我一直在注意她们的脚,但小径昏暗,虽有两盏灯笼,却也看不真切,唯有笑道:“好,带路。”
两个红衣女子笑盈盈地边转身边道:“好,先生请。”这时我瞧清楚了,两对似水明眸,且不论人鬼殊途,却也是两个俏人儿。
我两手一背,笑道:“请”
谁知话音末落,前面两个女子的肩头一起向我撞来!我一个铁板桥后仰避过,却无法和当年一样弹直起,眼看她们各伸出一只手,疾向我腰肋叉落!
我双手在身后一着地,便用手一撑,两腿一剪,打了个旋子腾身起来,这时两个红衣女子已完成了她们的动作-----侧过身来,手臂向后摆再向前折臂,一躬身、口中说道:“请”。
她们见我如此动作,笑道:“先生果然好身手,不过何必在奴婢面前炫耀?”
我很是尴尬,背肌、腰肌都可以明显感到拉伤的痛楚,只好干笑着道:“秋凉物燥,舒展筋骨罢了。走吧。”
在她们掩嘴偷笑间,不觉已到围墙门口,方才两个穿黑色西装的男子,也不知所踪,我见两个红衣女子走进门去,便深吸了一气,也跟着踏了进去。
走到陈文礴房间门口,那其中一个红衣女子便进去说道:“主人,荆先生来了。”
我推开在门口想伸手挡我的红衣女子的手,直走了进去,却见一个白衣人背对着门口,面窗而立,听见我进来的声响,便向后扬了扬手,示意那红衣女子出去。
门被带上后,房里就只有我和她了。到眼前为止,“他”是什么我不清楚,但“他“喜欢以女子的身份自居,并着女装,为了行文流畅,我且将”他“称之为她吧。
她缓缓的转过身,如我想像中的凄美,我想等她开口,她却不言语,只是坐在陈文礴平日处理事务的椅子上。静静的望着我,过了约三两分钟,我只好开口问道:“阁下究竟意欲何为?“
她“格格”的轻笑着,道:“先生此刻,心中必然以为鹊巢鸠占,妾身可有妄言?。”
我笑而不答,她便又道:“先生须知,此虽为陈君之室,实也非陈君之室。”
我“哦”了一声道:“愿闻其详。”
她一头没挽起的长发,有月光下仿佛银白色一样,她站了起来,走到我边上坐下, 我感觉到一股寒气,逼人的寒气。
我想挪动身子,却又怕这样会流露我的怯意。是以我只好直视着她,
她叹了一口气,道:“阳界此为陈君室,阴处便为妾身闺房,如此,先生可明了乎?”
我示意她说下去,她便又道:“妾共奴仆困于此,已逾数百年,金乌西逝,本该阴阳互置,怎奈陈君,深宵仍旧伏案不去,屡拢于妾,便居身之畔,多有阳气相冲,终使妾之封印渐解。始作俑者,终有其报,非妾之过也。”
我听了她一番颠倒黑白的说话,却也笑笑不以为意,虽然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她是何方神圣,但我却也不想问她。我想如果我不问,可能会更快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我问道:“如此说来,文礴为卿之恩人,又何故加害?”
那女子又笑道:“先生不知,人鬼殊途乎?若不使其与妾同途,又怎报此大恩?今夜邀先生前来,便为劝先生放手,莫要阻妾报恩之路。”
听到这里,我背上冷汗,估计每颗都不下黄豆大小,但还好,我面上还算镇定自若,我正色道:“正邪之分,不必多言,更兼义之所至。两肋插刀在所不幸,卿之所言,辱吾之甚也!”。
又听那女子笑道:“先生豪气干义,但事已至此,却不得不得罪先生了,但妾身心中存疑难解,还望先生解妾之惑,末知方才先生如何认破妾身小技?望教我哉。”
我哈哈笑道:“卿有所不知,七班长与家叔生前相交莫逆,义结金兰,在下尚在襁保之中,便早已被七班长认为干侄儿,若我提起家叔,或为死无对证,然七班长五代单传,但于其五岁时,便已上无父母亲朋,下无兄弟姐妹。唯有我一个干侄子,为何他连问都不问,都向在下开枪?再者,在下伸手摸战士落领上,却不觉有当年所缀红色领章,若如何再不知晓,又有何面目共卿剪烛夜话?”
那女子做了个兰花指,在耳边拈起一缕头发向后扬起,煞是好看。一时我也不禁瞧得有些痴了。突然间却觉两肋一痛!方才两个红衣女子分站于我两边,雀跃拍掌道:“荆先生果然好义气!真乃两肋插刀也!”
