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散文:母爱如拐杖
母亲离开我们两年了,日前去老家给她老人家烧二周年的纸,令人一路上悲戚不止。母亲走的太匆忙了,两年前的这个
母亲离开我们两年了,日前去老家给她老人家烧二周年的纸,令人一路上悲戚不止。母亲走的太匆忙了,两年前的这个秋天,新种的麦子刚刚染绿了土地,新搬的包谷刚刚上了架,干了蔓子的洋芋埋在土里还没刨回家,秋霜也还未降临,混迹小城的我还要回家吃一顿母亲亲手做的馓面饭,可是,就在第一场连绵的秋雨中,母亲撂下手中的活儿,永远的歇息了。
在这两年的时光里,我陪受煎熬,陪受无奈和孤独。自己虽然到了不惑之年,但能听到母亲唤我的名字,能看到母亲在门前 抱着柴火眺望我归来的身影,我就永远认为自己还是个孩子,还在母爱的氛围中心安理得的放浪自己的形骸,享受无拘无束的散漫和自由。可现在,只有在梦中,我还能与母亲重逢,还能感受到母亲的涓涓温情,抚摸到母亲的苍苍白发,然后,就是醒来的怅惘和遗憾,在物是人非的境界中,诅咒一番梦的短瞬。近乡情更怯,踏上回家的路,一眼望见那座孤寂的土院,那片母亲安睡的山坡,莫名的忧伤,莫名的空落,就像家乡小河里的水一样哗哗流过心房,而那弯弯曲曲的山路在沉重的双脚下就显得比往日更加坎坷,更加陡峭,给人一种永远走不完,走不到尽头的感觉。
按理说,已跨过古稀之年的母亲,儿孙满堂,衣食无虑,应该走得无怨无悔了,但在我们的心里,生活才刚开了头,我们还要做许多的事情让母亲看,特别是我谋生的小城里,我新买的房子母亲还没有住上一天,这个小城的风景,就连最普通的人民公园,我也没有领着母亲去看看。在她老人家生病以后,我也没有让她在医院里好好检查一下, 最终被无情的病魔夺走了她的生命。留给我们的却是无尽的追悔,无尽的思念。
听母亲说,她17岁就嫁给了我的父亲。她是舅爷舅婆众多的儿女中唯一的女性,自小就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在呵护和宠爱中度过了少女时代。而到了我们的家以后,却正赶上了多事之秋,日本人打进了中国,匪患频仍,我的父亲弟兄8个,为逃避国民党的抓壮丁,从我们现在的村子里举家搬迁到一个更加偏远的小山村里,挖了几口窑洞住了下来,以作粮食贩子为生。母亲和妯娌们便齐心协力在家纺线织布,推磨爬灶,艰难度日。母亲说那时最缺少食盐,大多日子吃不到盐,偶尔从盐贩子弄来点盐,只有祖父和祖母吃的份,妯娌们有生了孩子的,也就能享受到盐的味道,母亲没文化,但对那种日子讲的时候最简单的一句概括就是缺盐少油的日子。那时父辈们身强力壮,赶上大骡马从有个叫盐官镇的地方收上粮食,再连夜赶往秦州城粜出去,一路上还要提防土匪的打劫。父亲就讲过他们与土匪相遇的故事,说在箭杆岭梁上,经常有土匪出没,一次一个土匪捏着一块红布缠着的手枪盯住了他们,断喝一声:放下买路钱。但我的大伯父看出土匪的双腿在打颤,听出喊声底气不足,便悟出有诈,健步跨过去,利索的制服了土匪,原来土匪红布里包着一个扫帚把子。父亲带着炫耀的口气讲的有声有色,母亲就嘲弄的回道:看你一辈子再干了些啥。但我总能听出那时的生活是何等的艰辛。母亲和妯娌们和睦相处,能做巧织,通过几年的努力,到解放前夕也很快置买了些田产,过起了较为宽裕的生活。土改的时候,土地归了公。祖父祖母思乡心切,带着我们一家人和五叔回到了现在的老家。其他父辈们就永远定居在了那个叫李集的小山村。偏偏祖父刚回来就去世了,母亲便和父亲从零开始。给五叔成了家,盖了三间土屋,开始了抓衔我们子女的日子。
母亲一生共生养了7个儿女。在六零年自然灾害时期因饥饿母亲失去了一双儿女,我不知道母亲是如何挺过那一难关的,只是时常说起另一双儿女因为吃榆树皮,荞皮子、蕃麦棒而一次一次在死神的手里劫后余生。等年成一好转,我和两个弟弟又先后降临了人世,为了活命,母亲下了很心把一个弟弟送给了五舅,记得当时母亲每日以泪洗面,一边抚育我们,一边在思念着远离膝下的弟弟,为了不惊扰弟弟,母亲有好几年没有带我们去舅家。
从我上学懂事的第一天起,我就亲身体会到了母亲的辛劳。白天母亲要参加队里的劳动,晚上就在油灯下纺线,在嗡嗡嘤嘤的纺线声中,我爬在母亲的膝边看书写字,培养了我浓厚的读书兴趣。直到我上完小学,再读初中,我们一家人穿的衣服都是母亲纺线织成的大粗布。
本散文作者:郁柳
最不能忘记的是有一年的冬天快要到来,凛冽的寒风已沿着门洞像刀子一样刮着。而我们过冬的棉衣因为缺少棉花还未缝好。那时的棉花凭票供应,母亲打发我跟着村里人跑遍了附近的商店,也因为紧缺而没有称回来。眼看着我上学时还穿者单薄的两件汗衫,母亲把家里所有人旧棉衣的棉花倒腾出来,弹了一遍,勉强缝够了我和弟弟的棉袄棉裤,其他人只能凑合着多加一件汗衫一边御寒,一边打听着哪个商店的棉花快要到了。
日子就这样如流水一样的过去了,我上了师范,当了教师,娶了妻,生了子,在家乡陪伴母亲过了几年安详的日子。可是年轻狂妄的我总会产生离奇的想法,让头脑发热并且不可更改。父母在,不远游。古人的话终归没有错。但我在那一年的暑期,骄阳下熟透的麦子还未收割上场,我却义无反顾地背起行囊来到了这座小城。随之,为了自己生活的方便,为了孩子能接受城市的教育,我把自己的小家整个搬到了城里。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回去与父母一聚。
那一年,突如其来的非典让这个城市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我忙于单位的公务,又忙于为妻儿购置防非典的消毒液。远在乡下的母亲却打来电话,问我和孩子好吗。家乡因为邻县死了一非典患者,所有的道路都封锁挖断了,让我们在假日不要回来了。听到母亲苍老、嘶哑、担忧的声音,我一时语塞,眼眶发潮。我见过母亲已半年了,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我怎么就没有给母亲先打一次电话呢。我一边语无伦次地安慰她老人家,一边搪塞着挂断了电话。不断地责问自己:我拿什么来报答这份诚挚的母爱啊?
最后一次看母亲是前年的夏天。我去四川出差,顺路爬了一趟峨眉山,给母亲带回了一支拐杖,但母亲已在病床上半卧不起了,看着那支精制的拐杖,母亲艰难地露出笑脸,吃力地柱着它下了炕,倚着门框送我,
不断嘱咐我把孩子带好,别担心她的一副老骨头了。
岁月无情,我给母亲的拐杖没有陪伴她走完当年的秋天,而母亲给予我的,却是一支不朽的拐杖,是我一生的信念和支持,一生的温暖和健康,一生的毅力和坚强。
2006 11 1
本散文作者:郁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