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离开父母到外地求学、工作自今已有二十余年了,每到秋天,看到工作的地方秋意浓浓,我就禁不住想起家乡的秋天
自离开父母到外地求学、工作自今已有二十余年了,每到秋天,看到工作的地方秋意浓浓,我就禁不住想起家乡的秋天来。
家乡秋天之美,美在秋实之美、充足之美。
家乡的秋天是充实富足的。20世纪70年代中国老百姓普遍缺衣少食。我们渭北地区也不例外。每年到农历二、三月份,劳力少、拖累大的家庭去年的存粮已吃完,今年的新粮还没下来,这时连野菜都没长出来。为了活命,只好出去要饭。每天都有五、六个要饭的拖着他长长的哀求声敲我们家的门栓。要么是个老婆婆、要么是10岁左右的小孩。虽然我家粮食也不富裕,但因为父亲是教师,好歹饿不着。每次母亲都会拿几个馍或从并不充足的面缸里舀一碗面给他们。
但是到秋天,再贫苦的农民也不会饿肚子。
金秋九月,收获的季节,成堆的玉米堆在田间地头。生产队按人头分玉米。人们拉着架子车,车里裹着麻袋,三三俩俩,吵吵攘攘的去地里分玉米。比起平日里人们的斤斤计较,人们似乎大度了许多。分玉米时秤低了点也不在乎,别人从自家的玉米堆里拿几个鲜嫩玉米也不往心里去。因为他们的心同秋天一样,历尽了春的播种、夏的浇灌,他们现在收获的是各样沉甸甸的果实。孩子们这时是最高兴的。只见他们在丘陵似的玉米堆上爬上爬下,举着玉米杆你追我赶。末了,几个人抱成一团,滚落在玉米堆上、玉米桔杆上。大人们也一反常日的横鼻子瞪眼,只是看着自已的孩子,说一句:“小心摔着了!”声音里充满了满足和愉悦。
“分完玉米的社员,到十八亩地分柿子。”十八亩地是我们生产队最大的柿子园。生产队会计话音未落,小孩们像炸了锅,迅速从玉米堆上、玉米桔杆堆里、父母亲身旁,迅速集中,像一股洪流,喊着、叫着、跳着、闹着,朝十八亩地奔去。
柿子是家乡秋天最美的果实。
我们家乡陕西富平的柿子,全国有名,其中,尤以我们庄里的为最。名曰水晶柿子。每个柿子一般都有半斤重左右。每到初秋之时,成熟了的火一般红的柿子在绿叶之间眨叭着眼睛,等着人们去采摘。深秋之际,远远望去,层林尽染,万树红遍,柿子树像一把火炬,立于秋意萧杀的千亩原野之中。给秋意萧杀的原野平添几份妖娆。其壮观一点不输于枫树的红叶。
小孩们到十八亩地后,直奔柿子树。我们那时的柿子树,二、三个大人都合抱不过来,枝杈繁茂,树叶森森。树冠很大,方园大概有二十米左右。只是在1985年人民公社解体,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时,生长了几十年的柿子树、曾给我们带来无穷快乐和记忆的柿子树,分给个人,被砍倒做成了案板和架子车辕。我们家现在还有用柿子树做成的案板。每次回陕西老家,静静躺在我家厨房的这副案板都会引起我对柿子树的美好回忆。
柿子富含单宁,如直接生吃,会很涩。如果用生石灰水浸泡24小时,除去柿子的涩味,吃时甜甜脆脆,其味似芒果、甜脆似苹果。不但可以解馋,而且还可以果腹。70年代时,1角钱可以买5、6个,有时赶巧仲秋之际出差回家,特上街找柿子买,转遍整条街道,也找不到柿子的踪影。这时,总觉的家乡的秋天少了点什么。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家乡的秋天是火红的柿子树尽染整个田野,是满村飘荡的柿子的香味。
柿子最买钱和能长久保存的是将柿子做成柿饼。在我们那,柿饼现在已买到了每斤5、6元,且供不应求。现在人们顺应商品大潮,给起了一个洋名叫“合儿饼”,这名字既不能让人浮想联翩、产生食欲,更不能让人与火红的柿子联系起来,似品酒品出个苍蝇的感觉。不知是那个高人给起了一个这样的破名子,糟蹋了我们的好东西,更作践了我们陕西深厚的文化。柿饼制作并不复杂,关键是顺天时、迎地利。首先是选取个大无疤有杷的柿子,旋去皮。用细麻绳一个个系了杷,似糖糊芦状,尔后选家里朝南通风之处,悬于屋檐的椽上,经秋高气爽,历瑟瑟秋风、绵绵秋雨,再经深秋及初冬的霜杀,待柿子上面结起一层白霜,便可收起,进入下一步的制作。霜其实是柿子里的糖份渗出与霜凝结而成。每年深秋,挂在墙上晾晒的火红辣椒和挂在屋檐椽上的柿子,构成了我们富平农家一道火红及殷实的风景线。※作者:曹晓青※
柿饼制作,还有必不可少的一步,就是将经霜杀的柿子两个合在一起,密匝的层层放于缸内,每层都要放上柿子皮(旋柿子皮时一定要留下柿子皮),一利透气,二利保温。且柿子皮同柿饼一同共患难后,如用来作为饮茶的甜点,味道相当美妙。再在缸口盖上水泥盖或其它较重的物件。缸一定要放在座北的房子之中,以利柿饼能在阴凉的温度下慢慢的发酵。这个发酵并不同于面粉的发酵,而是让饱受天之灵气的柿饼在阴凉的缸内慢慢吐纳,使柿饼的色泽通体酱红,味道甜中带香,外加一股沧凉。制作柿饼颇有点像“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的味道。90年代以前关中地区的农房多是厦房,也就是关中八大怪之一的“房子朝着一边盖”的那种。用土坯砌就,冬天很是阴冷。其温度、湿度特别适宜柿饼的发酵,只是这种房子现如今已被高大宽敞的二层楼房所代替,所以柿饼的栖身之地如今颇不易得,故尔柿饼再也没有以前的香甜,以及那一股浓浓的沧凉。
