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散文:右眼跳祸
一连几天,右眼跳得厉害。先是偶尔跳一回,继而一个小时、半个小时跳一回,趋势是跳得越来越密,今天已是三五分钟
一连几天,右眼跳得厉害。先是偶尔跳一回,继而一个小时、半个小时跳一回,趋势是跳得越来越密,今天已是三五分钟跳一回。开始是每一回跳三五下,现在是每一回跳几十下,几十秒钟,跳得眼皮、眼球都干涩了,痒。跳得心里起了负担,害怕起来。熟话说:左眼跳福,右眼跳祸。
我不敢开车上街,车开到了机关大门口,又开回车库,走路到阿波罗商场去买衣服。走路怕踩死了蚂蚁,轻轻的,慢慢的。经过一个没有井盖的下水道,年轻人一步就跨过去了,我却不敢靠近,拐一个大弯,绕过去。
吃晚饭时,心情还算可以,像平常一样。饭后,斜躺在躺椅上看电视,突然,没有任何理由,心里变得烦躁不安,空空的,丢了东西似的。四身觉得痒不像痒,酸不像酸,手脚放在哪里都不舒服。手里拿着手机,却到处去找,还说忘在办公室了。妻子和儿子捂着嘴笑,互相摇手,点头。妻子拿起坐机拨了一串号码,我手里被震动了几下,响起铃声。我吓了一跳,手被开水烫了一下似的,缩了一下,手机掉在了地上。儿子指着我,笑得在地上打滚。我笑不出来,瞪了儿子一眼,靠在躺椅上,闭上眼睛。
电视里,张也在演唱《走进新时代》。妻子摇摇我的手臂,开玩笑说:“快看,你的梦中情人。”我知道妻子想逗我开心,要在平日,我一定会策几句,非策得妻子吃醋不可。此时,我没心情,一阵烦,却不想弄坏妻子的心情,控制了一下情绪,轻轻应了一声:“哦,哦。”
我坐到阳台上抽烟去了。
虽然已近中秋,厚厚的云,像天花板一样,密封了夜空,没有一缕月光漏下来。
我的心很不塌实,总好像牵挂着什么,那种牵挂又是那么隐密,若有若无,找不到具体的人和事。这种感觉曾经有过几次,是远在家乡的父亲、母亲重病和去世的时候。老人说,这是心理感应,最亲的人之间才会有。
妻子送来一杯茶,我接过来,喝了两口。
“单位是不是有人事变动?”妻子问。
“没听说。”
“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
“问这些干什么?罗嗦。”我烦,不愿被打搅。话一出口,觉得有点过分。我不想被妻子察觉,克制住自己,口气放轻松些:“不早了,睡觉去。”
这一夜,怎么也睡不着。我专心地数数字,数累了,也不奏效,反而更不想睡。觉得有蚊子叫,妻子起来赶蚊子,却找不到。以为肚子饿了,煎两个鸡蛋吃了,还是一样。一阵一阵地发烟瘾,躺不了半小时,就要起来抽烟。折腾到快天亮,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的右眼皮一直在跳。
过了两天,我陪北京来的三位朋友到新宁崀山度假。我不敢开车,由他们开。我不敢坐前排,坐在后面。一路上,我不敢闭一下眼,瞪着眼睛望着前面。右眼皮一路跳着,跳了三百多公里。
中午,在县城满满家吃饭时,满满说:前天晚上,四娘过世了。我心里猛然“咯噔”一下,正是我失眠的那天晚上。又想,难怪右眼跳得厉害。
我来到刘家坟山地星子山,在我母亲墓地的左边,新添了一冢新坟,是四娘的,黄土还蒸着湿气。我沉默地低着头,向四娘致哀。与四娘最后一面的情形,清楚可见。五个月前,我去看望病重的四娘,病床上的四娘牵着我的手,不肯放开:“崽啊,你来看一眼四娘,也好,也好。你下次回来,四娘只怕变成黄泥巴了……”泪水湿了一眼,她顾不得擦,生怕一松手,就再也抓不到我的手了。
站在四娘的坟前,我忍不住哽咽起来。四爷在一旁说:“四娘在走的那天晚上,一直念着你,不肯咽气。”
“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呢?”
“太远了,怕麻烦你。”
四娘在她投给人世最后一瞥时,还想看我一眼。我后悔那天晚上,没有想到四娘,没有给家里打一个电话,也许,还能见上一面的。想到这,我禁不住泪流满面。
一阵风刮来,很突兀,很猛。坟头上的花圈倏地倒了,撬出的泥土滚到我脚尖。我捧起那些泥土,把坟头上的坑填满,说:“四娘,侄儿来看您了。”
风停了,我的右眼也不跳了。
2006、10、15 长沙同升湖
本文作者:影子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