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乡遇冷
何汝文在省城一所大学读书,准备毕业后回家乡工作。可是他的恋人高梅却在他毕业前夕来信,坚决不要他回乡工作,什么原因,没有说明。何汝文感到奇怪:高梅为什么不让他回乡?
何汝文忘不了他考上高中时,父母先后生病去世,他成了孤儿。就在他准备辍学的时候,同班同学高梅向当乡长的爸爸含泪恳求,希望乡里帮助何汝文,让他继续学习。高乡长只有这个宝贝女儿,只好答应她的要求,发动全乡为何汝文捐助,又设法从乡里拨出一部分扶贫救济资金,资助他念完高中,考上省城的一所大学,又顺利完成学业。学习期间,在乡幼儿园当老师的高梅热情如火地同何汝文书信不断,希望他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工作,永远生活在一块。可是,当他大学毕业真要回家乡工作的时候,高梅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态度?难道她已经有了另外的心上人?
何汝文怀着一肚子疑虑回到家乡,当了长泾乡政府的环保员。当天晚上,高乡长在乡宾馆请何汝文吃饭。他对何汝文说:“小何,你既然回来了,今后什么事好干,什么事不好干,要听我的话。至于你同高梅的事,我要看你的表现和行动,成熟了,我会替你们办喜事的。”
何汝文听出了话中有话,但还是表示:“高乡长,我明白,我一定做好自己的工作。”
高梅陪在一旁,反应冷淡,很少说话,何汝文这顿饭吃得如坐针毡。吃完晚饭,高乡长要女儿再陪陪何汝文说说话,自己先离开了。高梅说,到外面走走吧。何汝文知道高梅要同他摊牌了,他痛苦地点头同意,准备说声祝福,然后结束这些年建立起来的关系。朗朗月色下,高梅穿着白色套裙,亭亭玉立,漂亮极了,只是一双眼睛十分忧郁。何汝文憋不住了,说:“高梅,有话你直说吧,我是有思想准备的。”
高梅看了何汝文一眼,眼神充满埋怨:“何汝文,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要回来?”
何汝文心里发冷,但还是镇静回答:“我回来一是报答家乡对我的恩惠,二是能同你在一块。”
高梅摇摇头,叹口气说:“我爸爸前年从韩国引进一家化工厂,出了点麻烦事。你学的是环保专业,我怕你卷进去。”
何汝文警觉起来,问:“出了什么麻烦事?”
高梅说:“你不要多问,如果你要当我爸爸的女婿,你就得把眼睛闭上。我真怕失去你……”
听了这话,何汝文觉得刚才高乡长对他说的那番话有着明显的警告意味。看来高梅不是变心,而是担心随着他工作的展开会同她爸爸发生冲突,影响到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何汝文的心情沉重起来……
二、同学托付
第二天,何汝文来到小镇外边的长泾河,果然看到河边矗立着一座管道纵横的化工厂,一股黄色的浊水正从一根大管子往河里潺潺排放,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再看河面,水草不生,游鱼不见,成了条死河。他的心发颤了,记得读书时的长泾河,水又清又甜,小半天能钓上一小木桶鲫鱼,长泾河在他的心目中是一条充满生命的河,一条给他快乐的河。可现在,他欲哭无声。
回到乡政府,他情绪冲动地对高乡长提出要求,政府要迅速督促厂方采取措施,不要再向长泾河排放有毒污水。
高乡长冷冷地看了何汝文一眼,说:“既然你看到了,我就把化工厂的情况告诉你。为了改变我们穷乡的面貌,我前年去韩国引进了这家叫金日化工厂的外资企业。厂方每年上交乡里500万元,安排二百多个劳动力。乡里拿化工厂上交的钱修路,改造危险校舍,改善公共事业,让乡亲们受益。金日化工厂是我们乡的财神菩萨,因此,化工厂的事你不用去多管。”
何汝文顾不得他同高乡长的特殊关系,着急地说:“污水里有毒,我们不能牺牲环境而去追求经济发展。”
高乡长说:“他们有国家排污达标证书,你要管也管不了。”
何汝文奇怪了,污水里明明有毒,怎么会拿到国家排污达标证书?何汝文立刻去县环保局,环保局领导为难地告诉他,环保局确实多次去金日化工厂排污口取样化验,但主要指标都符合国家排污标准。
何汝文觉得也许是县环保局的化验设备差,就去化工厂排污口取了水样,带着来到省城母校。那里有国家最先进的化验设备,十分权威。可是出乎意料之外,进行了多次化验,他的老师无奈地告诉他,水样达标。