柿饼的的制作过程,一步也不能减。一定要顺天时而行、应地利而做。现在为了抢夺市场,市场上竟然9月份有柿饼卖,其状小如杏,色泽红艳,吃时如同嚼蜡。我们富平的柿饼,两个合在一起,其状如大个蟠桃。大自然形成的霜白白的包在上面,酱红色的柿饼透过白霜隐约的显现出来。这时,你真能体会到什么是“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吃时,先将两个柿饼分开,去掉杷,轻轻的送饼如口,你首先感觉一股冰甜沁入口中,再一口下去,柿饼的香味、甜味,鼓满你的双颊,轻轻的咀嚼,你会牙齿留香,什么食膏梁、饮琼浆,日日衣饰如霓裳,都不在话下。然后轻轻下咽,你就会体会到日月精华,大地情长。再饮几口浓茶,吼几句秦腔,试几下拳脚,让爽意与秋风一起溶入秋日的天空之中。
物华阜美,家乡秋天除柿子之美外,还有辣椒之美。我们富平地处渭北,土壤肥沃,日照充足。生长一种辣椒,名曰“线辣椒”,由于其长的似线,故名。其长度约20厘米左右,径约2~3厘米。皮薄肉厚,味极辛辣,其维生素、红色素含量极其丰富。辣椒树和我们关西大汉一样,长的人高马大。一般高约80厘米左右。生长的辣椒密密匝匝,采摘时并不是一个一个的摘,而是一把一把的捋。得此天赐珍物,我们陕人尢喜嗜椒。陕西“八大怪”之一中就有:“一盘辣椒算个菜”之说。70年代以前,陕西人对生活最美好的向往就是“油泼辣子biang biang 面”。宽宽长长的面、面上放辣椒粉、葱花,以八成热的油泼之,再浇以浓浓的肉汤,放上几缕煮熟的青菜,细细的拌均,一碗红的发亮、翠绿点缀其间,色、香、味俱全的biang biang面就做好了。吃时抓一把大蒜,盛一碗热汤,保你吃的满头大汗,双颊留香,满足异常。
辣椒对我们陕西人特别是关中地区的人,有太多的情感和馈赠。陕西农村每天吃两顿饭,即中午饭和下午饭。80年代以前,早起学生上学、社员下地,大都怀揣冷馍,外带一包辣椒面(辣椒面里要放少许盐)为佐菜做早点。中午饭必有油泼辣子。秋天时,定有将辣椒切成丁状的炒辣椒,家庭条件好的还有辣椒炒鸡蛋。假如有一天你去陕西农村,赶巧了正是吃下午饭的时间,如果看见一壮汉蹲在自家的院门前,左手捧一盛满捞面的耀州大瓷碗,碗里的面已成了血红色,你千万不要诧异。
辣椒也是普通农家经济的主要收入之一。由于其耐旱、抗病和产量高及能获得可观的收入,使其在关中地区得以广泛大量种植。辣椒除少量鲜食外,绝大部分被用线穿起来,挂在房檐下晾晒成辣椒干。家里缺钱或急用钱时,摘下几串辣椒干便可应急。电影《秋菊打官司》中的秋菊每次进城,都要取辣椒干充作缠资,是辣椒在农村生活中重要性的真实写照。辣椒干最重要的用途是作成辣椒面。我们将辣椒粉称作辣椒面,足见亲切和其在生活中同面粉一样不可缺少。辣椒面主要用来做油泼辣子。有一句俚语,道出了辣椒对陕西人而言,同秦腔、面条一样,在日常生活里不可缺少:“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老陕,怒吼秦腔;吃一碗面条,喜气洋洋;没放辣子,嘟嘟囔囔。”我有一位在部队服役的正师职大校老乡,开玩笑道:“李逵一天不喝酒,嘴里就淡出鸟来;我们关中人一天不食油泼辣子,怕嘴里就会淡出毒蛇猛兽来了。”※作者:曹晓青※
秋天是家乡最和谐的季节。俗语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金秋九月,阳光灿烂,秋风送爽。在清晨的霞光中,炊烟在农家的房屋上袅袅升起,一股烟味、牛粪味随着清晨清新的气息飘入心肺。随便走入一家,就会看到院子里堆着山似的玉米、墙上挂着火红的辣椒、串串大蒜。墙角放着堆堆白菜、萝卜、莲花白及大葱。在巨大的秋实面前,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为衣食而忙碌的农民们,终于可以放下整日的揪心,松驰一下绷着的苍桑面孔,在秋意盎然中露出满意的笑容。背一袋新磨的玉米面、挑数十穗嫩玉米,给在城里或工厂里上班的亲戚朋友送去尝个鲜。烫一壶老酒、炒一盘辣椒炒鸡蛋,请平常和自已为了鸡毛蒜皮之事而不愉快的邻里乡亲,在秋夜的月光下,咂酒论天,尽释前嫌。
家乡的秋天虽然树叶落地,大地尽黄,但如果你秋天去我们家乡,你一定会被我们家乡的秋实之美所陶醉。你定会感受到别样的秋色。
※作者:曹晓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