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门窗把尘世的繁嚣统统关在外面,屋里只有一盏橙黄的小灯。他坐在电脑前,把自己挂在聊天室里,就到别处去读小说,看电影,看了一会又转回到聊天室,他也不聊,就那么坐着,手指中间夹着一根烟,一缕淡淡的蓝烟缠绕在指尖上,然后袅袅的升起来。
这是中年聊天室,但他喜欢来,自从在这里和竹韵邂逅,他就经常这里,他知道他把思念丢到这里了,每次进来看着别人热火朝天的聊,看着那一串串粉红色的网名,他的心就特别踏实。好像竹韵就藏在那一串串闪烁的网名后面。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思念她的!他微眯着眼睛,一抹微笑在嘴角荡漾。
那天晚上,他也是这个时候来聊天室,也是这样的夜静如水,他和几个人聊了一会,准备要走的时候,俏桐绿韵送给他一个甜甜的微笑。好自信的帅哥哟。
他那天的网名是激情帅哥,进聊天室前突然心血来潮,就取了这个网名。
他一笑,手指轻轻划过键盘,你好!两个蓝色的字就发出去了,一闪一闪的跳舞。他喜欢蓝色,蓝色是蓝天和大海的颜色。
他和她就这样聊开了,人到了聊天室就变得特别简单,仿佛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面具,说话不用经过大脑缜密思考,很随意,想到那儿就说到那儿。聊天也讲究一个“缘”字,有缘就聊,没缘就各奔东西。
夜深了,她邀请俏桐绿韵去qq继续聊,那时他还不知道她叫竹韵,他只是喜欢她的网名——俏桐绿韵,一听就诗意盎然,特别舒服,仿佛有一股清凉的气息沁入心脾。
她欣然答应了,两个人在漫无边际天南地北的闲聊中,相互有了粗浅的了解,他知道她是一家杂志社编辑,独自一人在这座城市,老公和女儿在北京。她每天坐在电脑前编辑,看稿子,热热闹闹的替别人做嫁衣,却孤独的穿行在自己的寂寞里,想家的时候打电话,听着女儿絮絮的话语和幽幽的诉说,她觉得她的心就插上了翅膀,越过千山万水,女儿的笑脸盈盈的就在眼前了。老公的话总是很少,但她能从他冗长的沉默,依恋的眼神里,感受到他和女儿一样,热切的企盼一家人早日团圆。
她沉默了。两串清泪挂在脸腮上。
唉!一家三个人,两处闲愁,两处牵挂,两处相思。
这就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意思。他凝视着屏幕上的文字,听着她的倾诉。寂寞落在心里,就成了一片空旷和荒漠。
他说他是西北人,他的女友就在他出生的那座城市,每次听到女友在电话另一端期期艾艾,他的心里就碎了一地,他发狠地想,明天我就去辞工,然后痛痛快快地玩它几天,对深圳说声再见,就打道回府。可是第二天一起来,他又照例涮牙洗脸,然后站在镜子前穿好衣服,打领带,走之前还要在镜子前照一照,直到自己满意了,才放心的出门。他在一家外资企业工作,特别注意仪表仪容。
走进办公室,他就成了一位敬业的白领,把自己沉进没完没了的工作里,昨晚的誓言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他依旧穿行在这座城市里,白昼是繁华的盛宴,夜晚是荒漠的守候,那种刻骨铭心的无以倾诉的孤独和寂寞,如影相随,实在受不了,他就约几个哥们到泡酒巴、蹦迪,直到累的站不起来了,才回出租屋睡觉……
又见面了,好像心有灵犀似的,他才打开电脑,上线,就看到俏桐绿韵的图标一闪一闪的动。他问她在那儿,她说在办公室加班,今晚要排版,他说我去陪你吧,她说行啊,过来喝咖啡,新磨的咖啡豆,很香。她就把办公室位置和手机号告诉他。
他愣住了,他本来只是随口说说,开两句轻松的玩笑,没想到她就真给了,他踯躅着,呆了好一会儿,但还是打车去了,整个办公大楼静悄悄的,只有俏桐绿韵办公室的灯亮着,他站在玻璃门前,看着她坐在宽大的办公台后面,一头精致的短发,优美的侧影,是他想象中那种知识型女性,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好几岁。
她感到有人看她,就转过头来,两束目光相接的瞬间,两人都笑了。这一笑掉了两个人之间的陌生感。(作者:紫云裳!)
