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就会知道,在我的小房间里,靠窗台摆着一个五斗柜,五斗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有一只粉色的百宝箱。在百宝箱的最底层呢,有一个小小的奇怪的红布包。
红布包的颜色已经很旧了,拿起来,稍微凑近闻一闻,还有一股陈樟脑丸的刺鼻的怪味道。打开红布包,里面是一叠钱,票面很旧,但每一张都抚得整整齐齐—六张一百元的,六张十元的,还有六张一元的,总共是666元。
这是一位我只见过一面的老人送给我的一份特殊的零花钱,这些钱是她老人家一辈子的积蓄。
五年级的暑假来临的时候,妈妈很郑重地将家里的信箱钥匙交给我,说暑假里我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开信箱,拿报纸啊信件啊什么的。我一把抓过信箱钥匙,兴奋地说:“小菜一碟,这活儿俺喜欢干!”
没想到,第一天下到五楼去履行义务,打开信箱,很高兴地抓出里面躺着的唯一的一封信时,我差一点尖叫一声把它扔到地上—这是一封什么样的信啊!
信封比一般正宗的信封小一号,一看就是自己糊的,用的不知道是什么纸,看上去脏兮兮的。信封正面写着我家的地址,一字不差,但字迹歪七扭八,面目狰狞,根本就不像是好人家的孩子写的。收信人居然是我老妈—一位从来不买信封和邮票,只使用电子邮件啊QQ啊MSN啊的时尚自由撰稿人。最下面的落款,更是一个我听也没有听说过的地方—程坊乡。
我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捏着这封信(以尽量减少自己皮肤与它的接触面积),以一颗子弹飞行的速度冲回五楼的家。我响亮而夸张的尖叫声将厨房里埋头苦干的老妈和沙发上逍遥看电视的老爸都惊吓得跳了起来。
从我手指尖上接过信,我很满意地看到,老妈的脸上布满了惊惧的神情,说:“这……这啥玩意儿?”
“剪开看看不就知道了?”老爸殷勤地递过来剪刀,“没准是什么童年的青梅竹马写来的。”
“我看你脑子—有病了!”妈妈白了爸爸一眼,接过剪刀,一刀剪开了信封。
“天哪!原来是那个甜甜姨婆……”老妈一边用眼光快速扫描信件,一边不住嘴地低呼,一只手还不住地拍着胸口,好像她的一颗心会吃惊得从胸腔里蹦出来。
我跟爸爸一起凑上前去,共同阅读这封世界上最奇怪的、只有短短半页纸的来信。
第二天一大早,老妈不由分说,将我和她的衣物胡乱往旅行箱里一塞,拉着我匆匆出了家门。
刚从床上惊醒过来的老爸蓬头垢面、跌跌撞撞地跟在我们身后惨叫:“怎么见风就是雨啊?说走就走!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我吃饭怎么办?我……”
我蹦下两级楼梯,回过头来说:“泡方便面!煮饺子!或者叫门口的金师傅馄饨店送吃上门!”跟在身后的老妈哈哈笑着,赞赏地拍了拍我的头。
昨天晚上我已从老妈口里得知,甜甜姨婆是外婆的阿姨,老妈叫姨婆,我应当叫太姨婆。她无儿无女,一个人生活在外婆娘家那个叫程坊乡的偏远的小村子里。
“太姨婆在信中说,她知道自己快要走了,很想最后见一见我们这些远在外地的小辈。”在火车上,老妈告诉我。
我点点头,这些话,昨天晚上我看信的时候已经看到了。看着那些写得大大的、东倒西歪的字体,我早已不再害怕,我难过得差一点流眼泪。这些字,还有那个古怪的信封,原来是出自一个多年没出过门的乡下老太太之手啊!
“我还是读中学的时候跟你外婆去看过一次太姨婆。这么多年,我都快忘记还有这么一位姨婆了。”老妈又说,眼圈有点红。
我又点点头,说:“我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么一位太姨婆。”
“是我不对,”妈妈叹口气,“整天不知道在忙什么,日子一天一天飞一样过去,很多应该珍惜的东西都要丢光了。”
我捏捏妈妈的胳膊,表示理解她的心情。
现在,我在想着太姨婆信里的一句话:“我快要走啦,本来无牵无挂的,可最近心里却总想着,要是能见一见你们这些在外面的小辈,那我就会走得更安心了!”
昨晚我偷偷问过老爸,知道“快要走了”就是“快要死了”的意思。这句话让我有点害怕。现在,坐在疾驰的火车上,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田野和村庄,我心里害怕的感觉更强烈了,我一个劲地想象—在乡下一座破烂不堪的茅草屋里,我是不是会看到一个僵尸一样躺在床上的老太婆?
坐完火车坐汽车,坐完汽车再换三轮车,然后还走了一大段田间小路。直折腾了将近两天的时间,我们才终于到达了那个叫程坊乡的地方。
不过我要说,走在田间小路上的感觉真是不错,这里的风不像城市里的风那样热烘烘的,可能是它在很多绿色植物的身子上溜达过吧(那么大片大片的田野呢),所以到达我们身边的时候,它是凉凉的,有着绿色植物清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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