我低头一望,心中不禁大叫一声苦也,两把亮银刀正是插在我两肋之间!只听那白衣女子冷若冰霜地道:“先生,妾身小技,终奈何不了先生,唯有出此下策也,妾身可以对先生坦言无烦,此刻绝非幻境之中。”
我望着那白衣女子,她却很温存的笑了笑,见我已站立不稳,便缓缓伸出左手,就要托住我的背部,仿佛如今她做的不是杀人的勾当,我也没有肋上插着两把刀子,倒似和她一起江南仲春,莺飞草长,春风拂面,柳丝缠足。但可惜我还是在月光下见到她手手中指和食指间的一点银芒,我一咬牙,左手一按右肋,右手嚓的一下把刀拔了出来。拔出来之后没有停滞,划了一道弧线向她伸向我的手切去。我用的反拔刀的手法,这一下拔刀,是从我还没有会走路时,家父就教我练的,多年来的练习,几乎已成了出刀的习惯,纵然我现在疼痛难忍,但所以我知道,这一刀一定可以使完。
我一刀使完,当的一声,刀掉在地上,我便无力跌坐在沙发上,却见地上刀畔有半截手臂,断处流出绿色的液体,这时两个红衣女子向我掠来,她们刚一作势,我便吸了一口气,用左肘顶住左肋,咬住自己的左臂,向左一闪,右手用力拔出左肋的刀,刀光下,左边的红衣女子的头飞出窗外,身躯却余劲尚在,扑到我怀里,颈腔中涌出的绿色的液体,瞬间喷涂在我的脸上和衣服上,
右边的红衣女子扑了个空,在沙发上又弹起向我扑来。此时白文女子止住了她,两个黑衣男子也在她们身后出现,
白衣女子仿佛不把她的断臂当一回事,仍盈笑道:“荆先生,如你可再使我等主仆三颗首级离颈而去,说不得你这件事也可以管得下的。”
我本想长笑两声,谁知一张口,血就涌了出来,只见面前的影子越来越模糊,我扶了墙,颤抖着手伸手进裤兜里掏出一把刻刀,对它们道:“其、其实也不用的。”我反手摘下墙上的铜镜,对准它们,一时间光芒大作,瞬息,室内回复了正常,我的血滴在铜镜后面的一丝花纹上,使我能清晰见到,上面有字,一些和我童年见到的怪书一样的字,我仿佛认得一句“上镜诛邪”
醒来时,我见到白色的天花板、床单,太阳照进房间里,很是暖和,方晴伏在床边睡着了,我举起手抚摸她的头发,却是不忍叫醒她。我发现只有左手能动,想去按墙上的铃,却够呛不着,便敲了敲床铺,还好是木板床,始终让我弄出声响来,方晴此刻醒来,望着我泣不成声,我拍了拍她的头,无语相拥。
陈文礴帮我扭开一瓶饮料的盖子,并说他已把公司移到了世贸大厦了。而冲虚却还拿了一个罗盘摇头道浩劫依然,我笑笑望向窗外繁星,但却又隐隐约约听见铜镜呜呜声响。
第四章 解开铜镜
这个镜子是陈文礴家传的东西,但在这个故事发生后,在他怎么说也要把它扔掉时,我让他送给了我。故事的继续,就是因为每天夜里,铜镜的呜鸣。
我已经可以不用别人的搀扶而走动了,冲虚这些天一有空就来找我聊天,有时我睡着了,他便以兄长的身份,和来探病的客人聊天,他后来说我这里是往来无白丁,我笑道我自己已是白丁,往来者如果还都是白丁就麻烦了。
不过冲虚对我今天家里的客人很不以为然。这并不是因为他一口气喝光了两瓶两升的汽水,或是说话时不停地吃东西,直到把桌上的水果拼盘吃光才罢手,也不是因为交换名片时,见到冲虚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总时,脸上的媚态。
就算后来这个客人在听我说上镜这个故事时,问了一个很搞笑的问题:“鄙人有一点疑问,重犀先生在GCD统治下生活、经商多年,对GCD不可能不了解,怎么还会听荆某这鸟人海侃GCD而频频点头,发生在香港、台湾还勉强说得过去啊!”也没点燃导火索。因为我的朋友中,和我唱反调的大有人在,冲虚也早就习惯了,只是笑着道:“我受过良好的教育,所以我没有染上自以为是的坏毛病,我完全有能力去聆听和接受我不完全了解的东西。”
冲虚讨厌他的只有一个原因,这个客人听完故事后,向我大叫道:“荆某人,那你快向下写啊,这不,有个卫斯理, 写这种小说写得名利双收,还成立了一个宗教呢!就叫卫斯理教!”
