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气象上看,不动声色比张牙舞爪更具大气象。尽管,不动声色也会浮在面上,我宁愿相信,内里,它有气韵氤氲,有风骨流转。
八百疏狂,敌不了一丝内敛。三千喧闹,大不过满怀岑寂。
不动声色,是念佛人脸上的无限江山。不动声色,是历尽劫遇的人,一念生,一念死,度尽生死的沉静与恬淡。不动声色,是流水让一块鹅卵石辗转,风让一片叶飘落,石的笃定,叶的静美。
不动声色,是一片云彩的影子,爬过一道南墙。不动声色,是一只秋虫蛰伏在一片枯叶中间,冷眼看世界。不动声色,是山也寂静,是水也寂静,是你看我时,一脸的寂静。
古刹里的一株虬曲的树,风一阵,雨一阵,佛面一阵,人面一阵,不动声色。戏台左右柱子上的楹联,长一句,短一句,唱一声,和一声,不动声色。藏在花心的蕊,伏在茧里的蛹,初望这个尘世,没有冷颜,没有热面,是嫩而小小的,不动声色。
大地数亿年,繁华赏遍,沧桑阅尽,山持重而庄,水流深而媚。大地最是不动声色。它静观着这个红尘世界,纷纷扰扰,缠缠绵绵,一瞬间可以地老天荒,又一瞬间,海誓山盟节节破碎。一枝笑在摇曳,一江哭在翻滚,笑笑到心醉,哭哭到心碎,就这样,笑一程,哭一程。
也许在大地看来,爱也好,恨也罢,聚也好,散也罢。不过,都是生活。
夏日的晚上,壁虎伏在光影里,也不动声色。它的四足是静的,身子是静的,脑袋是静的,就连眼神也是静的。但是,那一段小小的光影里,风一样,是呼啸的杀机。不动声色,才最可怕。大危机,大劫遇,都在不动声色里。多年以后,我听到一场战争败于一个词:风声鹤唳,说前秦的军队落荒而逃,禁不住一点风声,耐不了几声鹤叫,那是该败了,然后就真的一败涂地了。
有动静的,都不足怕。显露得越多,越不足怕。
不动声色的人,有城府。最大的城府,不是看不出,是看不清看不穿看不透,是深不见底。鸡毛蒜皮咋咋呼呼的人,不会有城府;同样,睚眦必报锱铢必较的人,也不会有城府。一个连极微小的事都藏不住的人,不会有大气象。一念生,一寸乱,一寸乱,方寸大乱,生活没让你败,你就已经败了。
不动声色的人,也不一定要深沉古雅,也不一定要刻板凝重。有时候,不动声色,只是简单,只是风烟俱净,只是用生命最初的宁静,向新旧的光阴,向生活的两岸,做深沉的凝望,做深刻的思考,做深情的流连。
不动声色,其实也没那么僵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人在自我的心境里,有声有色,八面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