她把他让到沙发上,递给他一杯香喷喷的咖啡。他把咖啡和她的手一起接住,那一刻,他感到他仿佛穿行在沙漠里,走过无边的荒芜和苍凉,看见一个女人空旷而荒凉的眼睛,在那个燠热的夏夜变成了一片温柔的绿洲。
汹涌的激情潮水般退去了,他凝目望着她依然迷离的杏眼,湿润性感的嘴唇,忽然感到有些迷惘,我和一个大我10岁的女人……他觉得他应该叫她姐,可他没有叫出来,他笑了。
她说:“你很爱笑。”
他又笑了。
她把他带到她家里,准确的说是宿舍,两房两厅的房子,装饰的整洁素雅,有一种淡淡的丁香花的香味儿。
他感到寂寞的心突然间就温情脉脉起来,简单的格式化了的生活里,仿佛有了某种期盼和牵绊,日子也因了这些期盼和牵绊,活生生的充实起来,有了色彩,原本浑茫、漫长的许多个夜,骤然间就变得浪漫无比,温柔如水,他仿佛闻到一阵阵浓郁的夜的馨香。他偶尔从杂芜的办公桌上抬起来,目光越过同事的头顶,扫视着这座城市的高楼,想着夜里又可以见到她了,文字在指尖上灵动着,在屏幕上幻化成一片如歌的海洋。他偷偷地笑了,给她发了一条十分肉麻的短信,她回了他一个笑脸。她正忙着。
十·一前的一天早晨,他埋头在一堆琐碎的工作里,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她,意味深长的笑了,嘿嘿,她从来没有给他主动打过电话,每次约会都是他先约她,或在网上说好时间,他去她家。他抬头望向窗外,今天真是好日子,阳光灿烂。
“喂,竹韵,你有事吗。”
那边沉默着,沉默很久,说:“易文,我想你。”
他说我也想你。
“你明天加班吗?”
他看看台历,明天是周六,就说不加班。其实他现在也不知道明天加不加班,但他不想让她失望。
“那你明天中午来我家吧。”她知道他忙了一周了,周末要睡懒觉。
12点钟他就到她家楼下了,认识她半年多了,他还是第一次白天来她家,以前每次都是晚上,匆匆来,匆匆去,可是他无心欣赏眼前的景色,快步走进电梯。她家在12楼,她在门口迎接他。他抱住她,两个人相拥着走进卧室,把一桌子菜扔在餐桌上。每次见面,他们都很少说话,语言对他们来说是多余的,只有身体语言,才能是两颗寂寞的荒芜的心,在瞬间贴近。
事毕,他伸出一只胳膊把她搂进怀里,嗅到了她身上散发着汗味的淡淡的馨香。她仰起脸看着他,轻轻摩挲他汗津津的厚实的胸膛。他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手撑心里把玩,她的手很美,十指尖尖的,很柔软。他忍不住把她的手指含在嘴里。
她哭了,眼泪汹涌的流出来,“易文,我怎么会爱上你呢——爱上一个比我小10岁的小男人。”
他用吻来回答她,一点点吻她的额头,吻她的眼睛,轻柔而热烈,他想把他的吻一直深深的印进她心里。他一边吻一边含糊不清的问道:“不走不行么?”
“不走就没有机会了,要一直等到退休才能回北京,我退休还要10年。”她声音湿湿的说。
他无语。
两人紧紧相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对方整个儿嵌进自己的记忆进里。
他在她那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过了一整夜,第二天他送她去机场,看着她一步一回头地走进安检门,他想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思念她的,想他们坐在电脑前的那些夜晚,想那些在屏幕上闪烁的蓝色或紫色的带着暖味和梦幻意味的文字……他感到一团热乎乎的东西从胸腔里涌上来一直冲到食管里。
他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让烟慢慢地喷出来,然后从电脑椅上站起来,走到窗前,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夜色如水,四周的住宅楼大部分灯都熄灭了,只有少数窗口还亮着灯,仿佛夜的眼睛,幽幽地张望着灰蓝色的苍穹。他想,那些窗口后面的人,也许是和他一样孤独寂寞的人。
(作者:紫云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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