因为交往时间比较长,所以我也就笑笑不以为意。这样一个人,他幼儿园到大学的老师都没法子教好他的话,我也不用去花力气来做这样一件没希望的事。并且这个朋友,在某些方面也有他的长处。
但冲虚明显对他之前的言行很是看不惯,便对他说:“不是卫斯理教吧?应是卫斯理宗吧?”
他一听就拍腿道:“是啊是啊!赵总真是博学啊!你瞧瞧,荆某人孤陋寡闻还在不懂装懂地笑呢!”
我实在忍俊不住,但这个客人是我请他过来,如果我大笑起来,实在失礼,只好拼命咬住舌头,深吸一口气对他道:“我今天请你来,不是谈小说的写作技巧,也不是谈卫斯理,只是你祖传一手鉴别古物的本事,想让你瞧瞧一个铜镜。”
他却不干,歪了头望着我半天,然后把我拖到阳台道:“我写策划的,又不是和你同行,你怎么好象怕我抢走你的这个客户一样?有钱要大家一起赚啊!”
我知道他是想和冲虚套近乎,但实在不想见他出丑,既然他这样说了,所以我向冲虚拱拱手,便咬了嘴唇跑进书房,打开窗户狂笑了一通。
在书房抽了一支烟,我走了出来,却见他不停的和冲虚介绍他做过哪些公司的策划之类,这时冲虚见我走了出来,便对他道:“这位先生,我想先请教你一问题:1747年,卫斯理宗脱离国教,形成了新的独立宗派,而那个写科幻的卫斯理还没出生呢,不知卫斯理宗和他有什么关系?”冲虚问完,扔下在那里尴尬得“嘿嘿”干笑的他,转头望向我道:“这位先生作古物鉴别时,是否和他平时一样?如果是的话,请他来的意义就不大了。”
我笑着向冲虚摇了摇指头道:“老哥,往来无白丁啊,小雷,你这下糗大了,不如露一手来改变形象吧?”,说着把铜镜放在桌上。
虽然他在商场是个失意者,如果一定要给雷逢润下一个定义,那么用十个字就够了:猥琐、龌龊、无知,自己为是。
但当他拿起铜镜时,我却不得不借用一句老套的话来形容他:他的眼睛如同见到了绝世宝剑的剑侠高手一样亮了起来,整个人仿佛正在从一个平庸的蛹里缓缓蜕出来一样。十分钟后,他不用任何工具。就给出了第一个结果:萧齐王朝的东西。
我和冲虚对望了一下,却不知他在说什么。雷逢润抬起头来,又道:南齐永明八年。
这下我们听清楚了,我进书房拎出二十四史到客厅,摊开和冲虚一起找,对了,就是公元488年。虽然这点是我们之前做碳十四已经知道的东西。但冲虚也不禁向埋头在查看铜镜的雷逢润点了点头。的确要承认,他如果愿意接手家里的古玩店生意,会比他现在在社会上混好得多。
冲虚过去问道:“你怎么确定它是那一年的?”
雷逢润头也不抬地说:“见多了,我感觉它是,就是。绝不会错。”
我问道:“如果单要买古董,用碳十四化验就好了,我们想知道的是,这些字是谁的手笔?上面写什么来的?”在我们得知是488年的古物时,就心里有了一些疑惑,因为在秦以后,基本应是小篆了,很少见到这种古朴的篆体。
他抬头睁大眼睛惊奇的打量我们,这时他脸上再没有方才恭维冲虚时肉麻的媚态,只是眼神中分明把我们当怪物一样,半晌道:“你们当我是电脑还是科学怪人?神经病!除非让我把它带回去两天,我才能给你答案!”
我和冲虚齐声道:“不行!”
我想想又道:“可以拓下字来给你带回去,行吗?”
雷逢润道:“可以,我后天给你答复。”
两天后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雷逢润打来的。
他高声在电话里叫道:“你猜!是谁的?要多怪有多怪!你快猜啊!”
我淡然说:“不猜,要说就说,不说算了。”
他见这一招没用,便又道:“你在家里等我,我马上过来!”
