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的儿子是村里惟一的大学生,毕业工作以后又娶了个大学生媳妇。村里人都羡慕死了,说老张是个有福气的人。老张听到这些恭维话就像喝醉了酒,飘飘然不知东南西北。后来儿媳又生了个胖孙子。可渐渐地,他反而没有了当初的那种骄傲与自豪。听到别人的恭维话,虽然还是“呵呵”一笑,但笑得很勉强,勉强中带有几分苦涩。
老张把所有的爱和希望都倾注在儿子身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儿子已为人夫人父。老张的舐犊深情虽然一如既往,但他觉得儿子的亲情却一天天淡漠下去。他很伤心。
儿子儿媳在城里工作,很少回家。老张为此常常发火,说儿子忘了爹娘。但到节假日儿子几口回来时,又兴奋得不能自控。儿子一走,他又在老伴面前数落儿子的不是。说儿子是“妻管严”,缺少男人气魄。女人感冒算什么病,值得他屁颠颠地找医生?他想和儿子聊聊,哪怕是小猫小狗的话题也行。可儿子却整天端茶送水地陪着老婆孩子。他又数落儿媳说,一双高跟鞋一百多块,二三百斤稻谷钱;花几十块钱把黑头发染成黄的,美在哪里?我看活活就是个败家子、妖精!老伴息事宁人地劝慰他说,儿媳还为你买了几百块钱的补品呢。“不吃不吃,好好一个人,有大米饭大猪肉吃着,吃什么补品!”结果他真没吃,以对折价卖给一家私人商店。于是老伴骂他是个不讲理的老“半吊子”。
老张夫妻俩含辛茹苦了一辈是为了儿子着想。在他看来,这是一笔很了不起的财产。作为遗产留给儿子,才算对儿子有个交待,这样自己的人生才完美无憾。但儿子却和他商量要把这个小院卖掉,田也不种了,到城里买房子,让两位老人到城里住楼房享福。老子听了差点儿背过气去,然后指着儿子大骂,说这块宅基地是他爷爷的爷爷留下的,传了七八代。你这个不孝子孙却要把它卖掉,对得起祖宗吗?儿子说七八代又怎样,不还是穷得叮当响?老子说你混账,不是这宅基地有风水,你能考上大学?想卖房,做梦去吧!父子俩大吵大吼了一顿,儿子拂袖而去。为此老张几乎痛不欲生。他对儿子彻底失望了。他想再也不与儿子来往,但又下不了这个狠心。不管怎么说,他要死死守住这个他用心血营造的农家小院和两亩薄田。他还有一个夙愿,就是在这块宅基地周围开出一条沟,让绿水环绕着这个小院,沟沿上栽上桃柳,这样才能使这个农家完美无缺。
儿子因父亲的固执,心情也不好。不久前妈妈来看孙子时说老爸在家为住宅挖沟,看来是铁了心了。儿子深思熟虑了很久,终于悟出了他们父子之间的症结所在,决定回家一次。回到家里,果然见老爸寒风中挖沟。老爸的哮喘病,一到冬天就发。只见他挖一锹,就停下来喘几下然后再挖,儿子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流出来。他走到老子近前说:“爸,您老在挖沟呀。”老子说:“你又回来干什么,小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不要打这房子主意了。”“爸,我是回来看望您和妈的。”“你有这个孝心?真是太阳从西边出了。”“看您说的,爸,您还记得吗,我读高三的那年。学习紧张,常常几个星期不回家。有一次我们家来了亲戚,宰只鸡招待客人,因为我没有吃到,你和妈第二天又宰了一只鸡,炖好了您骑自行车送给我。现在你们都老了,该是我回报你们的时候了。”老子的脸色由阴转晴:“亏你还记得,报答?别气我就行了!”儿子说:“我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楼房不买了,我们打算辞职回家种地,服侍您二老。您的孙子也上村里小学,省得您想他。”听了儿子的话,老子又差点儿背过气去:“你小子胡说什么,我辛辛苦苦地供你读到大学,就是为了种地?!”儿子说:“你们养我这么大,一天福还没享,我们怎能撇下你们不管呢?”老张还要骂儿子糊涂,可猛然间他好像明白了儿子话里的意思,不再吭声了。
晚上,父子俩睡在一个床上,谈了很久。然后老子起来打开一只发黑的箱子,从箱底摸出一个布包,送到儿子面前说:“这是在你结婚之后攒下的一万块钱,你先拿着。过了年就把这房子卖了,还能值个两三万。我和你妈也去尝尝住洋楼的滋味。”
第二天,老张不再挖沟,已挖好的那一段也和儿子一起填平了。