正当何汝文十分苦闷的时候,他在办公室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十分细弱,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他一听,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声音再细弱,他也能听出是高中同学田彩珍的。他在念高中时暗暗喜欢过她。田彩珍在电话里一面咳嗽一面说:“何汝文,你同我都是喝……喝长泾河水长大的,因此我要向你举……举报,金日化工厂排出的废气污水都有毒!你要挺身而出,负起责任……”
田彩珍说话很吃力,何汝文听了非常揪心。挂上电话后,他急急赶到街东头的一座小院前,敲开小院门。开门的是田彩珍的爸爸,一看到何汝文,他失神的眼睛流出浑浊的泪水来,说:“汝文,你来了,彩珍刚才拖着发烧的身子去街上给你打电话,想不到你马上来了。你快进去吧。”
田彩珍躺在铺上,瘦削的身子蜷缩在一条旧床单下。她脸色苍白,身子里的血快被抽光似的。何汝文着急地问:“彩珍,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田彩珍说:“何汝文,谢……谢你来看我……”说着,她一阵咳嗽,吐出的痰里竟然有几丝鲜血。
田彩珍的爸爸告诉何汝文:田彩珍去年进了韩国人开的金日化工厂,先是身子消瘦,接着胸闷,浑身乏力,近来还咳嗽、吐血。老板见她不行了,给了1000块钱,把她推了出来。说到这里,田彩珍爸爸蹲下身子伤心地哭起来,说:“万一彩珍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过日子呀?”
何汝文明白了,田彩珍在化工厂中了毒。
田彩珍喘着气,眼睛里喷着火说:“像我这样中毒的,还有十几个姐妹。韩国老板的心真狠哪,只顾赚钱,不顾我们死活。我们的事都托你了,长泾河托你了……”
何汝文震惊了,说:“彩珍,我一定履行好一个环保员的职责。”
何汝文毫不犹豫地背起田彩珍,冲向乡医院。
医生对何汝文说:“这个田彩珍我们已经收治过,患不明原因的肺炎,住过十来天,没有钱就回去了。”
何汝文说:“她是在化工厂中的毒,钱由我来付,你们一定要治好她。”
医生脸色阴郁地对何汝文说:“我们还收治过十多位症状与田彩珍相同的姑娘,她们住了几天院,因没有钱也先后出去了。她们都需要继续治疗啊!”
何汝文把田彩珍安排好后,按医生提供的其他姑娘的名字,一个一个去核对。果然,每到一家,受害姑娘都含着泪水向何汝文控诉韩国人开的金日化工厂,她们在有毒环境里工作,一个个中毒了。现在,她们呆在家里,既痛苦,又焦急,不知该怎么办。
何汝文的脚步越走越沉重了。
三、围攻威逼
何汝文写了一份关于治理金日化工厂污水和赔偿受害职工的意见,交给高乡长。高乡长粗略看了一下,拍拍何汝文的肩头说:“小何啊,金日化工厂是我们乡的财神菩萨,照你的意见办,还不把他们吓跑了?”
何汝文心中气愤,说:“难道老百姓的生命健康就可以不管了?”
高乡长警告他说:“小何,发展经济总要付出一定代价的,你可别意气用事。”
何汝文顾不得高乡长的警告,骑上自行车来到金日化工厂,同韩国老板朴成喜交涉。
朴成喜戴副金丝眼镜,很不情愿地把何汝文递给他的意见书看了一遍,抬起头用不大流利的汉语说:“很抱歉,何先生,我们的排污已经符合贵国颁布的排放标准。”
何汝文沉着地说:“朴先生,厂里已经有十多个女工受到严重伤害,她们没有钱看病,只好躺在家里,这就是事实。长泾河里的鱼死了,这又是事实。我希望你立刻拿出有效的整改措施。”
朴成喜阴险地笑了,说:“如果你能拿出金日化工厂排污不达标的化验证据,我同意你提出的意见。但是,如果你拿不出,我可不会再欢迎你。”
是呀,何汝文已经去了县城、省城,都没有化验出个结果,他在朴成喜面前怔住了。
朴成喜喊:“送客!”进来两个身高马大的保安,把何汝文不客气地推出了办公室。
证据取不到,何汝文只得又去县城,向法院求援。他坚信法律是公正的,是弱势人群的最后一道保护线。他充满信心来到县法院,一个姓陈的法官接待了他。陈法官看了材料,拍案而起。在中国的土地上,外国老板为什么胆敢如此肆意破坏我们的环境?而我们的姐妹同胞受到如此大的伤害,地方官员为什么不闻不问?
