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我因公出差到呼市，办完事与朋友相约逛街，当薄暮渐渐升起时，我们走出商场大门，信步向汽车站牌下走去。猛然间，我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脚步，目光被锁定在一位坐在路边乞讨的老人身上，她那如粽子般大小的脚，分明就是离我而去母亲的脚啊！苍苍白发，一对裹足，莫非真的是母亲再生，匆匆中掏出足够多的钱，在老人惊奇的目光中，快速逃离开老人，因为泪花已溢满了眼眶。那双小足刺痛了我的双目，也刺破了我的相思泉。记忆中母亲的件件往事，犹如喷泉之水，汩汩涌出。
母亲共生育了我们兄妹四人，我是家中最小的一个。身材高大的母亲有着一双最能体现出封建烙印的裹足，大小只有32码，与一个几岁孩子的尺码相当。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母亲总是在不停的忙碌。那时全家六口靠父亲一人的工资，生活的艰难自不必说。为此母亲毅然报名参加了铁路装卸队，成了一名装卸工，就是专门为火车装卸货物，这还因为父亲是铁路工人，母亲才能成为其中的一员，否则是不行的。
所要干得活就是负责将煤、水泥、粮食以及一切能从铁路运输的货物，装入或卸下火车。这些都是强体力活，如今已长大成人的我，实在无法想像当时的母亲是怎样用一双孩子般的小足，去背负重重的货物，走那站台与火车间窄窄的如独木桥般的跳板的，只记得每天晚上母亲都要用开水皱着眉头，烫那双早已扭曲变形，经过一天的劳累肿如面包似的小脚。这双当初的本意是用来风摆杨柳、轻挪细步的小足，如今在改天换地的社会中，由于生活的重压，不得不挑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而一袋50公斤水泥的报酬仅仅是0.5元钱。
即使干完那样的重体力活，回到家中的母亲也没有时间躺下来休息，做饭、喂猪、喂鸡以及缝缝补补等所有的家务活，全都等着她。和中国所有能够忍辱负重的女性一样，母亲身上的担子并不比父亲轻，可母亲将父亲看成了家中的天空，从不让父亲干一点家务，父亲的任务每天就是上班，我们兄妹几人要读书，这又是在母亲眼中非常重要的一件大事，所以全部的家务活，就这样落在了母亲一人身上，而支撑这重担的是一双儿童般的小足。就是这样一双常人难以想像的小脚，支撑母亲走过了苦涩的生活困难期；走过了艰难的孩子幼小期；走过了孩子长大如风筝般的飞走期，但却没有走过该颐养天年的幸福时期。
我们终于长大了，生活一天天好起来，愉快的日子很平常，平常的让人不亦察觉，在忙忙碌碌的工作中，我总觉得日子还很长，独独没有想到母亲已是年逾古稀的老人，更把母亲曾经的苦难忘的一干二净。许多次年过七旬的母亲跟我提起了自己的不舒服，说的最多的是腰腿疼，好几次因腿脚不灵活，从楼梯上摔下，其实这都是当年过渡劳累的后患，母亲的下半身因为小足而不得不超负荷支撑，才有了走路的缓慢，蹲下起不来的尴尬。而我当时只是简单的以为母亲上了年纪，年老体衰是正常现象。我为自己的粗心悔不当初，如果能及时带母亲检查，如果不轻信检查结果草率手术，如果能及时回母亲早已想去的老家北京再做诊断，如果……，只要有一个如果成立，母亲就不会离去。
直到有一天母亲躺到了床上，我才感到了问题的严重。匆忙带母亲踏上了求医的路，检查结果让我们四兄妹大吃一惊，癌症晚期，尽管我们怎么也不相信这样的结果，可医生的诊断就是这样无情。病魔一下子让我们乱了方寸，没有认真思考，就将75岁高龄的母亲推上了手术台。当母亲被推进手术室大门，我被挡在门外的那一刻，我感到了生命的脆弱。
孝心无价，我和每一个赤诚忠厚的孩子一样，曾在心底无数次地许下“孝”的宏愿，相信来日方长，相信水到渠成，相信自己总有从容尽孝的那一天。可惜我忘了时间的残酷，忘了人生的短暂，忘了世上有永远无法报答的恩情，忘了生命本身有不堪一击的脆弱。
诊断的失误，匆忙的手术，雪上加霜般将年迈的母亲送上了不归路，手术后三个月，母亲的生命画上了句号。我曾经恨那给母亲看病的医生，发誓要报仇，将他推上被告席。无数个不眠之夜后，在灵魂的拷问中，我问自己，母亲的病自己又给了多少关心，付出了多少心血，做为女儿都没有做好，还有什么资格去审别人。『作者：张丽丽』
晚了，即使有天大的遗憾都晚了，母亲的离去带走了那个曾给了我无数温馨快乐的家。十年前父亲的离去虽然也曾让我痛断肝肠，但母亲还在，家就还在，虽已残缺，依然温馨。可随着母亲的离去，出门时的叮咛，进门时的关心，就再也听不到了，这一切都缘自我的疏忽和不经心，失去了那个令我魂牵梦绕的港湾。
如果哭天抢地能把母亲哭回来，如果捶足顿胸能让母亲苏醒，我什么都可以去做。但是不能。母亲走了那个最疼我爱我的人，那个给了我生命又为我付出多年辛苦的可亲可爱的母亲，没有等到我悟出“孝”的真谛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曾经是那样喜欢“常回家看看”那首歌，并曾时常唱给母亲听。可是如今我最怕听到的就是这首歌，我妒忌那些歌词，那是我再也无法实现的梦。
母亲的离去，让我知道了，生命原来如此脆弱，脆弱的一不经意就会滑过去，生死是如此的临近，近的只有一纸之隔，在纸的这一端，任何过错，任何遗憾都可以挽回，都可以弥补，而在纸的那一端，所有的遗憾都成了永远，无论你再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1460多个日日夜夜过去了，我没有办法从思念中自拔，上班工作，照顾孩子的繁忙可以暂时占据我的思维，然而一到晚上，一到休息的日子，一个人在家里，那种无法解脱的死结便紧紧箍住了我，让我无法排遣，我有无数个理由不能接受母亲离去的现实，也有无数个理由能让母亲留下来，可生离死别就是这样的没有选择。有多少次梦里，看到母亲仍健康地活着，笑醒后是冷冷地泪水相伴，有多少个清晨起来，走在上班的路上，迎着灿烂的朝阳，幻想着眼前突然出现母亲那熟悉的身影。
又一个姹紫嫣红的春天来了，又一个让人思念的清明节来了，街头的康乃馨花飘出了阵阵清香，看着一张张被花映红、笑醉的母亲的脸，我也为远在天堂的母亲精心挑选了一朵开得最美最大的鲜花，虽然母亲离我很远，但我相信母女之间心贴心的感应，我相信母女之间爱与爱的回应，我相信母亲既能看到鲜花，更能闻到花的清香，就让这淡淡的花香陪我那辛苦一生的母亲，快乐的生活在天堂，愿母亲的生活永远花香悠悠。
『作者：张丽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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