我正想骂他,电话里却已只有“嘟嘟嘟、嘟嘟嘟。。。”的声音了。
我只好挂了电话,打电话给冲虚,冲虚说他在开一个会,马上就开完,二十分钟后到我这里。
我冲了两泡工夫茶,冲虚便到了,坐下打开包,递给我一盒雪茄,刚好小兰要出去买菜,伸头过来一瞧,不屑笑道:“‘tabatip’?不是吧?赵总,我们家烟柜里最下面和玉溪放一起就这个,你在哪里捡的这种便宜货?”冲虚胀红了脸把小兰轰出去道:“我又不抽烟,哪懂?一个鬼佬送的。”小兰在门口狂笑着大叫道:“啊!?你们公司和索马里的土著鬼佬做生意啊?哈哈~~”
冲虚笑骂道:“真是恶仆欺客。”我们就闲话聊着等雷逢润,谁知道冲虚一杯雨前龙井加了三次水后又换了一泡新茶叶,雷逢润还没来,打他手机却又不通。这时电话响了,我一听,却没有声音。查来电记录,却是雷逢润的电话,我刚坐下,电话又响了,来电显示还是雷逢润的手机号码,我一听,电话却依然没有声音,我叫了几声,里面传来几声“嗬、嗬、唔、唔“的喉音就挂断了。我坐下来,换了泡工夫茶叶,电话又响起来了。我刚拿起电话,就听到书房里铜镜呜呜作响。。。。
当见到来电显示又是雷逢润的手机号码,而电话里又没有声音时,这样的情况又发生了二次之后,等过十分钟,却就没有电话打来了,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也无法去找出雷逢润来,铜镜倒也不响了,我望向冲虚,他也摊开手,我便道:“起一卦吧?”
冲虚笑了笑,对我说道:“好, 不过那只能起梅花易数了。”
我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上次你不是起了一堆卦吗?怎么现在只能起梅花易数?”
冲虚笑道说:“老弟,我知道你也会起,但起得不准,是吗?”
我点头道:“自然如此。”
冲虚脸有得色,接着道“这就和很多人会画符,却诛不了邪,一样的道理,换句话说,你不是道家的科班出身,很多东西,有空我再慢慢和你说。”
我不解的道:“为什么会画符却诛不了邪?”
冲虚笑道:“要是有一张符就万事大吉,是不是可以拍成照片?还是使用复印机?如果这样,那前些年的那些所谓气功师的‘信息水’、‘信息纸’就真能治病了,哈哈。不过现在先问你朋友吉凶,其他的,有空我慢慢和你说。”
我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进行。我平日老写“具体的事和这个故事无关,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来写”,谁知今天得此一报,想来也着实令人啼笑皆非。
冲虚伸屈五指,口中念道:“一数乾兮二数兑,三离四震左旋顺,五寄巽宫六寄坎,七艮八坤造化神。。。”他继续在算他的上兑下震。。
我不甘心就这样坐等,但拿到地图,按比例取得距离,再核算这个时间表的人流,和相应可能经过的红灯路口, 红灯的最长时间。
一顿饭的功夫,我和冲虚抬头相望,我发现他脸上的肌肉在神经质地跳动,我想我此刻也好不了多少,我用力拍拍自已的脸颊,大声道:“他出事了!”
冲虚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后,定了定心神道:“是,不过人还在,没事,但惹上了点官非。”
我只好再试打了个电话给雷逢润,却还是打不通。这时电话又响,是小兰打来的,说雷逢润让警察给捉了。
冲虚问我道:“是不是我们下去瞧瞧?”
我笑道:“如果你想让人以为你是白痴的家长,那么我也不介意和你去。”
冲虚不解道:“难不成不理他?”
我笑着拿起电话边按边道:“叫他老爸去领他吧。”
于是便打给陈文礴,告知他这件事情,并叫他一会把雷逢润一块带过来。
至于我为什么打电话给陈文礴,就不得不用几句话来说清楚。
因为雷逢润在商场上和为人上,都是一向的失败。他的行事风格,所有的朋友包括我在内,都受不了他。只有陈文礴长期施舍一些小小的东西给他。当然,陈文礴给他的不是钱,而是一些商机,很小很小,小到他自己都不愿花精力去为此思考的商机,而对于雷逢润来说,却真是和他名字一样------久旱逢甘露。在朋友群中。雷逢润公认是陈文礴的干儿子。所以雷逢润有麻烦,我打电话给陈文礴也是情理之中。
过了十来二十分钟,法仔跑到门口“汪、汪”的叫起来。小兰提着菜篮子打开门进来,后面跟着陈文礴和雷逢润。
刚一坐下,雷逢润就大叫道:“是镜子里东西害我的!是它们害我的!我不怕!我输得起!我。。。”
“啪”的一声,中断了雷逢润的嚎叫,是陈文礴抽了他一个大嘴巴,陈文礴满脸怒容骂道:“老兄,你多大年龄了?你读完大学不能逻辑性的述说出一个经历?有时真怀疑你会不会思考!”说来也怪,雷逢润别人一说他什么,他就咋咋呼呼,但陈文礴就算这样抽他一耳光,他却立马不敢开口了。
我和冲虚都劝陈文礴先别发火,先让雷逢润好好说说是什么事,因为真的说不定和镜子有关联。陈文礴愤愤道:“有什么关联?你们知道他为什么给拉到派出所?当街调戏妇女啊兄弟们!”