何汝文情绪激动,提出要把韩国老板告上法庭。可是陈法官很快冷静下来,摇摇头对何汝文说:“你要打赢这场官司,一定要有水质污染化验单作为证据。”
可是,到哪里去拿这样的水质化验单?何汝文无奈地返回乡里。
第二天,他刚刚上班,突然从大院里传来许多男人女人的叫嚷声:“谁叫何汝文?快出来!”
何汝文吃了一惊,急忙跑出办公室,看到院子里站着几十个穿着金日化工厂蓝色工作服的男女。何汝文不认识他们,说:“我就是何汝文,你们找我有什么事,请到办公室坐。”
为首的一个黑大汉揪住何汝文,恶狠狠地瞪着眼珠子叫:“你小子吃饱了没事干是不是?为什么要去县里、省里跑,寻金日化工厂的茬?”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工跑过来,“扑”的一声朝何汝文跪下,哭着说:“何汝文,我求求你,你千万别告化工厂,韩国老板一个月给我们近千元,这工资哪里去赚?”
何汝文不理黑大汉,弯腰把女工扶起来,眼睛一红说:“我知道你们要活干,要挣钱,可是化工厂车间排出的废气和污水有毒啊!”
女工又哭着说:“可你一告,韩国老板说了,要把厂搬走。我们命苦,我们要钱,别的管不了……”
何汝文无话可说了,他的心头在滴血。
为首的那个黑大汉突然伸出拳头,朝何汝文脑袋狠狠一击,何汝文眼前金星直冒。接着三四个男人围上来,对何汝文一阵拳打脚踢,何汝文被打倒在地,满脸是血。
高乡长得到何汝文挨打的消息,飞快地跑过来,大声阻止闹事的男子:“住手!”
动手的男子说:“我们让他清醒清醒,以后不要多管闲事!”
高乡长说:“何汝文有错也不能动手,你们胆大包天,竟敢大闹乡政府,该抓!”
派出所所长带着民警赶到,当场把闹事动手的几个男子抓走。
高乡长看见何汝文伤得不轻,用自己的小车亲自把他送到乡医院。
医生为何汝文清洗伤口,挂上盐水。何汝文提出把抓的人放了,高乡长说:“不能放,呆上几天,谁酿的苦果子让谁吃!”
何汝文觉得,高乡长这话有弦外之音:他何汝文也做错了,该揍!高乡长离开前又语气严厉地对他说:“何汝文,你看看,我们现在的处境多么被动,化工厂老板有意见,老百姓也不乐意,你这个娄子越捅越大了,你真叫我失望!”
高乡长走后不久,高梅也得到何汝文挨打的消息,立刻赶来医院。看到何汝文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高梅抱住他哭着说:“何汝文,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要回来?省里县里都管不了的事,凭你一个小小环保员,你管得了?你真是书呆子一个啊!”
何汝文看到高梅哭得像泪人似的,心里难受。高梅多次提起他不该回来,现在想来也有道理。他觉得自己此刻孤立无援。
高梅陪在何汝文旁边,直到挂完盐水。何汝文坚持要出院,高梅对他说:“何汝文,我爸爸快要提副县长了,现在是关键时刻,你千万不要再给我爸爸添乱,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你看着办吧。”
何汝文不明白,他给高乡长添了什么乱。何汝文说:“高梅,我没有错,长泾河不清,我就要管下去。”
高梅冷冷地说:“何汝文,既然你一个死心眼走到底,我劝你考虑考虑我们俩之间的关系,你现在选择还来得及。”
高梅说完就丢下何汝文,“噔噔噔”地走了。何汝文觉得这是高梅向他发出的最后通牒,身子好冷好冷。这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他同高梅的关系是建立在一种很不相称、很不牢靠的基础之上的,一个是孤儿,一个是乡长千金,他真有点癞哈蟆想吃天鹅肉的意味。
四、证人失踪
两天后,何汝文去乡里上班,脸还肿着。高乡长打电话把他叫过去,一脸恼怒地对他说:“何汝文,金日化工厂送来抗议信,你拿去看吧!”
