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所谓的城市里已经生活了二十年,却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外地人,仿佛一个进城务工的民工,对这个城市总是缺乏一种归属感。也许,在我灵魂的最深处,我还是属于那个乡村吧?所以每次放长假,我总是莫名的焦躁不安。妻是知道我的心事的,放假的时候,她还要上班,她会在超市里为我的母亲买下许多好吃的东西,然后,我背着它,在2007年5月2日的午后,踉踉跄跄地一头扎进回家的路。
客车是本家的一个弟弟开的。车里坐满了家乡人,可是大多我都不认识了,他们也都不太认识我。只是乡音无改,那种乡土的气息塞满了整个车厢,有许多泥土、青麦和青草的味道。那种气息给我一种回到童年的错觉,不觉昏昏醉梦间。
客车出了城,就钻进了绿荫里。乡村的风从车旁掠过,不时地拍打着车窗;一片片的麦子、一排排的杨树跌跌撞撞地往后倒。就在这大片大片的麦田之间,一个个村庄就藏在绿荫里。我外婆的村庄也被一片绿荫包裹着。
那是我母亲出生的地方。我的外公外婆早就去世了。印象里,外婆是个坏脾气的老太太,她一直瘫痪在床,不停地唠唠叨叨,常常会狠狠地骂我那老实厚道的舅舅,而舅舅总是陪着笑脸。舅舅家堂屋门后挂着一面镜子,镜子上是一个知青扛着锄头的宣传画:从小在农村炼红。据说,那是一个上海的知青回城之前送给我的外公的,他很感激我的外公对他的关爱。我的外公也是一个坏脾气的小老头。我姨妈生下第二个孩子的时候,他愤愤地说:又多了一个要饭棍!外公家很穷,我母亲嫁到我家的时候,没有什么陪嫁。等到我都六岁了,我外公才拉着平板车、走了二十里路给我家送来了一张写字台。这张写字台到现在还摆在我家的堂屋里。当时,我母亲泪流满面,而外公在我家的贫困面前也是眼圈红红的。我不知道我外公会不会也把我看作一个要饭棍?总之,和外婆我没有亲近感,和外公我有点惧怕的感觉。就在进入八十年代后不久,在我外婆去世十年后,我的外公也因胃癌去世了。
在我有记忆的时候起,我的母亲隔三差五地就要回娘家看看。她想念她的父亲和她的母亲。为此,她让我爸爸给她买了一辆小自行车。为了回家她很辛苦地学骑自行车,因为学骑自行车,她不知摔了多少跤。她常常是早上去,中午之前就回来。只为了看一看她的父亲母亲。那时候,我总是不明白,外公外婆一点不慈祥一点不可亲,好像不会笑的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直到自己长大了,长久地流落在异地它乡,才知道回家看看是自己灵魂深处的一种向往。也许无论你走到哪里,你的灵魂都会长住在自己出生的那个地方。我想,我常常地那种焦躁不安是不是自己灵魂的召唤呢?
我在杨树叶子的拍打声中下了车。我家的小院里,母亲正在侍弄那片菜园。菜园里,小葱、大蒜正绿,苋菜、豆角、梅豆正在探头探脑地冒芽。看见我来了,母亲舒展开满脸的皱纹,缓缓地站了起来,开始了她的久违了的唠叨。我知道,这些唠叨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她先是问她孙女长高了没有,我女儿是她带大的,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了,她要我千万不可以打孩子;又问我妻子的胆囊炎术后好了没有,我妻子在她娘家是老小,母亲让我凡事让着她;最后就是说我又瘦了,在她眼里我好像就没胖过。
而我则接过母亲的铲子,细心地侍弄那片土地,薅着一棵棵的青草。这儿就是我出生的地方。我的泪水和欢笑,我的快乐和悲伤,我的一个个成长的脚印和一句句童稚的话语,和着母亲的爱,都成片成片地洒落在这片土地里。那些青菜和树木茂盛的生长,仿佛我的灵魂在生根发芽;它们在风里摇着碧绿的枝叶,仿佛是对我灵魂的召唤: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母亲在灯下擀着绿豆面条。小时候,我们只是吃那种豆面条。母亲总能克服豆面条易碎的缺点,面条做熟了,盛到碗里还是一根一根的,一点也不糊汤。然后点上几滴香油,就着凉调萝卜丝,那种味道终生回味。我每次回家,母亲总会做一次面条。我是吃着面条长大的,常常觉得我能走多远,母亲的面条就能擀多长。就这样,母亲的头发白了,仿佛是被面粉染白的,一根根白发,仿佛一根根面条,揉进了多少沧桑……我知道,母亲把她所有青葱一般的爱、她的所有绿油油的牵挂都擀进了面条里,只把秋后的苍白留在了她的头发上。(作者:网事皆如风)
煮面条的水是从那个菜园里的压水井里压上来的,水井边落满了槐花;烧火的柴禾是在那些庄稼地里收获的豆秆,黄豆的余香仿佛秋后的阳光弥漫在跳跃的火苗里。这些水和柴我有着同样的出生地。一向食欲不太好的我一下子吃了两大碗面条。饭后,母亲摆弄锅碗瓢盆的清脆的声音把黄昏的春光渲染的明晃晃地的一片金黄。就在这片金黄里,我和父亲聊着天,“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在那棵梧桐树下,只有我和父亲之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时候,仿佛觉得自己寄身的那个都市那样遥远,那些每日的忙碌和烦苦也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也才觉得这个时候,自己的灵魂才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一夜,我睡得很香。夜里我照样醒来,一片白亮亮的月光从门缝里悄无声息地洒进来,我翻了个身,又睡着了。这一次没有众人皆睡我独醒,失眠的症状奇迹般的溜走了,我是和父亲、母亲,和这个小院,和这里的每一棵青菜、每一棵绿树、每一抔泥土一同入梦的。
我梦见了爷爷奶奶。他们是在三年前去世的。他们还是坐在老屋门前的槐树下,槐花落下,落英缤纷里,爷爷微笑地注视着我。
出了院子往北,村北一条土路往东,一路上绿荫如盖。风一阵一阵的吹来,油亮亮的杨树叶明明灭灭闪闪烁烁,仿佛小孩子调皮的笑脸,聚在一起窃窃地说着春天的私语;麦子结满了绿色的麦穗,仿佛待嫁的少女,透着迷人的青涩和成熟的妩媚;一波一波的风推着麦子,一望无际的绿色波翻浪涌,一泻千里……爷爷和奶奶的坟茔就在这片麦浪里。在第二天上午的阳光里,我来到了爷爷和奶奶合葬的坟前。坟头爬满了嫩绿的青草,我一直不让我父亲把青草都铲掉,我说春天来了,爷爷的安息的地方也要有春天的生机。这些葳蕤的青草,密密地护卫着爷爷的坟,麦浪翻滚里,这片地方是那样的安宁……
我斜倚在爷爷的坟前,倾听着麦浪的起伏呼吸,仰望着高天上云卷云舒。天这样蓝,地这样绿,生活本来也可以,这样的安宁和美丽……
爷爷的灵魂安睡在自己出生的地方,真好……
(作者:网事皆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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