这时雷逢润想开口,给陈文礴盯了一眼又把话咽了下去。
我递给陈文礴一盅工夫茶,摇着头瞧着他牛饮而尽,然后听他道:“这么大个人了,为了车费比平时多二十块钱和的士司机在进你家小区之前的马路上吵,然后还发展到动手动脚!还对女司机胸袭!还好那女司机比他妈还老,要不他这会还在派出所猫住!”
我便问道:“怎么手机会打不通,后来他打进来又没声音?”
雷逢润抢着道:“打不通应是在隧洞里,后来我怕你们担心,想打电话给你们交代一声,他们就打我!手机让打坏了。。”
陈文礴“哼、哼”的望着他冷笑道:“交代一声?是吗?不是你摸了司机阿姨的胸部之后,那位阿姨扯了你衣领叫非礼,又叫了几十辆的士过来,把你围住吗?我瞧你是害怕想求救!”
雷逢润正想辨白,小兰刚好从厨房出来,笑道:“雷先生,你要谢谢我才行啊,我帮你报的警啊!”
陈文礴大笑道:“哈哈,来哉!得,小兰,你别做饭了,反正荆夫人不在家,我们出去吃,这段轮到你来说。”
我对陈文礴笑道:“不是吧?你连卫斯理的‘来哉’都弄出来了?小兰,说说。”
小兰抿嘴笑道:“没有啦,我出去买菜,见到有好多计程车,边上又围了好多人,我探头进去,好多人在打雷先生,还边打边叫打色狼,你知道我一个女孩子,如果说和雷先生认识的话,那就。。。那就。。。。不过我还是帮他报了警了。”
雷逢润“啪”的一下站起来,大叫道:“不是啊!。。”
陈文礴大骂道:“坐下!你他妈的不识丑字怎么写是吧?还有完没完啊你?!”
冲虚道:“让他说说,刚他打电话进来时,铜镜也响了。”
陈文礴意外的“哦”了一声,示意雷逢润说下去。
“我到了门口,车子要进来时,我见到那司机的脸很怪。。。”雷逢润颤颤兢兢道
“不就一脸麻子的老胖女人吗?”陈文礴低声咕咽了一句。
“不是的,我上车时,司机是个很年青的女孩子来的!是到了门口才变的!”雷逢润急急的分辩。
“我说你谷精上脑是真的!白痴!”陈文礴可能又想骂他,但见我们听得入神,冲虚又一脸凝重,便笑骂了一声,干脆转头不理雷逢润,径直和小兰商量一会去吃什么菜。
“到了小区门口的马路之后,我才从后视镜里发现她不是我上车时的司机了!我才要下车的!”说起这事,雷逢润明显地很激动。
我问道:“那你害怕又为二十块钱和她吵?”
雷逢润道:“我才不管她是什么,总之我不能吃亏!”
听到这里,冲虚用掌猛击了自己前额两三下,起身不再听雷逢润的叙述,走到阳台打沙梨去了。
我问道:“就这样?”
雷逢润道:“她退了二十块钱给我,我说退钱也不行,你就是兜路了,我就要投诉你!她就说让我别多管闲事。后来就吵起来了。我见他们人越来越多,每次我刚要打电话给你,他们就抢我电话扔掉,我有一次拣起来之后不让他们扔,他们就卡我脖子。。。”
这时我想起一些什么,挥手让雷逢润先停止叙述,我大声叫了冲虚和陈文礴过来,问道:“计程车的表怎么会多出二十块钱?七块钱的表底都不会跳的路途,怎么跑出二十七块?我觉得有问题,和我们进入幻境时有些相似,但又不是。。。。”
冲虚双眼一亮:“莫不成真是那些东西在害他?”
陈文礴大声道:“我知道为什么!!”
陈文礴道:“没错,他上车时司机可能是个少女,只不过是上一班的司机,而多出二十块钱,是因为上一班的司机兜路去交班,而这一点,司机征求过他同意的,下车时也问他平时坐多少钱,然后把多的退给他了!”
雷逢润带着哭腔道:“没有啊,她们没征求过我意见啊,而也没有兜路啊,就是活生生多出二十块车费啊。”
我瞧瞧这模样,再说下去天黑都说不清,便叫道:“好了,不管如何,关于计程车,并不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问题,不如到此告一段落,我们现在三个人放下手头的工作,坐在这里,只是想听听铜镜后面的古篆是什么意思。”
雷逢润很感激的冲我眨了眨眼,把前天从镜背后拓下的纸拿出来,上面在原来的篆文边上注了现代汉字,他把纸铺开,指着字道:“你们知道这是谁的字迹吗?猜猜!你们猜得出来,我请晚饭!”