何汝文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
长泾乡政府:
作为贵国政府批准,并持有贵国工商营业执照的金日化工厂,强烈抗议长泾乡政府对金日化工厂的干扰。如果你们还要继续挑衅,我们别无他法,只能把工厂搬迁。
金日化工厂朴成喜
何汝文气愤地说:“高乡长,明明是金日化工厂污染了长泾河,毒害了乡亲们,为什么要倒打一耙?”
高乡长说:“何汝文,如果你每年能上交500万钞票,解决二百多人就业,我立刻叫韩国老板滚蛋。你能吗?”
何汝文被高乡长问住了。
高乡长又说:“答应我,从今天起,你不要再过问金日化工厂的事了。”
何汝文坚定地回答:“不可能,我要忠于我的职责!”
“好,回答得好!”高乡长冷笑一声说,“鉴于你对金日化工厂进行了严重干扰,引起了外商的不满和抗议,为了地方经济的发展,为了长泾乡百姓的利益,我宣布你停职检查!”
何汝文一下子呆住了,他不知道是怎么走出乡政府大门的。他来到长泾河畔,站在长满青草的堤岸上,面对死一般寂静的长泾河,高高举起双手,悲哀地朝着苍天呼喊:“老天啊,我做错了什么……”
正当他极度痛苦又觉得无路可走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堂堂一个男子汉,受那么一点儿挫折,就到这里来喊老天爷了?”
何汝文猛地转过头,原来是田彩珍站在他身后。她身体虽然很虚弱,却不屈地站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何汝文跑过去,扶住她说:“彩珍,我不是软弱,我被停职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田彩珍强忍住涌上心头的辛酸与愤怒,用坚强的语气鼓励何汝文:“你的行动惹怒了韩国老板,所以他要煽动职工来围攻你,这说明他们心虚,你做得对。可恨的是高乡长,他可以停你的职,但动摇不了你的信念,你可以再去县里告!”
何汝文痛苦地说:“我都努力了,可是寻不到证据,法院不受理。”
田彩珍一指自己心窝说:“我已经被毒害成这个样子,不就是活的证据?”
何汝文眼睛一亮,精神振奋起来,说:“对,把受害的姐妹都叫上,去法院,让她们同你一块作证。”
接下来,何汝文又一个一个做通了受害姐妹的工作,她们都愿意出庭作证。他写了一份告状材料,来到县城法院,交给了上回接待他的陈法官。陈法官问:“你的证据呢?”
何汝文说:“开庭那天,将有13名受害女职工出庭作证。”
陈法官激动地握住何汝文的手说:“你的工作做得很好,根据法律,证人就是最好的证据。这场官司,你们一定能赢。”
半个月后,法院来了开庭通知。那天一早,何汝文租了辆车子,一家一家去接出庭作证的受害人,却一个也没见到,她们家里人都说今天一大早,已有一辆车子把人接走了。何汝文怀着疑团赶到法院,除了韩国老板、高乡长,证人一个都不见。何汝文急了,没有证人,这官司怎么打?韩国老板朴成喜阴险地朝他一笑,说:“何先生,我可是遵照贵国法律,准时出庭的。”
高乡长对何汝文说:“看来你的证人都不愿意来,说明她们并不愿意作证。还是回去吧,不要再折腾了。”
何汝文大喊一声:“不,你们卑鄙!我一定要把证人找到!”说罢,他疯了似的跑出法庭……
五、以身试毒
何汝文又去找受害人,找了几天,可哪里还有她们的踪影?他别无他法,作出了最后选择。他拿了只大水瓶,到长泾河畔金日化工厂的排污口取回一瓶污水。他强忍住污水呛人的气味,咕嘟嘟喝下一碗。他的胃立刻翻江倒海般搅动起来,哇的一声吐起来。要不要再喝?他冷汗直淌,端碗的手抖个不停。喝!他强迫自己喝,吐了再喝……
到了晚上,他已经被折腾得没有一点力气了。但他反而兴奋起来,赶紧拿出笔和本子,将日期、饮水量、身体反应等一一记下,开始一丝不苟地书写世界上一部奇特的试毒日记。
他坚持一天喝一碗污水,没几天便发热,咳嗽,吐血,中毒的症状一天比一天厉害。半个月以后,他写了几十页试毒日记。这天,他躺在床上已经爬不起来,仿佛生命已经到了尽头。他颤抖着手,用手机拨通了县法院陈法官的电话,喘着气要求:“陈法官,开庭吧!”
