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散文:与狼对峙
那是发生在30年以前的事。我的父亲给生产队放羊,晚上住在羊圈不回家,家里只剩母亲、我和弟弟。我家的土院没有
那是发生在30年以前的事。我的父亲给生产队放羊,晚上住在羊圈不回家,家里只剩母亲、我和弟弟。我家的土院没有大门,只在土墙上挖了一个半圆形的门洞,也没门扇,为防止自家的和别人家养的小猪进出,就在门洞下面垒上一道土台子,大人们一步能跨出去,而我们只能费力的爬出爬进。对于狼狗一类的东西,它就形同虚设了。
那天晚上月光很好,半夜里我起来撒尿。站在廊檐下,只见院子里如水浴一般,幽静而亮堂,周围树阴婆娑,对面的山峰若隐若现,山村的夜在一个孩子的心里宛如童话般美丽。我刚尿完一半,目光随意地向门洞撇去,顿觉毛发直竖,一只灰色的狗一样的野物蹲在土台子下面,两束蓝幽幽的光直射向我,我下意识里即刻闪现出一个可怕的字眼:狼。因为当时村子里经常有狼出没,几天前我们前院的大伯母养的两只小猪就被它叼走了,大伯母为此哭了几天。村里人都谈狼色变。而我对于狼的恐惧更是从母亲常常给我讲的真实故事里与日俱增。她说我舅舅邻居家的一个小孩半夜起来撒尿,冷不丁被俄狼叼住了,只听孩子一声惨叫,等大人追出门来,孩子已被狼拖出去很远。孩子的父母喊醒村里人都来救孩子,狼见人多势众,丢下孩子径自逃了,而孩子已没气了。那天晚上正好飘着毛毛雪,人们只见院子周围布满了狼爪印,原来它已守候了半夜,然而狼还不罢休,孩子被埋掉几天后,有人发现孩子小小的坟茔被什么东西刨得乱糟糟的,孩子的衣服被撕扯成了碎片,尸体已不知去向,人们推测一定是那只凶残的狼所为。我的母亲还讲了一个更令人恐怖而惊骇的有关狼的故事。说是舅舅家村子的后面有一条野狼沟,经常有野狼出没,已伤了好些人。一次我的舅姥爷耕地路过那里,碰见一个陌生的花白胡子的老人在路旁吃苺子,他问了几声都没言传。只好纳闷着往回走,中途遇见村里的猎户身背猎枪迎面而来,气喘吁吁的问碰见一只老狼没有,舅姥爷说大白天哪来的狼?后来舅婆婆听了他的奇遇,告诉我的母亲说是老狼变成了花白胡子老汉,躲过了猎户的追赶。不然我的舅姥爷也难逃厄运。我幼小的心灵里正无法抹去这残暴而肆虐的野兽的阴影。冤家路窄,难道今夜我的命运就如同那个被狼咬死的孩子吗?我发疯似的扑向炕头,哭喊着:狼,狼……,被我狂呼喊叫惊醒后的母亲一边顺手操起炕头顶门的铁锨向门外掷去,一边压住门框把我往炕后头推搡,弟弟也在酣梦中哭咧开来,满屋顿时乱成了一锅粥。过了一会儿,听院子里好像没动静,母亲便从门缝里瞅了一阵子,安慰我说没狼,是我眼看花了。一直折腾到天大亮,我狂跳的心才平静了下来。
晌午的时候父亲回来了,他听了夜里发生的事,说也许是一只狗。但父亲慎重其事地到已破败不堪的山神庙里去烧香许愿,因为按我们村里迷信的说法,狼是山神爷的看门狗,狼进了谁家的院子,那家人一定是得罪了山神爷。到夜里父亲不放心,给队里请了假,另派人顶替看羊,在家里住了几个晚上。有父亲在身边,我不再担惊受怕了。相安无事的睡觉,半夜起来撒尿,父亲手提连枷棍陪我到院子里转几圈,然后点上一锅旱烟说,狼最怕火,他每晚在羊圈门旁要生一堆火,他放的羊从没被狼叼走过。也许是父亲给山神爷许的愿显灵了,也许是狼发现我家里有了一个大男人身背武器有了防范,也许是我命中注定不致受到狼的侵害,它再也没有光临过我家。后来我随父亲也曾到山神庙里去敬香,见庙门旁有一副对联,上写“远驱虎狼三千里,近保人民百万家”。原来山神爷也替百姓驱赶虎狼呢,这与狼是他的看门狗的说法不是自相矛盾吗?但迷信终归迷信,在远离战争的年代里,狼可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啊!因为它的存在,我知道在漫长的人生之路上,我必须要做一个像父亲一样的男人拿起武器去迎击一切来犯之敌,但又不能如父亲一样去期待所谓神灵的护佑。
因为有了这一次遭遇。我生命的每一天每一夜都对狼充满了警惕性,即使是做梦。在它的威胁中我一天天长大,学生时代读《东郭先生和狼》及《狼》的课文,我对狼的狡猾和吃人的本性更有了理性的了解和认识。现在除了在动物园见到狼之外,我生存的地方狼几乎绝迹了,我与狼的对峙也似乎很遥远甚至不复存在了。如今父亲和母亲都以相继作古,我再也不能聆听母亲给我讲述狼的故事,也无法感受父母亲在狼的威胁下对我的呵护了,假如有一天我再碰见一只狼,哪怕它变成白胡子老汉,我会对它说:其实我要对付的很多,你毕竟是一只狼。
二00六年三月十九日
文/郁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