冲虚伸手止住要骂他的陈文礴,对我道:“下个月中,我们公司准备在上海等地开一系列的酒会,有许多老客户和同行来参加,不如到时你和陈先生一起来帮助布置一下,然后我们在邀请卡上的策划方注明是你的个人工作室和陈先生的公司。你们有没有兴趣?”
我向陈文礴笑道:“好主意。”
陈文礴会意道:“不错不错,不过我们能否在酒会上分发名片或宣传品?”
冲虚笑道:“可以,只要安排得当,这个自然没有问题的。”
我不理要插话的雷逢润,对陈文礴道:“做建筑的,身家应较可观,我们卖个策划,或者白送个OA,然后收维护的钱,也应是较好的生意。。。”
雷逢润一直想插话,偏生他一紧张就结巴,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道:“你、你们太不靠朋友了!”
我们三个见他如此,但忍住笑齐声道:“何出此言?”
“我、我、我。。”雷逢润胀红了脸,却说不出来话。冲虚一把他手道:“自然有你,好生把这古篆出处说出来,我们再商议酒会的事。”
雷逢润吁出一口气,坐下道:“那就好那就好。其实古篆没什么的,只是写这篆字的人,较为出奇。”
我知道他的性格,便道:“也没什么出奇吧,不就古篆么?”
雷逢润双手把台面的纸按住,嘿嘿笑道:“你可知道上面写什么?”
我此时只好耍了一个小手法,笑道:“自然知道,找你过来,不过为了保险。第一句就是‘上镜诛邪’,是么?”
雷逢润一听,便似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但吸了口气,却又面有得色道:“就算你知道是写什么,也不可能想到谁写的!”
冲虚道:“荆兄弟,听这位朋友这样说书说下去,怕是今天我们商量不了酒会的事了。。”
雷逢润忙道:“不是不是,赵总,很快说完!”又向我道:“给你个提示吧,阳秣陵人,出身于江东名门丹阳陶氏‘脱朝服挂神武门,上表辞禄’你快些猜,别拖时间!”
我闻其言而苦笑,居然成了我在拖时间,但苦苦思索,再观查字体,却也当真想不起是谁来。转过头望向冲虚和陈文礴,他们也在摇头。
雷逢润很是着急,把纸叠好拿在手中,站起来在我厅里走来走去,不停的催我道:“快些快些!”,见我半晌没有回答,便又道:“唉,再给你一点提示吧!‘曾梦佛授其菩提记’!”
我脑中灵光一闪,拍腿大叫道:“不成竟然是他?!”冲虚和陈文礴抬头望向我道:“想到谁?”
此时雷逢润又走到冲虚身旁,讨好的道:“赵总,此人当年隐于句容之句曲山,受戒于宁波。。。”
此刻我和冲虚心中都已明了,齐声道:“阿育王塔!”冲虚对陈文礴道:“下面应是你说了,省得莫来由地使得人家看轻了你。”
陈文礴嘿嘿的笑道:“哼,就凭他也来考我?还能是谁?字通明,自号华阳隐居,谥贞白先生。言道是:‘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毙’‘游收虚静,息虑无为’‘饮食有节,起居有度’”
我和冲虚不禁抚掌笑道:“正是此公!”
我打趣冲虚道:“还好今日你没着那身行头出来。不然又是大礼。”
雷逢润愤愤的道:“若非我提示,你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冲虚对他道:“这话没错,此事倒是全凭仗你了。”说完从他手中抢过纸,平铺在桌上。雷逢润一听他的“潜在”大客户夸他,倒也不再言语,自己走去厨房找东西吃。
镜后古篆,分大小两处,大的每个约是黄豆大小,“上镜诛邪。夫镜以气凝,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钮寄神驻,通神兮血海,达听兮苍天。镜钮相生,法箓方运,万涂竞萌,规矩虚位,刻镂无形。”
边上一行米粒大小的篆字是:“唯避桂芒之辉,免阴寒借遁。”
我对冲虚道:“这里面提到了几个东西, 一个是镜,一个是钮,一个是法箓,一个是桂芒。这几样东西,桂芒是相克的,我想指的就是月光。但法箓和钮,又是什么?”