陈法官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答应他说:“三天后,你带上证人来法院!”
开庭的前夜,何汝文用最大的毅力,写完最后一页试毒日记,一阵猛咳之后,又吐出几口鲜血。他躺下不久,突然听到敲门声,有谁来呢?他起床开门,双腿像踩在棉花团上似的。进来的是高梅,她见何汝文瘦得不成人形,失声叫道:“何汝文,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何汝文转过身冷冷地说:“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高梅发现床前有一滩鲜红的血,吓得惊叫了一声。
何汝文坐回床上,冷笑一声说:“你不用怕,我要让那些说金日化工厂排污达标的人,看看我这个活证据。”
高梅这才看到屋角有只大水瓶,还有小半瓶颜色浑浊的水。她的灵魂被震动了,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用自己的生命作证据的!她抖索着手一页页翻开桌上的试毒日记,读着读着,她的泪水流下来,心一阵阵揪起来,禁不住失声痛哭,泪水一滴滴落在试毒日记上。她本来是来劝说何汝文,不要再同她的爸爸较劲。她爸爸已经明确表示,若何汝文一定要打这场官司,他不但赢不了,而且同高梅的关系也从此结束。可此刻,阵阵揪心的高梅一句话也说不出……
何汝文一直冷眼注视着高梅的神色变化,说:“高梅,在你读这本日记的时候,是不是已经体会到我们长泾乡十多个中毒姑娘的痛苦?是不是想到还有更多的女工也会落得这样的命运?如果你还有一点点做人的良知,你的态度不该这样冷漠。”
高梅只是低声哭泣。何汝文说:“高梅,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也许是何汝文的内心太激愤了,也许是他身体里的毒汁正在疯狂地噬咬着他的筋骨与血肉,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高梅尖叫着扑上去,紧紧抱住何汝文,泪如雨下……
六、震撼法庭
何汝文一直昏睡到天亮,醒来发现高梅陪在他床边,眼睛哭得通红,觉得有点对不住她,即使恋爱不成,也是同学关系。他撑起身子,强忍住天旋地转的昏晕,对高梅说:“高梅,谢谢你,你回去吧,我要去县城。”
高梅一抹眼泪说:“让我替你做点吃的,我同你一块去。”高梅替何汝文煎了两个鸡蛋,放上葱油。何汝文吃罢,摇摇晃晃站起来。
坐车到了县城,高梅又一步步扶着何汝文来到县法院。金日化工厂老板朴成喜同高乡长也先后赶到。高乡长见自己女儿紧紧扶着何汝文坐在一块,眼睛哭得肿成核桃大,暗暗一惊,但又很快镇定,何汝文找不到证人,这场官司他是无论如何打不赢的。
时间一到,开庭程序启动。陈法官对何汝文说,你告金日化工厂污染长泾河,许多职工身体受到严重伤害,请出示证据。
何汝文让高梅扶着站起来,举起一只装满污水的小瓶子,用平静的声音说:“陈法官,这是我从金日化工厂排污口取来的污水,也就是金日化工厂污染长泾河、伤害职工的证据。”
陈法官问:“你有环保部门的水质化验书吗?”
何汝文回答:“暂时没有,金日化工厂污水中的有毒成分,我国目前的检测设备还不能够检测出,因此化工厂逃避了有关环保部门的监视。也正因为如此,化工厂才肆无忌惮地在中国的河流里排放有毒污水,而又不负任何责任。”
陈法官不无遗憾地说:“光凭你的解释证据不能成立。”
何汝文不慌不忙地拿出他用鲜血写成的试毒日记,递上法庭,说:“这本日记,记录了我半个多月喝了金日化工厂的污水后的感觉和中毒症状,这就是我提供的证据。”说着,他猛烈地咳起来,吐出一大口鲜血。
陈法官翻看完何汝文递交的试毒日记,强忍住眼泪,宣布说:“证据成立。”
韩国老板朴成喜脸色一下白了,大声说:“我抗议,这不能算证据,我要证人。”
陈法官说:“传证人。”
何汝文说:“我就是证人。”
韩国老板朴成喜说:“我反对,我要的是在我金日化工厂工作的证人。何汝文没有在我的工厂干过活,谁知道他哪里弄来的污水,怎么能作证?”
