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楼一座,屋宇两层;琉璃瓦射天光,水晶帘垂户外。绿衣侍女调鹦鹉于西廊,粉面歌 童驯元鹤于东壁。篆烟袅袅,炉喷冰麝奇香,佳卉纷纷,盆种芝兰瑞草。丹楹绣柱,分悬照 乘之珠;画阁锦堂,中供连城之璧。孔雀屏堆云母,麒麟座砌赤英。室贮楠榴,绞绡帐披拂 床第;几陈宝鉴,珊瑚树辉映庭除。玉珂金铉,可是花房器物,琼台贝阙,居然树内人家。
于冰到树内,见朱门绣户,画栋雕梁;陈设物件,晶莹耀日(目),多非人世所有。心 里说道:“天下安有树内有此宅舍?必是妖怪幻捏而成。那妇人见于冰入来,又执东家之 礼,让于冰先行;于冰到此也避忌下来,大踏步走入厅内。那妇人向于冰轻轻一拂,又与于 冰分宾主坐下。许多侍女有献松英露者,献玫瑰露者,献紫芝露、芭蕉露者,于冰总不吃。 妇人道:“先生修道几时矣?”于冰道:“你端的是何妖怪,可向我实说!”妇人笑道: “我非妖怪,乃木仙也。自盘古开辟以来至今,历无算甲子,适先生所见大桂树,即吾原 形。”于冰道:“方才对敌众大汉并将军和军师先生,皆何物?”妇人道:“此辈亦梗楠、 杞梓、松柏、揪桧之属,均系经历六七千年者。奈伊等不务清修,惟恃智力;在此逢人必 啖,遇物必杀,上干天地之和,下激神鬼之怒,今日截除吾手,实气数使然。”于冰听其语 言正大,将头点了几点。又问道:“他们既如此作恶,为何不早行斩除,必至今日?”妇人 道:“去岁那极大汉子自号将军者,不揣分量,曾遣媒的求婚于我;我将媒妁严行重处,断 臂逐去。昨午花蕊夫人约请明霞殿,看鹤蛇衔珠戏;此辈访知我不在,碎我花英,折我枝 条,屋宇几为之覆;此刻相持,亦以直报怨耳!”于冰道:“仙卿口中吐一小黄瓢,极能变 化,此系何物?”妇人道:“此桂实也!吾实有数百年一结者,要皆桂之精华,桂之血脉 也。吾于天皇时,即择一最大而久者,炼之四千余年,始成至宝,其形似瓢,其实则圆,随 意指使,大可盛山岳、江湖,小可破虮虱、微物也!”于冰道:“众大汉等入此瓢,皆成青 黑水,这是何说?”妇人道:“青黑水乃形质俱化树木之汁液耳!”于冰道:“仙卿之瓢, 亦能化人否?”妇人笑道:“人与物一体,既可以化物,即可以化人。”于冰笑道:“信如 斯言。则凡入卿瓢者,一概无生矣!”妇人道:“瓢与吾乃同根共枝而出,瓢即是我,我即 是瓢;人物之人吾瓢者,生死随吾所欲,何至于一概无生也!”于冰点首至再,曰:“可谓 至宝矣!”又道:“仙卿既能作此屋字,又能有如此道术,何不光明磊落,做一须眉丈夫; 而必朱唇皓齿,冶其容,小其足,献媚态娇姿于日月照临之下,这是何说?”妇人大笑曰: “吾辈得阳气生者则男,得阴气生者则女;万物各有阴阳,草木宁无雄雌?信如先生言,则 男男女女皆可随我所欲,而造化竟由我操矣!”于冰笑,妇人亦笑。于冰曰:“仙卿修炼, 亦调和铅汞否?”妇人道:“其理则同,其运则不同。先生以呼吸导引为第一,餐霞吸露次 之;我辈以承受日精月华为第一,雨露滋润次之。至言呼吸导引,不过顺天地气运,自为转 移可也。大概年愈久则道益深,所行正直无私,即可与天地同寿。于冰又笑说道:“如仙卿 这样说,则仙卿肚内竟空空洞洞,一无所有了?”妇人道:“既化人形,外面四体俱备,腹 内自五脏六腑皆全,只是强为捏造,系后天非先天也。岂有空洞无物之理?若空洞无物,自 应无觉无识,那便是真正木头,此刻焉能与先生话谈也!先生既系火龙真人弟子,定必与桃 仙客相识。仙客与吾辈同类,试问仙客肚中亦空空洞洞否?”于冰听了大笑,妇人亦大笑。 于冰起身告辞,妇人道:“日色将落,男女之嫌宜别;房屋虽有,不敢留先生过宿。今日相 会,亦系盘古氏至今未有奇缘,我有桂实数枚为先生寿!”令侍儿取出一锦袋来,内贮碟碗 大者,茶酒杯大者,枣豆大者不等,无一不黄光灿烂,耀目夺睛;芬馥之气,味迈天香,嗅 之顿觉心神清越。妇人取茶杯大者一,枣大者十,说道:“此茶杯大者三千年,服之可延寿 三百载;枣大者皆百余年物,服之可延寿一纪。”于冰作揖领谢。又问道:“仙卿从开阵时 修持至今,所行又光明正大,理会膺上帝敕诏,位列金仙;今犹奇迹林泉,何也?”妇人 道:“吾于天皇氏时,即奉诏为桂尊夫人;因性耽清静,授职后便须随班朝晋,缘此叩辞。 至帝尧时,又奉诏封清华夫人,敕命佐花蕊夫人,总理九州四海花卉荣枯事。于此缺极繁, 更非所愿,仍复固辞,只今算一草莽之臣可也。”于冰连连作揖,道:“今日冒渎夫人之 至!”妇人带笑还了两拂,送于冰至树外,说道:“山海之内多藏异人,嗣后先生宜珍重厥 躬,毋轻以隋珠弹雀。”于冰拱手谢道:“良言自必书绅。”夫人又道:“暇时过我一谈, 于先生未尝无益。”于冰唯唯。刚走得一步,那树已无门矣。后来,于冰授职金仙后,倒与 此桂成道中契友,互相往来,此是后话。
