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不承认她是我后妈,却也无法在别人面前说她是我的生身母亲。在中国,组合家庭多于牛毛,象我的遭遇的人俯首皆是。然这并不影响我与后妈的感情,我是她亲手养大的,我没有任何理由不爱她。
对于父亲的离去,除了我和二个弟弟之外,还有一个人是悲伤的,那自然是我的后妈了。年届五旬的后妈是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她从四十多岁时就开始信奉佛教。她经常到附近的庙宇里焚香祷告,她经常求菩萨保佑我们平安无事,身体健康。
可以说,父亲在世时,我从没有过她是后妈的概念。我们这个家庭不能没有她,她是这个家庭的顶梁柱子之一。在我的文章里,我一样尊敬地称她为母亲。我有三个母亲,一个是后妈,一个是生身母亲,还有一个是岳母大人。
那天晚上我们从县医院来,带回了父亲冰冷的遗体。后妈是让别人搀扶着下殡送专车的,她的手脚早已不听使唤了。甚至,她连哭泣的力气也没有了。大家把她扶到床上,让她歇着。接着,我的四个舅舅和二姨父便匆匆而至,他们满目噙泪,悲伤的表情让旁人看到也会痛心。特别是菊姨,她几乎哭得晕过去。
那是一个苍凉的春夜,我和后妈带着我死去的父亲回到家里。迎接我们的是亲戚们凄惨的哭声。
后妈来到我们家时,我大约四岁多一点。由于年龄较小所以我很快就能习惯这个新到的妈妈。我喊她“妈”,一点也不难为情。没过多久,我就把以前的妈妈忘记了。
一个人如果一直生活在亲生母亲的屁护下,肯定不知道自己是幸福的。俗话说,“生在福中不知福”,讲的就是这道理。而我在后妈的抚养下,竟也感觉不到与别的孩子有什么两样。
一个没有亲妈的孩子,他若是碰上了一个心地善良的后妈,便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了,我认为自己有这个福气。
总言之,后妈对我是不错的,她象亲生母亲一样照顾着我,她不想让旁人说闲话,对我的照顾可谓尽心尽力了。
父亲的突然去世在后妈的心中无疑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这种致命的打击是她承受不了的。我觉得她比我更悲伤,更苦。
可是再苦,她还是要面对现实。她身体恢复了一些后,就忙着给父亲料理后事。她说她在给我父亲办事,也是最后一次给我的父亲做一点事,她一定要做好。
父亲在生时,她每天早晨都给父亲做一点好吃的。她知道父亲病得严重,所以,只要是好吃的,她都会弄来给父亲尝一尝。而父亲对她也疼爱到了极点,从父亲平常的言谈举止中,我看得出这一点。
父亲病情加重的那一天上午,后妈还留在家里照顾我和二弟的两个孩子。她并不知道医院里的情况。我怕父亲万一出事,便叫他把身上的银行卡交给我保管。父亲同意了,艰难地从口袋里摸出了卡。我问他卡的密码,他回答说你妈知道,你问她吧!
到死之际,父亲都惦记着后妈。他最担心的是自己去世后,我们不孝敬后妈,担心后妈的晚年会受苦。
我是爱着后妈的,父亲的忧虑是多余的。
当然,后妈也是深爱着我们的。养育之恩大于一切,我的生母给了我肉体,而后妈给我的是灵魂。
我们都为父亲的死感到难受,父亲是我和后妈最亲的人。后妈没有了我的父亲,我不知道她还会撑得久。
这一段日子,由于我和二弟媳在家,加上常有亲戚朋友来探望,后妈的心绪似乎还好一些,没有我们担心的那种过度悲伤。
后妈说自己现在是糊涂的,是晕的,不知道怎样去悲伤了!事实上也如此,她忙着料理父亲的后事,哪还有多余的时间去哭泣呢?
每天晚上都是二弟媳带着三岁的小侄儿伟陪着她睡的,我们害怕她一个人睡。
在众人眼中,我的后妈是一个坚强的人,她没有因为父亲的离去而倒下,她勇敢地为我父亲做着最后一件事,她要为我的父亲尽最后的一片心。
我看到她流泪是在几个偶然的机会里,这个表面坚强的女人,她真的是被父亲的死重重地击伤了。
她常一个人呆在父亲的棺木前,泪水浸湿了双眼。有几次,我站在她的旁边,她居然没有发现我,她的眼睛红肿红肿的,仿佛几天几夜未曾合过一般。我喊她,她惊了一下,忙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她问我什么事,我说,妈你别哭了,你的身体不好,别哭坏了自己。说了这些后,我自己也禁不住哽咽起来。我没有劝住她流泪,相反让我们哭得更伤心了。(作者:湖北公子)
死亡是残忍的,它让我失去了父亲,让后妈失去了丈夫。如果这世上没有死亡,该多么好啊!然而这不现实,死是生的归宿,每一个人都逃避不了,这里只有时间的长短,生命的轻和重。既生于世,必有死的一日,天意如此,命运安排,作为凡夫俗子的我们,又岂能违反自然规律呢?
我与后妈是父亲的死最直接的受伤者,尤其是后妈,她瘦弱的身躯,渐渐苍老的面容,又如何面对今后的风风雨雨?父亲的死让我和后妈的心碎成了一片片秋天的叶子,在寂寞的夜空中孤独地飘零。
不是亲身体验者,一定不懂我们此时的心境。
(作者:湖北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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