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求教于水墨大师门下,苦学半载却仍不得甚解。
每每看大师作画,也不见大师如何蕴力屏息,只廖廖数笔,勾勒的线条便清晰明亮,一股浩气跃然纸面,四周的空气竟也变得灵动起来,徒弟数度临摹大师画作,粗看并无二致,但细嚼之下,却总觉大师之画若兰香在齿,而己之画则索然无味。
徒弟求教大师,大师只是微笑不语,问得急了,便说一句“火候未到”。
徒弟于是每日苦练画功,又过半载画技渐臻化境,何处重墨何处漫笔均已圆熟于胸,遂挑一艳阳高照之日,沐浴更衣,焚香铺纸,落笔作画,一气呵成,但见画作用笔严谨,笔墨轻重均恰到好处,一眼看去徒弟不禁得意之极,但第二眼望去却突觉缺了一点东西,再看之下此种感受更浓,过了半响,竟觉整幅画作变得无一是处,于是邀大师求教,大师观画之后,只留“无懈可击”四字便飘然离去。
徒弟思之,难道这问题就藏在这四字之中?莫非无懈可击竟是此画诟病所在?
见徒弟百思不得其解,大师心中微动,却欲言又止。
如此过了一日,午夜时分,徒弟苦思之下心智渐乱,突然发狂,一把拿起画作便撕扯起来,不过瞬间,心血之作已化作片片蝴蝶洒落院中。
疯狂之后,徒弟突然沉静下来,其时夜色浓重,徒弟举头望天,但见天心月圆不盈一物,低头望地,只见纸片破碎如哀鸿遍地,徒弟突然顿悟,原来自己与大师的距离便在此处。
徒弟大笑出声,顺手挥起手中毫笔,在墙壁一角涂鸦起来,但见腕随月色摇曳不停,落笔之处随之荡起一抹寂廖,转瞬之间,画作已成。
徒弟也不言语,将手中毫笔一扔就此离去。
大师在窗外观之,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双手竟微微颤抖,历经数载,这百年衣钵终于觅得了传人。
原来,这作画之道,在于心装天地,惟有如此,才能无私,才能绘这世上之物,笔下之物才能拥有天地灵气,这一点灵机,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其实,何止区区作画一事,这人间万物万事之理莫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