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割公路边的麦子,女人本来不想去的,后来听说上面来人检查麦收,女人就挺着大肚子去了。女人不是因为上面来人,而是为了能领到一勺鸡汤。
每次上边来人,队里的大食堂就会用一大锅水炖一只鸡,招待上面的人,剩下的分给干活的人。用加了鸡汤的水泡窝头吃,那是过年的味道。
会计在地头插上一杆杆的红旗。队长今天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衣,衬衣上的折痕清清楚楚。女人看了一眼就笑了。
“熊娘们笑什么?你是想麦子孩子双丰收呀!”队长绷着脸却不失风趣。
“给你生个弟弟做伴呀,长大了也当队长。”女人直起腰,笑着说。旁边队长女人一边瞪眼一边撇嘴。
队长忙着派活:“今天上边来人检查,大伙割好拾干净,晚上每人多加五分,队里大食堂里还有一大锅鸡汤呢!”
会计举着镰刀大喊:“同志们,为了鸡汤冲啊!”
太阳在头顶上悬着。
女人挺着大肚子弯不下腰,肚里的小东西不时地伸胳膊踢腿。她有些着急,一着急就有点气,一生气肚里的小东西踢蹬得更欢实了。
队长解开衬衫的扣子,他不时地向路上张望,没有人来。
“队长,快十二点了,上边的人该来了吧?”
会计是队里唯一带手表的人,平时无论天多热多冷,他都卷起衣袖,在村里晃来晃去,晃得村人的眼一闪一闪的。此时,他卷起衣袖露出表向队长晃着。
队长没看会计的表,抬头看了看太阳,又望了望远处的大路。“歇一会,喝点水再干。”队长边说边向地边的树荫走去。
太阳晃眼,早上看着还青的麦子,眨眼间就黄了。
队长走进麦地时,大伙还没歇过来,赖着不动。队长站在地里喊:“不想喝鸡汤了?”
女人坐在一个麦捆上,身子像散了架,她真不该来的,可如果现在回去,那一勺飘着油花的鸡汤就没了。坚持就是胜利,女人鼓励自己,跟着大伙又向地里走去。肚里的小东西好大一会没动了,小肚子却有些疼。女人感到内急,两手扶腰站直身子。
“队长,我去解个手啊。”她请了假就向远处地堰下走去。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快去快回。”
“管天管地还管人拉屎放屁?”女人咕噜着走下地堰。
“别去上风口,你痛快了,我们都熏倒了!”队长朝她喊着,大伙哈哈大笑。
“成天见不着荤腥,放个屁也是野菜团子味。”女人的话和人一起消失在地堰下。
天已过了响午,大伙又渴又饿,都给会计递眼色,会计凑到队长跟前:“队长,快三点了,上面的人怕是不来了。”
队长看了看太阳,忽然想起点事,冲着地堰下喊:“你个熊娘们学鸡抱窝呢,还不上来干活?”
没人应。队长一愣,丢下镰刀向地堰下走去,走了几步又转回来,一招手:“来个人!”会计一溜小跑过去。
“没你的事,干活去。”队长指着自己女人,“你去看看。”
队长女人刚走下地堰,就有婴儿的哭声传来。
“生孩子了,快拿件衣服来包!”地堰下队长女人喊。
队长向四周看了看,就脱下自己折痕尚在的白衬衫交给一个妇女:“送过去。”
大伙停下来歇息,队长搓了几个干草叶卷了烟吸着。会计走到队长面前:“都要吃晚饭了,上面的人不会来了。”
“是啊,什么时候了还来?”有人附和着,“那鸡汤都熬干了!”
队长看了看大伙,对会计说:“去把红旗收起来。”大伙立马来了精神,有人主动帮会计收旗。
队长的女人把孩子抱在怀里,队长干净的衬衫把孩子包得严严实实。女人虽然刚生了孩子,但还能走路,被人扶着跟着大伙向村里走去。
“队长,上面的人不来了,食堂里那只老母鸡咋办?”会计跟在队长身后小声问。
草叶子卷的烟吸着有点呛,队长干咳了两声,说:“端给那个熊娘们下奶去吧。”
会计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
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人们踢踢踏踏地跟着队长向村里走去,路边树上的蝉卖力地叫着:
“知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