陈法官说:“同意被告要求。”
韩国老板朴成喜摇晃着脑袋,又得意地阴笑了。
何汝文一急,又一阵猛烈咳嗽,连着吐出几口鲜血,摇晃着要倒下去。高梅急忙抱住他,哭着喊:“何汝文,你要坚强,你不能倒下啊!”何汝文咬紧牙,挺住了。
韩国老板朴成喜用挑衅的口气朝何汝文叫道:“何先生,你的证人呢,没有证人,打什么官司?对不起,我没有闲功夫陪你,我看该退庭了。”
何汝文气得全身发抖。
正当决定这场官司胜负的关键时刻,只听得陈法官高声喊:“传证人!”
声音刚过,门外拥进十多个已经失踪二十多天的金日化工厂受害证人,为首的是田彩珍。她们一个接一个相互搀扶着,站到了庄严的法庭上。
韩国老板朴成喜瘫倒了。
这些证人是被朴成喜秘密用车转移到外县一个地方,说是给她们疗养,实际上是强行把她们藏匿起来,等过了风头,再把她们送回来。法院在第一次开庭失败后,就感到韩国老板朴成喜在搞阴谋,便会同公安局联合派出精干人马,外出四处查访,终于在几天前找到了朴成喜藏匿证人的地方,把证人成功解救出来,并封锁消息,此刻让证人到庭作证。
到此,韩国老板这场官司输定。他非法藏匿证人,侵犯了证人自由,此案还要单独追究。
陈法官最后还宣布:“鉴于长泾乡高乡长预先并不知道金日化工厂排出的污水里有检测不出的毒物,虽然犯有一定错误,但不足以追究民事责任,因此本庭对何汝文指控高乡长的不作为不予支持。”
何汝文见官司已经打到如此,主要问题解决,他也不想再追究高乡长的责任,表示同意。
高乡长一直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但背脊已是一滩冷汗。
“慢!”一直扶着何汝文的高梅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材料,交到陈法官手里说,“我要状告我的爸爸,他去韩国引进金日化工厂时失去了一个党员、一个国家干部的骨气,同韩国老板朴成喜作了一桩肮脏交易,我爸爸从中受贿,才处处护着金日化工厂。”
高乡长眼前一黑,也瘫倒在椅子上。
原来,当高乡长得到何汝文要回乡当环保员的消息,十分紧张。因为何汝文在读大学期间,每年假期回乡,高乡长同他接触过几次,感到这个青年正气逼人,热爱环保事业,恐怕日后在金日化工厂污染问题上何汝文会同他较劲。真要如此,金日化工厂污染的“盖子”一旦被揭,高乡长一切都完了。因此,高乡长要求女儿高梅写信给何汝文,坚决不要他回乡工作。高梅开头不愿意,高乡长只好把他同朴成喜的罪恶勾当告诉女儿。他说,他跌进了韩国老板的陷阱,想拔也拔不出……一旦这事败露,他将进牢房。高梅害怕失去爸爸,在高乡长的哭求下,答应了爸爸的要求,一直违心地站在爸爸一边……直到她昨晚到了何汝文那里,灵魂才受到巨大震动,完全改变了对何汝文的态度,找回了久违的正义感。她在何汝文床前伏案疾书,连夜写出了揭发材料。尽管爸爸会因此去坐牢,但她觉得这是挽救爸爸最好也是最后的时机……
陈法官接下材料,对高梅说:“谢谢你的配合,材料我们会移交检察院。”
田彩珍抱住高梅,激动地说:“高梅,你是好样的!”
高梅却惭愧地对田彩珍说:“不,我这个老同学对不起你,我不配何汝文……”
何汝文转身紧紧握住高梅的手,从心底里感激高梅迟到的勇气。他由衷地说:“高梅,敢于大义灭亲的女子算得上奇女子,值得我爱慕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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