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从兰州起飞向北已经飞了40多分钟,这时,机头微微向下一点,瞬间便穿过了茫茫云海。从机窗向外望去,灿烂的阳光下,一幅锦缎似的图画呈现在前方,不用说,这就是闻名遐迩的塞上明珠--银川了。这时,如果你注意往下看,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看到一个椭圆形的绿色带正与这幅锦缎珠联璧接,像是锦缎旁边缀着的一颗翡翠,这就是坐落于牛首山下的我们部队的营房。
(上)
我所在的部队于七十年代初期移防到牛首山地区。那时,部队初来乍到,房无一间,地无一垅,举目所望,荒秃秃的山,光秃秃的地。奇怪的是,尽管是新兵,又是刚从城市里入伍,但面对眼前所见到的这一切,我们每一个人心里都是那样的坦然和自若。现在回想起来,扪心自问,当时哪儿来得那股勇气?我想,也许只能用那身草绿色的军装和“一颗红心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这句话来解释了。军人和老百姓之间到底有多少距离?说近也近,不过是换一身衣服的功夫。但是说远又很远,有些人也许一辈子也成不了一名真正的军人。
金积镇最西边的村叫李桥村(那时叫李桥大队),有上千户人家,算是当地最大的村子。出村往西地形便逐渐高上去,荒草榛莽随处可见,几株残槐败柳伴着点点断壁颓垣,似乎在提醒你不要再往前面去了。确实,从这里往西一直到30余里外的牛首山下,一眼望去,清一色的碎石子和一簇簇骆驼刺,也只有它们可以在这里历经千年而不衰。
部队暂时住在李桥村。
房东是位军属,大儿子已经成家,因为给我们腾房子临时搬出去住。小儿子今年才入伍。也许是这个原因,大娘对我们特别亲,每天干完活一进门,一碗碗晾好得开水,一盆盆热气腾腾的洗脸水就送了上来。
“快喝碗水,看把你们渴坏了吧。”大娘心疼地说。
“来,坐这边洗脸。”大娘这手拿着碗,那手递着凳子,裹着的小脚“登登登登”地来回跑着,忙得不亦乐乎。都说“军民鱼水亲”,其实,在大娘眼里,我们分明是她的儿子。干了一天活,洗个热乎乎的脚,吃碗热乎乎的面,晚上再躺在热乎乎的炕上……
起风了。
其实,这里冬天几乎天天刮风,当地人说这里是“天无二日晴”,一点不假。
狂风从牛首山居高临下直扑下来,刹那间烟尘滚滚,遮天蔽日,黄沙死缠烂磨地往你的眼睛里、鼻孔里、耳朵里、脖颈里钻,沙砾则像疯狗似的咬住你的裤腿拼命地撕扯着,吼叫着。一锹土甩上去还没落地,便已给风恶作剧似的抛撒下来,打得你满头满脸,叫你哭笑不得--这就是我们的任务:在坡地上挖出一个个大小不等、但深度必须在5米以上的长方形房基,房子就盖在坑里,房顶与地面齐。坑与坑的之间挖出人行道,通道与通道之间再挖出汽车道……全团分布在这方圆几十里起伏不平的坡地山,营房、道路全都要求是半地下式,工程之巨、之艰,比之当年蒙恬抵御匈奴在这里修建的神泉障,我想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炊事班送饭来了。嘶吼了半日的狂风似乎也饿了,呼啸着扑过来。匆忙中,大家只好用标语牌挡成一个屏风,可是,又哪里挡得住!一勺饭,一层沙,一阵笑声……
饭总算是分到了碗里,再看大家,坡顶上早已无影无踪,只是在一个个才挖好的坑基的角落里,新冒出一个个“土包”,战士们都把头埋在棉袄里狼吞虎咽呢。不见饭菜,不闻饭香,更听不到碗筷的碰撞与咀嚼的声音,一顿饭稀里呼噜就算是吃完了。风似乎也小了一些。再露出碗筷,哈哈!谁是真正的胜利者?风沙抢走的不过是我们的一些残羹剩饭,而我们却把他们“消灭干净”了。
我喜欢看中国版的电视剧《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看着保尔率领青年突击队抢修铁路,也是冰天雪地,也是北风呼啸--遗憾得是我们却没有土匪得袭击,自然也就没有了性命之虞,作为一名战士,从心里,我觉得保尔比我们幸运。
(下)
也许是营建的一年多时间饱受风魔肆虐之苦,部队甫移新居,团政委--一个名字女性味十足的矮个子汉子便发出命令:种树!〖作者:老人与海a〗
且不说这里“春风不度”,也不提什么“瀚海阑干”,军营俗语说:“战士面前无困难”。确实,当兵的我有一个感受,在军人面前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但是这次可不同,“种树需要水!”平时我们吃水都困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大家心里都嘀咕开了。
固然,在誓师大会上连长口吐狂言:“就是撒尿,我们也要把树浇活。”且不说尿能否浇树,即使能浇,大家平时也就是一早一晚放二回“水”,那能有多少?