冲虚道:“我想算了吧,首先这钮和法箓,我们就不知到那找去。别说相生的法子了。”
“这不是你家传的东西吗?你家有没有?”我问陈文礴道。
陈文礴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掏出手机,拔了号对我道:“我问一下便是。”却问了半天,挂完电话,也是一无所得。
于是我们决定,先不要管这件事了。现实就是这样没趣味,虽然冲虚算出陈文礴的劫数还没过去,但大家都要过日子,终究我们不是卫斯理,可以到处都有超级大富豪的朋友为他买单,两百万英磅可以随便无息借给他拿去买一块不知所谓的木炭。也没有很多外星朋友可以提供一些稀奇古怪的工具来使故事发展下去。
而虽然镜子在我这里,但我当天下午就要飞外地,之后一周要做几次空中飞人,镜子响不响我也不知道,平日一下飞机回到家后,真的见床就想睡觉,也没心情去想这个事。于是这件事便又停了下来。
直到前些日子的一个晚上,我在漆黑的书房里关了灯,对着电脑终于忙完手头的大部分东西,关了机喘了口气之后,我对同样在电脑前写教案的方睛道:“娘子,帮我沏壶茶可好?”
方睛停了操作笑道:“当然可以。下午在楼下茶庄试了一冲冻顶乌龙,觉得不错,便买了一些,不如试试?”
我忙道:“在我看来,所谓台湾冻顶乌龙,就和他们的idf战机一样的“好”,都是糊外行人的东西,包括他们那四不象的茶艺,我向来不敢恭维。我宁可要普洱!”
方睛拿起茶壶走到房门口笑道:“呵,我可觉得不错,起码不会和喝了你的单丛白叶一样,睡不了觉。”
我笑骂道:“你这厮婆娘,煞是可恨,耳濡目染这么久,对茶的品位仍然停留在暴发户层次。”
这时方睛叫了小兰起来弄夜宵,客厅一时间亮堂起来。法仔听见冰箱响,知道有东西吃。自然也醒了,于是它的吠声,和因为法仔在脚边纠缠而大呼小叫的小兰,使整个房子喧嚣起来。
因为她们照例的不赏脸,法仔便照例咬了它的碗窜到书房来,我把刚才在干活时喝了一半的可乐倒给它,它便满足的品尝着并享受打嗝的乐趣。
我拍了拍它的头,走到客厅,它见我出来,便跟着出来,可能我出去客厅时,没放好椅子而阻了它的路,所以它跳过椅子出来,谁知却把挂着的铜镜带跌了下来,方睛沏好了茶给我,刚好要进书房写教案。一伸手接住了铜镜。便问道:“对了,上次不是说叫小雷去查出处和古篆的内容么,有下文吗?”
我笑道:“有,但事情并没有进展,可惜我不是卫斯理,否则我和陶启泉借个三五百万人民币,也许故事可以发展下去。”
方睛笑道:“我也休息一下,不如说来听听?”
我便和她说了当日的事情。她想了一会道:“也许事情便不太复杂。”
我皱眉道:“这还不太复杂?”
方睛笑道:“找不到其他的,你可以先从手上的东西入手。”
我翻了翻眼睛道:“你以为我没有啊?里面说到钮,按说中国古代,有对工匠技术进行描写的书,都是把一个零件往另一个零件上一合,便成了。我想应是多头螺纹的方式,但你瞧一下铜镜背面,连接个凹下的地方都没有。我觉得这篇篆文可能是作者喝多了胡说吧。再说这些道教佛道的东西,都是似懂非懂的,还有许多所谓锋机,其实就是绕弯子,和射虎一样了。我可不想猜谜,还要是千多年前的谜。等他机缘巧合找齐所有东西再说吧,呵呵。”
方睛不以为然的道:“你先不要管其他,‘夫镜以气凝,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我们可以先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想你反正手头上的单子就快赶完了,也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来思考。。。”
我接口道:“不要老是没事就去买游戏软件,几十块一个rpg还是fps买回来玩两天就玩完再去买,又花钱又对眼睛不好是吧?”
方睛瞪了我一眼道:“你省省吧,你买一百盒游戏才多少钱?再说要不是国产的你还要买盗版,加起来不如你买一把丛林一号的刀子。我是和你说正经的。这个铜镜,如果能弄清楚,也许很有意思。”
我笑道:“好,怎么研究?我口念‘夫镜以气凝,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然后这铜镜就和放电影一样的告诉我其他东西的下落?”
方睛笑了笑摇头道:“你这人,还说唯物论者,存在就是事实,你却不去求知和研究,只凭你自己的主观意愿就否认这篇古篆的真实性。”
我笑道:“你不要因为从你什么五服外的姑母那里学了一点风水,就对你们这位开山师爷、这篇古篆的作者的话当二十四史来读才行啊。”
我见她笑着不说话,便道:“好吧,来试试吧,‘夫镜以气凝,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没效果啊,这样吧娘子,古音和现代汉语发音不同,以我掌握的平水韵的平上去入来读试试?”
她笑道:“要这样就能行,那可能是你机缘巧合。”
我道:“是啊,过了千把年,这中间没有其他人识得这些古篆,到了今时今日才让我和破解密码一样破解出来,还要破解的人按千把年前的发音来念,这如果行,也靠巧合了,对了,把这个思路用在电脑密码上,还是防盗门上也不错啊。。”
方睛笑道:“非得把自己扮得一身铜臭味不可?”