次早,复去游览,数日后,方驾云出山。离地才起了三百余丈高下,见川江内银涛遍 地,雪浪连天,一阵怪风,刮得甚是利害。但见:
不是风伯肆虐,非关巽二施威。竹浪横飞,宁仅穿帘入户;松涛乱卷,慢言灭烛鸣窗。 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五峰瀑布,何因泻至江干;三峡雷霆,直似涌来地底。大舟 小舰,翻翻覆覆,真如落水之鸡;少女老男,扰扰纷纷,无异熬汤之蟹。
于冰见风势怪异,低头下视,见川江内大小船只,沉者沉,浮者浮,男女呼天叫地,个 个随波逐流,心上甚为恻然,急向巽地上一指,喝声:“住!”少刻,风息浪静。见梢工、 水手,各整舟揖;其中有翻了船,救上岸的,又皆呼天叫地,势类疯狂。于冰复手掐剑诀, 飞符一道;须臾,大小江神拱立云中,听候使令。于冰问道:“今日大风陡起,川江内坏无 限船只,伤残许多民命,尔诸神可是奉上帝敕旨,收罗在劫之人么?”众神道:“这段江名 为孽龙窟,最深最险。江底有一老鼋,已数百载,屡次吹风鼓浪,坏往来船只,实系此物作 祟,小神等并未奉有敕旨。”于冰大怒道:“尔等既职司江界,理合诛怪安民,体上帝好生 之心,何得坐视妖鼋肆虐,任他岁岁杀人?尔等职守何在?”众神道:“妖鼋身躯大经亩 许,力大无穷,且通妖术,小神等实没法遣除。”于冰越发恨恕道:“此等尸位旷职的话, 亏你们也说得出!既无力遣除,何不奏闻上帝,召天将诛之?”诸神皆鞠躬认罪,无可再 辩。于冰将木剑取出,上面书符两道,付与江神道:“可速持吾剑投入鼋穴,自有妙应。” 江神等领剑入水,见老鼋还在那里食落江男女。又有那些不知死活的鱼虾,也来赶吃人肉, 统被老鼋张开城门般大口,一总吞去。正在快活时,江神等将木剑远远的丢大,那剑出手有 光,一道寒辉,掣电般直扑老鼋项下。只见那老鼋从口中吐一股青气,将木剑冲回有百余步 远近,在水中旋转不已。只待青气散尽,那木剑又照前飞去,仍被青气冲回,如此五六次。 众江神见不能成功,将木剑收回,齐到半空中细说妖鼋利害。于冰道:“此必用前后夹攻之 法方可。”随将雷火珠交付江神,吩咐如此如此。众江神领命,握珠者立在老鼋尾后,持剑 者仍在前面。将剑丢去,老鼋复吐青气,不防尾后响一声,雷火珠早到,打在老鼋尾骨上; 老鼋虽觉疼痛,却还不甚介意。江神将珠收回,复向老鼋掷去,大响了一声,这一珠才将盖 子打破,疼得老鼋声吼如雷,急忙将身躯掉转,张着巨口向众江神吐毒。众江神收珠倒退, 却好木剑从老鼋背后飞来,直穿过老鼋脖项,血势喷溅,波浪开而复合者几次。而老鼋踯躅 跳跃,无异山倒峡崩,江面上船只,又被水晃翻了许多。于是登开四足,向江底芦草多处乱 钻。只见那剑真是仙家灵物,一直赶去,从水中倒起,转一转,横砍下来,将脖项刺断一 半。老鼋倒于江底,那剑犹往来击刺,好半晌鼋头始行坠落。于冰在云中等候多时,方见众 江神手捧珠剑,欣喜复命,细说诛杀妖鼋原委,又各称颂功德。正言间,忽听得江声大震, 水泛红波,见一鼋头大有丈许,被众神丁推涌上江岸,看的人蜂涌蚁聚,都乱嚷:“上帝降 罚,杀此亘古未有的怪物!从此永庆安澜,商旅可免覆舟之患矣!”于冰戒谕江神,着不时 巡查,以除民害。众神遵命去了,于冰方催云行去,随地济困扶危。正是:
丹凤岭前逢木怪,川江水底斩妖鼋; 代天宣化神仙事,永庆升平行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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