大家私下里说着、笑着,好不热闹。但是说笑归说笑,军令如山!马本斋训练新兵走队列,前面是条河,但是“立定”的口令没下,部队就得往河里走。进攻隆化中学的冲锋号响了,敌人隐藏在桥型工事里的机枪仍在拼命扫射,成排的战士倒下去,但是后续部队没有一个人停止或者爬下。
这就是军人!
一车车树苗拉来了。团、营、连、排、班,一直分到每一个战士--团长也不例外,死命令:每人每天业余时间种五棵树,包种保活!
训练了一天,胳膊腿都硬了,可是饭后,战士们照样扛着铁锹到指定的地点挖坑种树。月亮老高了,战士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营房,脸也不洗,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种树从三月到四月整整持续了两个月。
树是种上了,像一根根棍子杵在那儿,能活吗?
浇水成了关键。
团里临时把油车都改成了水车,每个连配一辆,24小时拉水浇,换人不换车。有的地方车上不去,就用人浇。
“张兵”,连长直接下命令给我:“东岗子的树就交给你,炊事班的毛驴全权由你指挥。”连长说着忍不住偷着笑了一下,又加上一句:“死一棵补一棵,一棵都不能少!”
“是!”
于是,我又成了“车把式”,一人一驴一车拖着一只汽油桶,每天来往与营区与东岗子之间的路上。那年春天,我前后一共补种了55棵树,但是一棵也没有少。
种树不易,种果树就更难了。那东西骄气得很,难伺候。可是,谁也没想到,政委竟异想天开地提出要种“百亩苹果园”,任务就交给了我们连。
那是全团种树的第三个年头。
冬天,全团大会战在连队西面平出一大片地,我们都猜可能是要建一个运动场,“近水楼台先得月”,大家心里别提有多乐了。没想到在政委眼里那儿已经长上了果树。
俗话说:“桃三杏四李五年,要吃苹果等八年,枣子当年能卖钱”。我们连就在厕所后面种了几百棵枣树,去年就吃上枣了。可政委种什么不好,偏偏选了一个“八年”的。都知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八年”,别说我们都不在了,就是政委自己怕也吃不上!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吗”。政委爽朗地笑了:“这点胸怀都没有,还算什么军人!”
结果子的那一年,师里组建分队,我随连里一部分同志调到师里。临行那天,政委亲自来送行。他的北京吉普上拖了一小筐苹果,绿的,有拳头那么大。
“你们再晚些走就好了”。政委爱惜地拿出一个苹果在手里抚摸着,“一点意思吧,留个纪念。”政委一个个地把苹果交到我们手里。
早就听说政委要调到师里当副政委,可他一直没有去。听他的警卫员说,政委讲了,他要在这里干到退休,退休后还住在这里。
奥运会上,我们看到我国运动员走上冠军领奖台,金牌光彩熠熠,国旗徐徐上升,当他们捧着那枚浸透着汗水与酸辛的金牌时难免会流出激动的泪水。此时,面对冉冉升起的八一红旗,捧着那个青绿色的苹果,我们的心里何尝不是这种滋味。
古人有“十年寒窗”,“十年一剑”,“十年生死”……之说,言下之意,十年是一个够漫长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那十年对我来说仿佛只是弹指一挥之间。我们在牛首山下,近两千名官兵,种了整整十年树。种了多少棵,我不知道,我想,又何必去数呢。
前几年,一位战友打长途电话告诉我说,他在中央电视台的一个节目里看到了关于我们团的报道,我们团现在已经成了全军绿化的先进单位。听后,我轻轻“哦”了一声。我又想起我的连长,我的政委……他们现在在哪儿呢?当年的那些树,现在,怕是都有一抱粗了罢。
〖作者:老人与海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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