我苦笑道:“你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是唯利是图,你我相比,自然气有清浊,不过。。”
话到此处,我心中一动!“气之清浊有体”!再瞧见方睛写了一夜教案,一脸憔悴,实在不忍再去打击她的心情。便道:“说不得,只好用古音念念试试。”便打了个双盘膝,做了一番吐纳之后,对着铜镜抑扬顿挫摇头晃脑念道“‘‘夫镜以气凝,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
把铜镜夹在双手之间,一边念,一边身体也晃来晃去,以逗方睛开心。
念到第九次,方睛脸色骤变,指着我叫道:“动了!动了!”
我定神一看,铜镜真的动了,很难形容它现在的样子,简直的说,就是在镜面和镜背之间有个夹层,在我方才不停的晃动下镜背中央有一块地方凸了起来。但我停止晃动之后,却又慢慢的缩了回去。
方睛叫道:“你继续念那咒语啊。”
我白了她一眼道:“这是机械工艺!不是什么符法还是咒语导致的!”
实在很难相信,但我可以感觉到,是通过热能和动能来开启的。由于开启的缓慢,我几乎可以断定,是以液压方式来进行,而且里面一定有液压油液!
我拉来两个灯泡,插上电,分别拷镜面和镜背,再用手慢慢把它左右摇动,但又没有效果,但我实在不愿意向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屈服,我便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个以前收集军品时买到的集声器,外形像雷达一样,可以将瞄准住的100米以内的声音集中到扬声器上面,除了个头大了点外还有点像间谍工具。我示意方睛出去,因为书房有良好的隔音效果,倒不用担心会收到客厅的杂音。我把它对准铜镜,再慢慢摇晃镜子。便听到“答、答、答”的声音。
这种声音很熟悉。对了,就是摇晃全自动手表时,耳朵贴在表面上听到的声音一样!
我想没有效果,应是晃动节奏的问题。于是按565、565的节奏来晃动,摇到第七次,铜镜背面缓缓的升起一块。有四支可以伸缩的比牙签还小的小柱子,撑起了凸起的一块镜背。
(我只有再一次说,这种情况很难形容,如果有人用过老式的千斤顶,就可以明白。)
夹层里有一张发黄的纸,我拈起纸,露出夹层里面一个多头螺纹的凹处。其实这张不是纸,应是一块土黄色的布,拆了四拆,找开后,却不是镜后的古篆,见到的漫卷是蝇头小篆,这种小篆,对于曾治过印的我,并不会有很大的阅读上的困难。所以我很快就读完了它,然后把它点着,看着它在烟灰缸里化为灰烬。。。。
“贞白先生写有布上的,是一篇如同产品说明书的东西,他的说这个镜子,是他无意中制成,因为琢磨的关系,镜面其实有很多个面存在。如果在阳光下,有些无影灯的效果,借助它来照耀一些阴暗的地方,就会有很好的效果;而如果在月光,就反而会产会很多影子,随月光的移动,影子就会不断变形,而人就会渐渐地进入一种催眠状态,所以他就说要避免在月光下使用,除此无它。”我享受着秋天的阳光的温暖,抱着茶壶坐在阳台对陈文礴和冲虚娓娓道来。
冲虚屈指一算,惊道:“怪了,陈先生的劫数不见了。”
我笑道:“本来就没有,自然也就没有了。”
陈文礴道:“那你身上的伤呢?”
“记不记得我的刻刀?很可能是我进入催眠状态下自伤的。”
陈文礴不解的道:“那天在你家,我们都见到地板裂开了啊!还有,我们进入的幻境啊!”
我喝了一口茶,淡然道:“自己也可催眠自己的,这就叫自己吓自己。”
陈文礴道:“镜子是我的,你就不能把那帛书留起来大家一块瞧?”
冲虚也道:“兄弟,你是行伍出身。犹其是你的专业,你不太应该会给催眠 啊。”
我笑道:“谁说的?你知道在严刑拷打下怎么保持不吐露秘密?就是靠自我催眠,让自己相信这一切都是次要的。否则你以为谁不是爹妈生的?”
陈文礴赌气道:“帛书让你烧了,你现在怎么说都行了!”
我道:“镜已易主,我自然有权处理了。不错,帛书已让我烧,我怎么说都行,你爱信不信随你便。呵呵”
送走陈文礴后,冲虚坐下问道:“你现在该说了吧?别和我来这一套!法箓呢?镜钮呢?”
我大笑道:“老哥,那是另一件事了,关于上镜的事,就此打住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